第二十六回  乌龟山弘忍择址  选道场冯茂献山
    话说弘忍自从选定法嗣传付衣钵之后,威望更高,威性更大,许多外地前来礼

    拜的僧人络绎不绝,把东禅寺挤得爆满,就连法堂里每到夜晚都要安排给挂单僧人

    歇息。弘忍见庙小僧多,不便开门弘法,便起了重修庙宇再建道场之心。

    东禅寺香火非常旺盛,前来烧香礼拜的香客,每天都是成群结队而来。这些善

    男信女都是各有所求,有求必应,他们就不惜重金向寺里投放功德钱。一天,有一

    位年过五十的居士,来到东禅寺拜佛烧香,这位居士姓冯名茂,家住离城二十里的

    东山上。冯茂世居东山,家有良田数顷,山林千亩。由于冯茂在冯氏族中辈分最长,

    平时说话十分公道,是族中威性较高的族贤。族中凡有大小之事,都来请教冯茂,

    不论有多么复杂疑难之事,只要冯茂一发话,全都摆平了。可是,冯茂年逾五十还

    未得子,这对冯茂来说是一块最大的心病。他早已听说县城西南有座东禅寺,寺里

    有个弘忍五祖大师在那里住持扬法,世人皆知,因此,一天大早起来梳洗更衣,雇

    了一顶小轿往县城而来。

    冯茂进了县城,不慌不忙地找了一家客栈住了下来,准备次日到东禅寺行香。

    冯茂在客栈里用过午饭,饭后见客栈的老板坐在店前无事,便上前套近搭话:“请

    问店老板,您能否借棋一用?”店老板回答道:“小店备有棋子,客官若要下棋我

    这里便有。”说罢便转身从货柜上拿出来一盒棋具,放在柜台之上。冯茂看了棋便

    说:“棋子虽好,但无对手!”店老板听了便说:“客官棋高无敌手,在下我是否

    能与您对下一局呢?”冯茂听了急忙解释说:“老板休怪,我说的意思是说无人与

    我对奕,并不是说棋无敌手之意。”店老板点头微笑,便打开棋盘,二人对奕起来。

    冯茂与店老板连下三局,局局皆输。这时,门外进来一位和尚,店主一心和冯

    茂下棋并未同僧人问话,这僧人却站在旁边观看他二人下棋。此时,店主举棋一堵,

    塞住阵脚,冯茂一看,棋式僵局,必败无疑。看了老半天,无有解救之术,站在旁

    边的和尚说了一句:“只需略动一子,红局皆输。”冯茂一听,顿开茅塞,横移一

    子,闯开营盘,果然转败为胜。冯茂觉得这位和尚棋术高明,便问:“请问师父,

    您是何方宝刹僧人?”和尚答道:“阿弥陀佛——贫僧乃是西门城外东禅寺僧人,

    今日与施主有缘相逢店中,真是幸会!”冯茂听说后立即起身深施一礼说:“我是

    专程去东禅寺拜佛的,今天天色已晚,明日大早进寺行香,烦劳师父与我捎带口信

    给五祖大师,就说东山冯茂,明天前去拜会大师。”和尚回答说:“施主放心,您

    的话贫僧一定带到,告辞了。”和尚说罢走出店门,冯茂和店主又继续下棋。

    冯茂和店老板下棋一直下到天黑,每下一局,冯茂皆胜。店老板说:“客官棋

    艺高超,我是走不赢您,今天,天色已晚,就下到此为止好吗?”冯茂说:“好!

