楞伽大义今释 卷第二 第七章
    缘起性空的理论实际

    这时,大慧大士又问:“您所说的世间事物,都是缘起的,所谓都是因缘所生,那当然不是在说自心体相的道理。但是,外道学者们,也说世间事物,是由因缘而生。例如他们有的说是由一至高无上的自在天主所造,或时间为万有的主因,也有的说都是从微尘物质所生,这些等等,也那是强调另有一个能生之性;那么,您所谓因缘生法,诸法又无自性,是另有深义存在?或是没有义理作根据呢?并且外道学者们也说:有无相生,然后才有世间事物,您也说:本来就是无生,即使生起,当生起也已灭了;例如您所说:无明为因,所以无明缘行(活动)→行缘识→识缘名色(名相和实质)→名色缘六入(六根)→六入缘触→触缘受→受缘爱→爱缘取→取缘有→有缘生→生缘老死。就以这个道理来说:也是主张无因的理论?您的意思是说:有了这个,所以才有那个。假使不是这样的,而是说同时成立,不是逐渐地互相对待而生,那因缘的道理,就不能成立了。例如外道学者们的说法,他们认为另有一个至高无上的胜因,当然这与佛的说法不同。因为外道们说:最初的因,并不是从缘而生,而是另有所生之处。你却说:果是和因相对待的,观因就有了事的果。但因又有因,果又有果,这样说来,因缘就杂乱无定,辗转无穷,彼此就互为因果了。那么,所谓有了这个,才有那个,就根本是无因的理论了啊!”佛回答说:“大慧啊!我不是说万法是无因而生的,也不是因缘杂乱的。所谓有了这个,才有那个,也只是根据自心而来。反观自心的能取和所取的作用,就根本没有绝对的自性。所谓因缘生法,也无非是自心的现识境界而已。如果执著能取和所取的作用,而不觉得都是根据于自心的现识境界而来,相反的却向外探求,追究外物是有自性的呢?或无自性的呢?这就是他们所犯的错误。与我所说的缘起道理绝不相同,我虽常说世间事物,都是因缘和合而生,并非说是无因而生的!”

    理论言语是根据什么

    大慧又问:“那么,言语和理论,都是空谈了;难道言语和理论的本身,就没有固定的性能,也不能表示万法本有性的性吗?如果根本没有自性,那言语理论的本身,也不会产生作用。但是,言语理论确实有它的性能,因此一切万法,也有它的自性啊!”佛回答说:“如果根本没有自性,就没有言语和理论的产生,但是,世间上的事物,确有许多虽无事实,却有它的抽象名词存在啊!那些抽象的名词和语句,根本就没有它绝对性的,却有它不同的理论。当然喽!如果一定要彻底探究它的本身,也无非都是徒有空言而已。你说言语和理论,一定有它的确实自性,但依据上述所说,你的理论,就没有根据了。

    一切言语理论的原始

    大慧啊!并非一切刹土世界都有言语的。所谓言语,只是人们造作出来的。在另外有些佛国的世界里,只要互相看了一眼,彼此就知道意思,并不一定需要言语。而是有的世界里,只用动作来表示,也就可以彼此互通意思了。例如人们有时只需扬眉瞬目,或微笑一下,或欠伸一下,乃至咳嗽一声,都会彼此了解意思。甚之,彼此心灵也可以互相感通,彼此身体,也可以互相感应。再说:香积世界(注二十九)普贤如来的国土里,只需要瞻视佛身,就可以使菩萨们得无生法忍,以及一切难得的殊胜三昧。试问难道不靠言语理论,就不能了解真义吗?所以我说:不能以为言语和理论,是有它的绝对性,更不要以为必须靠言语,才能了解自性。大慧啊!你当然看得见这个世界上,有蚊、虫、蚁等,它们虽然没有像人一样的言语,但是它们也可以互相传达心意,彼此分工合作啊!”这时,佛就归纳这些道理,作了一首偈语说:

    如虚空兔角。及与槃大子(注三十)。无而有言说。如是性妄想。

    (这是说:人们的意念当中,可以产生抽象的事物。例如:兔子有角,石女生儿,明明没有的东西,却可用言语来描述它,但这无非都是人们自心的妄想所生而已。)

    因缘和合法。凡愚起妄想。不能如实知。轮回三有宅。

    (这是说:世间事物,那是因缘和合,才生起万有的道理。但它们虽然缘起却无自性。只因凡夫们,不自了解缘起性空的道理,要想把握不能把捉的现实,所以轮回在三界的火宅之中,而受痛苦的煎熬了。)

