楞伽大义今释 卷第三 第六章
    自性空有之辨

    大慧大士又问:“如您所讲的,既然一切法,都是由于各种各样的妄想所生,那么,一切万物并没有自性,只是妄想本身所呈现的自性而已。如果只是妄想本身的自性,那么非自性就和自性互相对立了。但您却说烦恼和清净,是没有自性的,岂不又产生矛盾了吗?因为一切法都是妄想所生,而妄想却本无自性的啊!”佛说:“是的。是的。诚然如你所说,但我的意思,并非像一般凡愚的人们所想象的,认为一切万法都有一个真实的自性。而这个妄想自性,并非是真有存在;它并非如实证相似的可以如实得见啊!大慧啊!如果自觉内证圣智,依此圣知、圣见、圣慧眼,就可如实得知一切法的自性体相了。”大慧又问:“这里所谓的圣知、圣见和圣慧眼,当然不是天眼,也不是肉眼,那是自性自知诸法体相,而是一种自性的睿智。并非如凡夫们的妄想;但要怎样使凡夫们离了妄想,使他们自觉内证圣智呢?所以说:那些凡夫们的妄想,既不能说是绝对的颠倒,也并非不是颠例,为什么呢?只是说他们不能自觉内证妄想本自无性,木能远离于有无之相,所以不能证得圣位。但是,自觉的圣者们,也并没有本自无性,及远离有无之相,例如他们对境应物,也同样的会产生妄想,只是不执著自心起的妄想相,而以为是真实的境界罢了。他们也同样的会于自觉内证无生的自性中,生起分别自性的作用。因为起用便有妄想,所有妄想的自性,便是如此显现,在这里更没有另外的原因,却也不是无因而孤起的。如果有了有无之见,便堕在有性或著相的境界里了。但是没有自觉亲证自性的人,却并不如此,所以就会有无穷的过患,那都是因为他们不能自觉自性是本无性相可得的。而且也不是因为分别妄想的原因,才知妄想性的无自性,所谓妄想本身,本来便无妄想实体可得,这样才能如实得知妄想的自性。又因为人们妄想的各有不同,所以便觉得自性也各有同异之处,因为凡夫人们以各种不相似的因,用妄想来推测自性的体相。但他们却不能反省各各不同的观点,无非是各种不同的妄想所生,所以说凡夫们的不切实了知自己,有如此者。可是佛为了众生们解脱远离妄想的困扰,说这些妄想都是不实在的。为了遮止众生们落在著有著无的固执里,以或有或无为自性而生起执著。甚之还执著圣智内证所行,认为是别有一种境界,因此堕在有所见、有所得的谬执里。却说空无自性为非法,而说实有圣智自性后相可得。”佛说:“我不是说空无自性为非法,也不是以堕在有所见、有所得中为圣智内证自性的事。而是为了避免众生以落空为恐怖的心理,才说出这种反复的论证。因为众生自无始以来,都执著自性是有自性之相,证得自性之相,才为圣境界的事。为了劝止人们对自性的执著,我才说一切法空。大慧啊!我不说自性有自性之相,但是我安住在自得的如实空法之中,远离颠倒惑乱的相和见,离自心现量,见知外性非性、得三解脱的如实法印,以此印证所有的一切法,对于自性本来面目得到自在观察的自觉住,远离有无二见。

    佛法宗纲的说明

    “再次,大慧啊!大乘道的菩萨们,不应该立一切法不生为宗旨。为什么呢?因为所谓一切法,原来是非性的,说是不生,即已着初因之相了。所以主张此说者,所立的宗,就不成立。为什么说一切法不生,不能成立为宗呢?因为他所立的宗,还是相对待的(不生是与生生相对待)。而且他所立的不生,也还是在一切法的一切范围以内,自己却不能破除不生的观念啊!所以说立不生而为宗者,不攻而自破。再说,有一不生,或是本无而不生,那他所立的宗,也还是入于一切性的范围,况且有无之相,追根究本,就根本不可得。如果他以不生为宗,以一切性都不生而立宗,那他自宗也就不能成立。因为无论有或无的性相既然根本不生了,就不应该立宗了。即使用因明的五分论方法去辨证,也会错误多端的;总之,这些立宗之说,他的宗旨和初因,是可以辗转为因,是非纷然的。况且既已立宗,就落在有为有作之中,所以说不应该以任何一法而立宗。由这个一切法不生为宗的道理,推而广之,所谓一切法空,乃至于一切无自性,也都不应立宗了。然而大乘菩萨们,为什么又说一切法都如梦似幻呢?所谓似梦如幻,并不是绝对没有的,只是象征它的不实在,说明它的不永存罢了。一切法虽然出现,但不永存,所以说一切法都是如梦似幻的,这说是为了除去无智凡夫们的恐怖落空心理。因为无智凡夫们,平常都堕在有或无的见解里,如果要使他们不致对有无很难把捉而生恐怖,为此而远离大乘之道,故以梦幻来说明。”这时,佛就归纳这些道理,作了一篇偈语说:

