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学佛经历
    我的学佛经历

    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财富是智慧,智慧当中最彻底、最纯洁的就是佛法的智慧。可惜的是,因无明的黑暗笼罩,智慧之光在愚人、恶人当中始终无法显现。藏族著名历史学家、哲学家更顿群培说过:“处于五浊恶世的狮子般的智者,往往被狐狸那样的狡诈者制服。”这话放在当今社会来看更显振聋发聩。现在的人们除了注意钱财名利外,有几个能以毕生追求光明智慧为己任呢?智者在众人眼目中被轻易忽略,而无有任何智慧的愚痴狂妄、胆大妄为之徒却成为人们的座上宾。不过,即就是在这样混乱的情况下,我还是很欣慰地看到有部分明智的知识分子加入到了探寻般若正智的人群中来。毕业于重庆工业管理学院基建工程系的彭措江措,就很幸运地从徘徊于佛门之外转而一脚踏上菩提正路。

    “人死了,永远永远也不会再回来了。”从小,我就常常在心里冒出这个对生死的看法,而每当想到这里,我就感到非常非常的沮丧和害怕。我出生在一个知识分子家庭,父亲是单位的党委书记,母亲是大学哲学系教授。生活在这个极其崇尚唯物主义的家庭,但我小时候最喜欢看的书却是《西游记》。

    我的爱好非常广泛,唱歌、绘画、下棋样样精通。小学时,我曾代表学校参加过市里的歌咏比赛,还获过奖。再往后,从中学到大学毕业后进入工作单位,我一直都担任各级各类的干部,并获得过市里、省里的优秀干部称号。应该说我的人生还是挺顺利的,各种荣誉也从未间断过。这种种荣誉曾让我几度快乐过,但久而久之也就觉得寡然无味了。快乐越来越短暂,而为了获得这些荣誉所需付出的辛劳却让我越来越感到疲惫、厌烦。况且小时候就萦绕脑际的对人生的困惑,仍长时间地缠绕着我,让我觉得心里空空的,总觉得欠缺些什么。直到我接触佛法后,我才变得充实起来。佛法对人生的论述让我如释重负,我就像找到失散了多年的亲人一样,整天处在欢欣鼓舞的状态中。

    九四年,由于学气功的因缘,我偶尔知道了色达喇荣佛学院以及慈诚罗珠堪布的名字,当时就决定即使请假也要前去参访。由于我那时心中一直存有也不知从哪里来的藏族人比较野蛮的成见,故而我小心地藏好了钱,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出发了。一路上对着慈诚罗珠师父的相片猛厉祈请,希望他能够加持我,千万别让我遇到坏人。就这样从成都绕道雅安、康定、炉霍,经过四天我才赶到了佛学院。晚上我请一个小喇嘛带我去见堪布,想到马上就要见到从未谋面的师父了,心里不免又激动又紧张。一走进师父的禅房,就看见他正在看经。当时,他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平静地说:“你来了。”这平淡的三个字却带给了我极大的震动,让我在心里忽然对《西游记》里的故事产生了一种真实的感觉。莫非真如禅宗所说,大成就者其实就是证悟了自心的本性而已,正因为除去了心的障垢,故而才开发出自家心地的本有神机妙用。我忙问:“堪布,您知道我要来吗?”他微笑着点点头。我立刻扑拜在堪布面前,再也不愿起来,并不断地请求传法。我心想,当年孙悟空在菩提老祖处,一晚上就求得了七十二变化,我今天少说也得求上几样。当时尽管从道理上已了知,从胜义谛来说,本无实法可得、也无法可修、无所证悟,但贪著神通、贪著显现的习气还是一下子就涌上心头,特别是见到眼前这位气度不凡的大堪布。我的贪心让我把以前接触过的“应无所住而生其心”的教言,立刻就抛到九霄云外。师父连忙说:“慢慢来吧。”……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学修殊胜密法,自己必须堪为法器。而且一个初学者必须先修加行、前行,在初步调伏了自相续以后,才能学正行。可当时的我对密法一窍不通,还以为是自己诚心不够,于是决定长跪不起……