    (上面这些话是从演说如来的法身神力而来,到此又引起因缘生法和言语理论的真实可靠性的辨别。殊不知法身自性虽然体空,却具无量神力,这正说明形而上本体的功能,是具足万法的。至于物质世间的生起,就是本体功能的显现,但却依因缘和合而生,生已还灭。如果以物质世间因缘的法则,来推求形而上的本体自性,那便是大大的错误了。所以佛又提出自心现量的重点。无非提醒我们用物质世界的言语理论法则,是不能推求形而上的本体自性的。这里所说的心,也就是万法唯心的如来藏性的另一名称,不能只当作这个妄想心来看。如果一定要坚执言语理论的法则,是有绝对性的,是可以推求形而上的本体自性的,那就是一种偏差和错觉了。所以才在言语之外,提出许多不借言语而可以通有无的事实等等。到此明白指出自性体空的功能,并非言语文字可以了解,但也不是不能自觉自悟证得的。这正是通贯四种禅后,指出涅槃自性,和如来神力的总结论。归之于‘缘起性空,性空缘起’的不易定则,平凡处为最奇特,奇特就是基于平凡。其中各点,如果推而广之,就可以触类旁通了,在这里也不须多废言辞,唯在学者们自己占领悟。)

    (注二十九)香积世界:众香世界,有香积佛住持。

    (注三十)槃大子:即石女也。

    尔时,大慧菩萨摩诃萨复白佛言:世尊,常声者,何事说。佛告大慧:为惑乱。以彼惑乱,诸圣亦现,而非,颠倒。大慧,如春时焰,火轮垂发,揵闼婆城,幻梦镜像世间颠倒,非明智也。然非不现。大慧,彼惑乱者,有种种现,非惑乱作无常。所以者何?谓离性非性故。大慧,云何离性非性惑乱?谓一切愚夫种种境界故。如彼恒河饿鬼见不见故。无惑乱性。于余现故,非无性。如是惑乱,诸圣离颠倒,不颠倒。是故惑乱常。谓相相不坏故。大慧,非惑乱种种相,妄想相坏。是故惑乱常。大慧,云何惑乱真实?若复因缘,诸圣于此惑乱,不起颠倒觉,非不颠倒觉。大慧,除诸圣于此惑乱,有少分想,非圣智事相。大慧,凡有者愚夫妄说,非圣言说。彼惑乱者,倒不倒妄想,起二种种性:谓圣种性,及愚夫种性。圣种性者,三种分别。谓声闻乘,缘觉乘,佛乘。云何愚夫妄想起声闻乘种性?谓自共相计著,起声闻乘种性。是名妄想起声闻乘种性。大慧,即彼惑乱妄想,起缘觉乘种性。谓即彼惑乱自共相不亲计著,起缘觉乘种性。云何智者即彼惑乱,起佛乘种性?谓觉自心现量,外性非性,不妄想相,起佛乘种性。是名即彼惑乱,起佛乘种性。又种种事性,凡夫惑想,起愚夫种性。彼非有事非无事,是名种性义。大慧,即彼惑乱不妄想,诸圣心意意识,过习气,自性法,转变性,是名为如。是故说如离心。我说此句显示离想,即说离一切想。大慧白佛言:世尊,惑乱为有为无。佛告大慧:如幻,无计著相。若惑乱有计着相者,计著性不可灭。缘起应如外道,说因缘生法。大慧白佛言:世尊,若惑乱如幻者,复当与余惑作因。佛告大慧:非幻惑因,不起过故。大慧,幻不起过,无有妄想。大慧,幻者从他明处生,非自妄想过习气处生。是故不起过。大慧,此是愚夫心惑计著,非圣贤也。尔时,世尊欲重宣此义,而说偈言:

    圣不见惑乱中间亦无实中间若真实惑乱即真实

    舍离一切惑若有相生者是亦为惑乱不净犹如翳

    复次大慧,非幻无有相似,见一切法如幻。大慧白佛言:世尊,为种种幻相计著,言一切法如幻。为异相计著。若种种幻相计著,言一切性如幻者。世尊,有性不如幻者。所以者何?谓色种种相非因。世尊,无有因色种种相现,如幻。世尊,是故无种种幻相计著相似,性如幻。佛告大慧:非种种幻相计著相似,一切法如幻。大慧,然不实一切法,速灭如电,是则如幻。大慧,譬如电光刹那顷现,现已即灭,非愚夫现。如是一切性,自妄想自共相。观察无性,非现色相计著。尔时,世尊欲重宣此义,而说偈言:

    非幻无有譬说法性如幻不实速如电是故说如幻

    大慧复白佛言:如世尊所说,一切性无生,及如幻。将无世尊前后所说,自相违耶。说无生性如幻。佛告大慧:非我说无生性如幻,前后相违过。所以者何?谓生无生,觉自心现量。有非有,外性非性,无生现。大慧,非我前后说相违过。然坏外道因生,故我说一切性无生。大慧,外道痴聚,欲令有无有生,非自妄想种种计著缘。大慧,我非有无有生。是故我以无生说而说。大慧,说性者,为摄受生死故,坏无见断见故,为我弟子摄受种种业,受生处故。以声性,说摄受生死。大慧,说幻性自性相,为离性自性相故,堕愚夫恶见相希望,不知自心现量。坏因所作生,缘自性相计著。说幻梦自性相一切法。不令愚夫恶见,希望计著,自及他一切法,如实处见,作不正论。大慧,如实处见一切法者,谓超自心现量。尔时,世尊欲重宣此义,而说偈言:

    无生作非性有性摄生死观察如幻等于相不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