    请店老板给我做点素菜,明天大早我要去东禅寺行香。”老板说:“这事好办”,

    他立即吩咐店小二,到伙房弄些素菜,招待这位客官。

    次日大早,冯茂收拾好供果礼品,向东禅寺走来。当他走进寺门时,佛殿里的

    僧人正在做功课,冯茂来到殿内,早有值班僧人过来接待香客,焚香礼拜。冯茂跪

    在佛像前,双手合在胸前,默默地祈祷着:“菩萨保佑,我冯茂年过五十,还未得

    子,求菩萨为我赐子,日后必定报答。”冯茂祝告完毕,站起身来,在沙弥的带领

    下来到客堂。小沙弥倒了一杯香茶,递给冯茂,冯茂说:“小师父,请你带我前去

    拜会五祖大师好吗?”沙弥说:“施主不必急性,五祖大师马上就会来的。”小沙

    弥的话音刚落,只见昨天在客栈走棋时相会的和尚进了客堂。小沙弥指着说:“这

    就是五祖弘忍大师。”冯茂听说赶忙跪下礼拜,五祖双手扶起说:“阿弥陀佛——

    施主不必过谦用此大礼,请坐用茶。”冯茂退到座椅前,慢慢地才坐了下来。弘忍

    见冯茂落座后便说:“请问施主尊姓大名?”冯茂说:“在下姓冯名茂,世居东山,

    早闻五祖大师在东禅寺住持说法,名扬天下,因此,昨日到县城,今日大早前来礼

    拜。”弘忍说:“有缘结识冯施主,是贫僧之大幸。”冯茂说:“昨日我与店主下

    棋,连下三局,三局皆输,后遇大师您的指点,顿开茅塞,局局皆赢,这是我与师

    父有缘,才得此智慧。今日在菩萨座前烧香求子,还得请师父多多开导。”弘忍说

    :“只要有缘,就一切随缘吧。”二人谈得非常投机,沙弥进来请师父、施主到后

    厅用斋。弘忍起身,以主人的身分将冯茂引到后厅同进早餐。

    自从冯茂结识弘忍以后,冯茂经常来东禅寺烧香礼拜,弘忍也经常与冯茂下棋。

    不到两年时间,冯茂的妻子果然生得一子。冯茂见妻子生了儿子,笑得合不拢嘴,

    立即到东禅寺烧香还愿,总是想找机会来报答弘忍大师和菩萨的恩赐。

    弘忍一心要大开法门,弘扬佛法,决心选择一块好宝地来建道场。一天,他来

    到县城东边的卓壁山上,观察地形选择场址,一连翻了几座山头,沿着山脉的走向,

    来到安徽宿松县境。在距离宿松县城西十里之遥的河西山上停住了脚步。这河西山

    上有一山岔口,居高临下能观看龙湖风景。弘忍坐在隘口的一块大石上向南了望,

    只见龙湖烟波浩淼,水光山色,风景宜人,他想:就在此处修建庙宇,扬法传经。

    弘忍独坐在石头上整整两个时辰,忽然,一阵阵南风拂面而来,此时,他感觉到一

    阵阵腥气扑鼻,原来是龙湖鱼水腥臭之味随风飘至。他自言自语地说:“此地虽好,

    腥味难闻,还是另选地盘为佳!”后来有人为弘忍在此修一小庙,名为“佛座岭”。

    弘忍回到东禅寺休息了几天之后,有一天晚上,他踏着月色出了县城北门,来

    到苦竹山口。弘忍站在那里借着月光向山上一望,只见前面有一座山在月光下慢慢

    地蠕动着。他走上前去一看,原来是一只大乌龟趴在那里,伸出头来窥测方向,慢

    慢地向前爬行。弘忍见这只大龟要向南方而去,便向左大跨一步,让它过去。谁知

    这大龟见了佛祖之后,停住不行,将头一缩再也不动。弘忍定眼一看,见大龟变成

    了一座山,屹立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弘忍自言自语地说:“啊,乌龟山!乌龟山!