    以后,我得到了大圆满的灌顶,接着便开始次第修习大圆满法,这样的修持使我觉得自己在出世间、世间方面都得到一定的收益。本来得到殊胜的大圆满法,应该按上师的教言,去寂静处认真修行,我心里也一直向往能这样做。但可能是习气太重及因缘未至的缘故吧,我却始终未能走出这一步。不过即就是这样,仅就世间方面而言,佛法甘露也给了我极大的利益。生活中我能与人和睦相处,内心也不像以前那样对各种荣誉充满执著,不过荣誉却还是接连不断地涌来。我的内心有时也会像一般人那样掉入负面情绪中,但我很快就能解脱出来,因为大圆满的本来无生的大空性教言,让我已相似地了知了诸法如幻的本性。最主要的是,发起自利利他的菩提心后,在试着学会对别人、对众生真诚付出后,内心得到的平静与喜悦越来越增盛。我内心的充实与快乐,使我衷心希望每一个众生都能沐浴佛法甘露,共享心灵安乐。我想对在佛法大门外徘徊的人们说:佛法并不是宿命论,并不是什么都不要我们去争取。虽然佛法不能保证你想得到的马上就能实现,因为佛法告诉我们,果实的成熟必须具足因缘。但它却绝对能保证让你拥有平静面对结果的智慧。

    正像彭措江措所言,只要你以佛法去实践你的生活,真心实意地按佛法的要求去做,我相信或迟或早你都会得到实际利益。这一点我们在生活中可以现量见到很多,比如许多现代医学对治不了的身心疾苦,佛法都可以让你脱却沉疴,再度自由自在地重享生命阳光。既然如此,那我们为何还要对这样的一个无上法宝、大医王视而不见或见而诽谤呢?

    学佛有感发誓愿

    我们学佛或做世间任何大事,往往都要在因缘成熟的时候于事前发下誓愿,这样在未来的实际行动当中,就会始终有一个高悬在心间的目标去鼓动你把事情进行到底,直至成功。只有行动没有誓愿,恐怕难以持久;只有誓愿没有行动更是一纸空谈。著名物理学家杨振宁教授也曾经说过:“成功的奥秘在于多动手。”而对学佛者来说,要想成佛也必须在大誓愿后接上大行动,努力在实际行持中去达成目标,这样坚持不懈必有感应道交的那一天。

    圆勤曾就读于广西大学中文系中英文文秘专业,她在出家前就曾发下过要落发的誓言。现在她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愿望,在佛学院出家后成了一名庄严的比丘尼。这里面的详细因缘确实很值得所有人——不管他信不信佛,都体味再三。

    我原名钟冬云,出家后上师给我起法名为圆勤。

    自小接受的教育,使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无神论者、唯物论者。对于佛教,我从未接触过,只在高中上历史课时,才从教科书中了解到:学佛是专修忍辱、甘受人欺的愚者行为,是一种颠倒错乱的迷信。当时再对照一下通过道听途说得来的有关基督教的印象,倒觉得耶稣的事迹还有点感人。也就是从高中时候起,我开始思考一个问题:人活着的最终目标到底是为了什么?不过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答案,直到八年之后的一九九六年,当我进入佛门后才得以解开这个心结。

    上大学期间,同学们都热衷于各式各样的联谊会、五花八门的舞会,不过对这些我总有一种强烈的厌烦心,不愿涉足。但我一直挺推崇雷锋精神及“为人民服务”的人生观。刚好那阵子时兴气功热,加之外婆与父母又都是经常这里痛那里病的,一听说气功能治病,我马上就去学了。在所有的功法中,我最欣赏的是自他相换治病法,我觉得这个功法最能体现为人民服务的精神。不过究其实,我没有一次给人治好过病,尽管我常常出于好心,现学现卖为别人诊治。

    不知为什么,在二十来年的人生履历中,我总觉得自己的命运充满痛苦,毫无快乐可言,这也许是所谓运气不佳的原故吧。

    大学毕业后,我先后在印刷厂、私立幼儿园等处工作过,也做过自由翻译,帮别人翻译文章。在踏上社会的这几年间,我的亲人们几乎以每年一个的频率相继离世。每一次亲人的死讯都似当头棒喝,而每当我刚从一个死亡的震波中缓过劲来,另一场家族的变故又迅速把我击垮。印象当中,那几年好像三天两头都要往火葬场跑。第一个离世的是外婆。九一年,把我们从小拉扯到大,住在我们家近二十年的外婆,突患脑溢血去世了。九二年,爷爷也猝然谢世。第三年轮到我的父亲,这回他得的是肝癌,全家人拼尽老命也没能挽留住他。第四年,奶奶又因哮喘病而亡。我还根本没来得及擦干因痛失亲人而夜夜长流的泪水,第五年的春天,一纸医院的诊断书就又递到我手里:癌症晚期。这次遭遇病魔的是我的妈妈。