    无自性无说。无事无相续。彼愚夫妄想。如死尸恶觉。

    (这是说:所谓自性,原来是无自性可得,所以亦无名言可说。此中既无事和相之可得,更无相续的所依和能依,只因凡夫愚痴,以妄想推测自性,犹如逐臭不舍,但于行尸走肉上而起恶觉,其愚叹为观止。)

    一切法不生。非彼外道宗。至竟无所生。性缘所成就。

    (这是说:如果认为一切法不生,便是立论的宗旨,那不是我说的法,而是外道的见解。如果一切毕竟不生,何以一切不生的自性,却有待于因缘生法呢?)

    一切法不生。慧者不作想。彼宗因生故。觉者悉除灭。

    (这是说:如果是大智慧者,决不会有一切法不生的观念。因为一切法,确借因缘而生起,这岂不与他的宗旨相违背吗?所以正觉者,应当舍除这些过失。)

    譬如翳目视。妄见垂发相。计着性亦然。愚夫邪妄想。

    (这是说:譬如有眼病的人,幻觉空中有毛轮如垂发等现象。那些执著于自性的人,也和有眼病的人一样,都只是愚痴无智,自生邪曲的想象而已。)

    施设于三有。无有事自性。施设事自性。思惟起妄想。

    (这是说:即如所说的三有(欲界、色界、无色界)的情状,也是本来并无自性和事实的存在。但为了名词思辨上的设立,才描述它的作用,凡夫们却于此中生起了妄想。)

    相事设言教。息乱极震掉。佛子能超出。远离诸妄想。

    (这是说:所有的名相和名相所指的事实、都是为了思惟辨证时的方便而成立的。如果执著名相,把它当作实法,便将徒乱人意,使人们意乱神迷,为妄想所摄而增加散乱了。学佛的人们,要能超出于名相的藩篱,不要分别它的有和无才对。)

    非水水想受。斯从渴爱生。愚夫如是惑。圣见则不然。

    (这是说:譬如狂渴时的麋鹿,反误以荒野里的焰影是水,拼命去追求它。无智凡夫,追逐于世间事物和执著于名相,也犹如渴鹿逐水一样。唯有圣者,方能解脱这些妄见。)

    圣人见清净。三脱三昧生。远离于生灭。游行无所有。

    (这是说:圣者的境界,是亲证一切法的本来清净,已得到了三解脱的三昧,远离了一切的生灭心,游行于无所有的寂灭境界中。)

    修行无所有。亦无性非性。性非性平等。从是生圣果。

    (这是说:若能从了无所有处修行,不要分别所谓自性和非自性等等,自然就性相平等,由此可生圣果了。)

    云何性非性。云何为平等。谓彼心不知。内外极漂动。

    若能坏彼者。心则平等见。

    (这是说:所谓性和非性,以及如何是自性平等的境界呢?那就是说人们不能彻底了解身心内外诸法,都是无常而无自性可得的,所以妄想分别,漂流在内外境界现象之中。如果能够破除妄想执著,自然就可以见到自性平等的境界了。)

    尔时,大慧菩萨白佛言:世尊,如世尊说,如攀缘事,智慧不得。是施设量,建立施设。所摄受非性,摄受亦非性。以无摄故,智则不生。唯施设名耳。云何世尊,为不觉性自相共相,异不异故,智不得耶。为自相共相,种种性自性相,隐蔽故,智不得耶。为山岩石壁,地水火风障故,智不得耶。为极远极近故,智不得耶。为老小盲冥,诸根不具故,智不得耶。世尊,若不觉自共相异不异,智不得者。不应说智,应说无智。以有事不可得故。若复种种自共相性自性相,隐蔽故智不得者,彼亦无智,非是智。世尊,有尔焰故智生,非无性会尔焰,故名为智。若山岩石壁地水火风,极远极近,老小盲冥,诸根不具,智不得者。此亦非智,应是无智。以有事不可得故。佛告大慧:不如是。无智、应是智、非非智。我不如是隐覆说攀缘事,智慧不得,是施设量建立。觉自心现量,有无有,外性非性。智而事不得。不得故,智于尔焰不生。顺三解脱,智亦不得。非妄想者,无始性非性,虚伪习智,作如是知,是知彼不知。故于外事处所,相性无性,妄想不断。自心现量建立,说我我所相,摄受计著。不觉自心现量。于智尔焰而起妄想。妄想故,外性非性,观察不得,依于断见。尔时,世尊欲重宣此义,而说偈言:

    有诸攀缘事智慧不观察此无智非智是妄想者说

    于不异相性智慧不观察障碍及远近是名为邪智

    老小诸根冥而智慧不生而实有尔焰是亦说邪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