    岂不是与我佛有缘,为我献山建刹。”弘忍刚刚走到山背上,只听见山石在“咯嘣

    咯嘣”地碎响,山背慢慢地向下沉陷。他明白了,这个乌龟山是驮不起佛的,我得

    赶快离开,免得山塌地陷。

    弘忍拔腿便往山下走去,当走到山脚下时,便觉得泥土松软,眼看自己快要陷

    进泥土之中。他迈开大步沿着乌龟山周围走了一圈,每走一步,脚都陷进泥里两尺

    多深,只好迅速离开乌龟地,来到东边的石岗上,坐在一块大石上,解开僧袍就地

    休息。

    月亮快要落山了,一阵冷风吹来,弘忍的身上感觉有点凉意,他翻身用袈裟盖

    住上身睡在石头上,等待天亮再回县城。突然,从远方传来凤凰的鸣叫声,声声随

    风入耳,越听越觉得清析,越听越觉得悦耳。弘忍翻身坐起来了,他仔细地辨听凤

    凰啼叫的方向,听了大半天,才判断出方位是在东山,他起身穿好袈裟,朝着凤凰

    啼叫的声音向东山奔去。

    弘忍在黎明之际,大步向东山凤凰岭走来。天慢慢地亮了,太阳冉冉地从东方

    升起,清静的山林里,空气十分新鲜,弘忍见这山青水秀的凤凰岭,顿时觉得心旷

    神怡。他来到凤凰岭上向山下眺望,山下绿水田庄、民宅集市尽收眼底。回过头来

    再仰视山顶,只见怪石林立,山峰直插云宵。峨峰壁上有一石窟,一股清泉从窟中

    挂壁涌出,泉水自上而下流入清潭之中。清晨之际,侧耳静心倾听泉流之声,节奏

    有序、韵律清心,十分悦耳。弘忍观看山中景色多时,越看越觉得在此修建道场是

    最佳境地。他来回反复仔细地观察山脉,沿着崎岖的小路,拨开漫地横生的榛棘来

    到一条涧溪旁边。此时,时间已到晌午时分,弘忍越过涧溪,突然发现涧溪上面有

    人在谈笑风生,他举目一望,原来是牧童和樵夫在那棵大树下面下棋。弘忍向牧童

    走去,只见牧童和樵夫在地上划了一个棋盘,用小石子当作棋子,正在聚精会神地

    下围棋。牧童见这位陌生的和尚到这荒山野岭之上不知为了何事?便问:“你这师

    父到这山林里来做甚?”弘忍笑着回答:“来这山上看你们下棋哩!”牧童听了天

    真地一笑说:“我们下棋不过是闹着玩的,没有什么好看的,那边下棋的才算是真

    正的下棋呢!你要看棋还是到那边去看,”说罢用手向上面崖石上一指。弘忍顺着

    牧童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望见巨石耸立在涧溪旁边,石上有人坐在上面下棋。弘

    忍问:“请问小哥,巨石之上是谁在下棋呢?”牧童一边拿起石子与樵夫下棋,一

    边答道:“那是东山冯老爷在与人下棋。”弘忍听说是“东山冯老爷”心中一怔,

    问:“他是叫冯茂吗?”樵夫听这和尚叫出“冯茂”二字,便插话说:“是的!怎

    么师父也认识他?”弘忍说:“认识,认识!”樵夫说:“这里就是他家的山场,

    他就是此山的主人名叫冯茂。”弘忍听说冯茂有这么好的山,又在那边崖石上下棋,

    心中大喜。他想:一是老友多日不见,二是想在此地借山建刹,今日得见真是天赐

    良机。弘忍迅速绕道,向崖石上攀登而上……

    弘忍攀上崖来,见冯茂在那里聚精会神地与一位中年人下棋,他站在旁边也没

    吭声,只是观看。冯茂拿起棋子刚刚下好,弘忍此时却说了一声:“好棋,好棋!”

    这一下惊动了冯茂。冯茂扭头一看:“啊呀!原来是五祖大师来到这里,我等不知

    师父来临,有失远迎请恕罪!”他立即站起身来边说边向五祖施礼。弘忍笑着说:

    “冯施主不必客气,你我已是老友了。”冯茂忙问:“不知师父到这荒山里来有何

    贵干?”弘忍笑道:“闲着无事,上山看看山中景色,没想到在这里遇见老友你了!