    我急坏了,老一辈的亲人当中我就只剩下妈妈一个依靠了,这次,无论如何我也要把妈妈从死神手中拉回来!不过指望气功可能是没希望了,因为妈妈为治疗她的胆囊、肠胃等慢性病,学气功至少已四、五年了,钱也花得个稀里哗啦,到头来依然没能摆脱恶性肿瘤的结局。而且在治病的过程中,她不是头痛好了腰痛,就是腰痛好了胃痛,如此循环不已。后来学佛以后才知道,大多数气功都执著身体、执著气感,根本不知此身亦是幻有,实乃诸苦之本,祸患之元,有身本身就是痛苦。至于说有病要求治病,贫穷要求财富等等,不能说不应该去求。相反,既然我们生活在这个世间,就应该积极努力去争取改善自身及周边状况。但所有的努力都应当从根本上入手,否则都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办法,这里好了那里又开始痛了,还得再去求东求西。这样的话,人一辈子就被这身体、被这疾病、被这贫穷等等自身状况牵着鼻子走了。

    医生告诉我,即使母亲动完手术,最多也只能活五年。怎么办?对当时尚显幼稚的我来说,这一切叫我该如何应付?万般无奈之际,我想到了“佛”。以前一直以为学佛是迷信,看见别人去庙里朝拜总觉得这些人愚不可及。现在只要能救回母亲,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

    于是我每月初一、十五都要到市里的两个庙轮番祈祷,然后再专门翻山越岭爬过一片荆棘林,去一间比丘尼寺庙里烧香祷告,每次还不忘请一份供过佛的斋饭带回给母亲吃。当时的虔诚和愚昧让现在的我一回想起来就感慨万分:一方面如此精进祈祷,一方面又因听别人讲我妈的病需要吃鳖和吹风蛇来进补,故而,我经常是刚拜完佛就又风风火火地到菜市场买蛇买鳖。几个月下来,大、小蛇一共买了上百条。直到有一天,在寺庙里请了几本讲解因果的小册子,回家一看才吓得浑身瘫软。一方面后怕得要死,一方面又恍然大悟,原来在我家里发生的一切事情都应验了“因果丝毫不爽”这六个字:我爷爷是肉联厂杀猪的;父亲在爷爷的影响下,经常开导我们说:“民以食为天”,吃吧,吃它个片甲不留!吃它个肚皮溜圆!父亲因在供电局工作,故经常都有饭局,他是什么鲜活就吃什么。有时我们不敢吃那些活物,他竟逼我们看他杀、看他煮!而外婆因在我们家长期帮着买菜、做饭,故而也不知杀了多少生。看完佛学小册子之后,我马上回想起来,在我这二十来年的生涯中,我们一家人围桌吃饭的二十年,一直就是吵架不断的二十年,餐餐有人吵,顿顿有人骂,从未看到过如邻居家那般的和谐景观。这不是杀生过多、怨魂汇聚所致又是什么?

    好好忏悔吧!在这里,我代表我们全家向所有做过我们刀下鬼、腹中餐的亡灵表示最真诚的忏悔!今后只能通过努力修学佛法以及大量放生的功德来回向给它们。

    明白了一些佛法道理之后,我便给母亲准备了一部小收录机,日夜不停地给她播放佛菩萨的圣号,并用我了解的一些浅显的因果道理启迪她如我一样暗昧的心灵,还引导她不断地唱念观世音菩萨圣号。说来也怪,在她动手术的前一天晚上,我也不知怎的,就在家里的观音菩萨像前发愿道:“祈请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保佑我母亲手术顺利,并能引领我的亲朋好友都皈依佛门。我愿吃长素以表谢恩,并发誓今后纵遇命难也决不杀生。如果还能保佑我母亲存活五年以上,我愿落发出家并终生献身佛教事业以报佛恩。”现在想起当初说的这句话,我还是深感欣慰。如果不是母亲得病这个因缘,不是救母心切,也许我往昔所种的那么一点可怜的善根,还不知要到哪一世才能成熟呢!多亏菩萨加披,才使我在那一瞬间立定脚跟、当下成熟往昔善因。否则的话,不置之死地,我焉能得以新生?!