    真是贫僧有缘啊!”冯茂笑了笑,便对那个中年人说:“这就是东禅寺里的五祖大

    师,我的棋技就是他教导开悟的。”那人听说是五祖大师,便立即跪下膜拜。弘忍

    扶起了下拜之人,说:“不必用此大礼,还是继续下棋吧。”冯茂说:“好!我与

    师父下一局。”弘忍趺坐在大石上,冯茂摆好了棋子,高兴地与弘忍下了起来。

    棋下了一会儿,眼看冯茂的棋式很好,弘忍步步败退。冯茂见大师棋式困惑,

    便问:“师父为何今日下棋前思后虑,举棋不定呢?”弘忍说:“我是在想另一件

    事情,故而举棋不定。”冯茂问:“什么事使大师您费心机呢?说出来听听,也许

    我会能为您分点忧呢!”弘忍微笑地回答:“只要冯施主帮忙,此事也并不很难。”

    冯茂听说大师要他帮忙,心中非常高兴,急忙问:“不知师父是什么事情要我帮忙?”

    弘忍说:“东禅寺内人多地窄,贫僧开坛讲法,听者无法容身,想借冯施主这东山

    宝地,建一道场讲经说法,不知冯施主可施舍否?”冯茂听罢立即回答说:“这是

    一件好事,也是一件容易之事,不知师父要借多大地盘?”弘忍说:“难得冯施主

    一片善心,借你的地盘不需很大,只需一袈裟之地足矣!”冯茂笑着说:“大师不

    要开玩笑,这一袈裟之地又有何用呢?我看还是不用借,我将此山献给大师就行了。”

    弘忍说:“借还是借,不过时间要稍微长些。”冯茂问:“借多长时间?”弘忍笑

    了笑说:“暂借五百年吧!”冯茂听罢哈哈大笑说:“师父您就别开玩笑了,还是

    把山献给您吧,我们去看看什么地方最合适建道场。”弘忍站起身来,指着地上说

    :“就在此处为好,你看怎样?”冯茂说:“当然可以,请师父您就丈量一下好吗?”

    弘忍说:“不需丈量,就仅借这一袈裟之地。”冯茂说:“这一袈裟之地能有几许?

    怎能开坛布法呢?”弘忍说:“冯施主不要急,我就用袈裟丈量吧!”说罢他脱下

    袈裟,手提衣领站在大石上,将袈裟一抖,然后向空中一抛,说声:“着!”只见

    袈裟腾空而起,霞光万道,突然像撒渔网一样地向山上笼罩下来。此时,天色阴暗,

    整个东山全被袈裟罩住。冯茂等人见天色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如同黑夜一般,便

    说:“请师父收取袈裟,这座东山我冯茂全部献给大师建道场,大师法力无边,我

    冯某算是大开眼界了。”弘忍哈哈大笑,将手一挥,刹时,天复光亮,只见袈裟从

    空中飘落下来,落在棋盘石上。弘忍拾起袈裟,拍了拍袈裟上的灰尘,又把它穿在

    身上,然后对冯茂说:“多谢冯施主献山建寺,真是功德无量!阿弥陀佛——”冯

    茂回答说:“大师法力无边,对在下不必过奖,请选择良辰吉日,破土动工。我冯

    茂将率领族众,为大师挑砖搬瓦,以尽地主之宜。”弘忍说:“多谢,多谢!”说

    罢辞别冯茂下山去了。冯茂站在那里目送弘忍下山,心中又惊又喜,半天说不出话

    来。这正是:开门讲法东山上,笼罩袈裟借禅坛。

    唐高宗咸亨三年(公元672年),弘忍在东山建起了“法雨寺”,在那里大开

    “东山法门”讲经说法。因为四祖禅师道信卓锡在破额山,其位置是在县城之西,

    故称破额山为西山,亦名西山寺;冯茂献山建刹位于西山之东,故称“东山法门”。

    唐高宗上元一年(公元674年)二月二十六日,弘忍圆寂于东山法雨寺,谥号“大

    满禅师”,唐宣宗敕建“大中东山寺”,后人名曰“五祖寺”一直沿袭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