    往后的事态发展让我不得不再次感叹佛菩萨加持的不可思议。母亲的手术非常顺利,伤口愈合神速。别人做化疗都会留下永久性的难看印痕,她却一点痕迹也没落下。

    母亲康复后,我便把我们家的经历,特别是母亲的奇迹到处向人宣说,我多么渴望能有更多的朋友一起来分享佛光的普照啊!而且生活当中发生的几件真实事例,无形中又给我的宣讲做了最好的注脚。跟我一起参加工作的咏梅,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比我小两岁。她参加工作后由于特别卖力,很快就被提升为采购兼饭店主任。有一阵子,她每天都很风光地开部三轮车进出菜市,大量采购鲜活动物让人宰杀。结果没过多久,在她生子后还未满月,她就莫名其妙地披头散发、骑辆名牌摩托车跳河自杀了。

    咏梅的悲剧让我更加体认到因果的不虚,从此我每到佛菩萨的圣诞日及初一、十五都去放生。结果坚持了一两年后,我的命运竟发生了完全的转变。我后来在一家工厂的生产科谋到了一份差使,一年之中,奖金由每月五十元上升到五百元。再后来,光奖金一个月就有两、三千块,加上工资,最多每个月可拿上万元。我知道自己福浅障重,消受不了这么多福报,便把工资的绝大多数又拿出来放生,结果就像良性循环似的,工资反而越涨越多。

    等母亲于九六年出院后,我们全家便集体皈依了。

    皈依后,我越来越渴望得到大善知识的接引,因为我越深入佛法,越感到自己愚昧无知。正如憨山大师所言:“修行容易遇师难,不遇明师总是闲;自作聪明空费力,盲修瞎炼也徒然。”的确如此,就拿《金刚经》来说吧,一碰到“世界非世界,是名世界”这样的句子,我就犯迷糊。而不懂般若智慧,光有一颗爱心,这种爱心绝对长久不了。没有智慧的修行、没有上师指引的修行,绝不可能通达成佛之路。怎么办?我又一次面临不知所措的困惑。

    恰在此时,我身边又发生了一桩怪事。雷燕珍是我中小学时的同学,因谈恋爱受刺激得了精神病,最后把半瘫的父亲从五楼一直拖到一楼而活活拖死。当时我就在想,这样的生活还有什么意思?她父亲从小到大那么疼她护她,但最终却被女儿整死,这样的父女母子的关系,其实质不是讨债就是还债。撕开亲情温情脉脉的面纱,骨子里的东西不就是这回事吗?从此以后,我对世间凡人琐事的兴趣越来越淡了,求法的烈焰却日盛一日地炽燃起来。

    我先是去了四川新都的宝光寺,依止了一位在家师父。从他那里,我感触最深的,便是他结合教证教理揭示给我们的“人身难得”这一真理。他说:“人身难得而易失,偶一失此人身则万劫难复。你想想看,我们每天都面临死亡的包围:车祸、疾病、意外天灾……得人身者诚如佛言如指上土,而失人身者则如大地土啊!”老先生的话让我一下就想起了以前放生时在菜市场看到的情景,那么多的鱼苗,数不清的泥鳅……与我们人身一对比,数量的多少就显而易见了。

    明白了这个道理,更激起了我的求道之心。接着,我就开始了一段曲折而又艰辛的求法修证之行。这期间曾遇到过大善知识,也遭遇了不少假法师、假活佛;也闻思修了一些正法,但更多的时候,则是在歧途徘徊。特别是有一阶段,不知受了哪位法师的“点拨”,一个劲只求顿悟与直超,专事枯坐死定,根本不事闻思。这样地一味盲修,贪简求易,几乎将我彻底引入迷途。好在最后这一切都过去了,每当回首往事时,心中最感慨、最庆幸的便是:九七年“五·一”期间,我终于和妈妈及妹妹摸索到了色达喇荣佛学院!

    没见过珠穆朗玛峰的人,可能连家门口一个小土丘都会当成高山而仰止;没在大海搏击过风浪的人,可能淌过一条小溪就以为已能够做中流砥柱了。在见到法王如意宝、见到学院的闻思修情况后,我们娘仨才知道了什么是真正的佛菩萨、什么是清净的道场。

    喝过牛奶的人,恐怕不会再对臭水沟里的污水甘之如饴了,因此我作出了一个此生都不会再更改的决定:永远留在佛学院!

    想起与妈妈同时开刀的几个病友,现在都已全部撒手离世了,只有我妈妈还健康地活着;想起当年一起参访的道友,除了一个跟我一起呆在学院外,其余的则大都还在江湖上飘荡,有的甚至于沦落到了谤佛、违法、弃圣的地步;想起妹妹来信告诉我,在离家不远的某菜市场上,每天依然在重复上演着大量的杀戮生命的惨剧……我的心就不能平静。

    这样在学院闻思了一段时间的正法后,在母亲的同意下,我终于在二○○一年剃发出家了,此时,距我当初发下为报救母之恩而出家为僧的誓愿正好五年。倒不是害怕我妈妈已存活了五年以上,如果此时我不出家,恐佛菩萨再收回对妈妈的“恩赐”,我相信佛菩萨的慈悲绝非我们凡夫以分别心所能揣度。是我自己真的感到,如果说佛菩萨给了我母亲第二次生命,那么我则要以佛法来重塑我自己的慧命。

    把目标高悬在头顶,把责任落实在双肩,一步一个脚印,我要向前,向前,再向前!

    如今的圆勤确是正在向前行进在菩提大道上,但不知她是否能长期坚持。有很多曾经精进过的学佛人最终却半途而废;有些则干脆走上歪门邪道;还有些虽有心学佛,但又无力“回天”,因他们周围的环境非常恶劣,想从中孕育佛法的秧苗可谓难上加难,故而能真正一辈子修持圆满的人真如凤毛麟角。我身边就有这么一位老喇嘛,从我七岁认识他起,三十多年来,他留给我的印象始终是在念诵经文、精勤持咒,似乎从未间断过,也没有任何风云变幻能让他停下一直拨动念珠的手。不过这样的人是越来越少了,再看看周围更多的人,今天依止这位上师。明天改皈依另一位活佛,这样地东奔西跑、不专一而修何来成就?在台湾有位专弘净土宗的大德,他也提倡一门专修,我想他这样做可能也有他自己的密意所在吧。其实我不怕别人不学佛,我最怕的是他们学佛后又半途而废。我们藏族有句古话:“稳固的修行是开悟的证相。”而我们每个人的生命又都很短暂,所以我才牢牢记住我的根本上师法王如意宝的话:“我一生中没有做过很多选择,依止的上师是托嘎如意宝,修学的佛法是大圆满,最终的愿望是往生极乐刹土。”有智慧的人们都应该记住上师的金刚语啊!

    飘扬的经幡

    妙舟来自河南农村,他为人厚道,待人诚恳。在学院里,不论作什么事,他都很下力气,挺有一种老黄牛的精神。一次在复印室里,我碰到了他,不善言辞的他向我讲述了他的学佛历程。有感于他的颇富启发性的经历与叙述的诚恳,我将他的经历记录下来以飨读者。

    从我的家世来看,好像没有出过什么读书人。世世代代,我的祖辈们过的都是那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在他们的一生中,没有非分妄求,只求平淡地走完自己的人生路。本来我也许会按祖辈们的生活轨迹走下去,但由于稍许有点文化的缘故,八二年我考上了平顶山矿务局办的煤炭专业学院,三年后毕业,算是有了一个大专文凭。从此以后,我不用在黄土地上耕耘了,由农民阶级变成了工人阶级,开始在煤矿上班。但名义上的身份改变并未带来生活实质上的提升,即就是代表先进生产力的工人阶级,它的底层也依然享受不到应得的温暖,特别是井下工人。生活在高层次的人,可能永远也不会想到采煤的艰辛和矿工生活的悲惨。

    在我们那个矿上,矿井生产作业面处在海拔零下一百八十米的深度下,上下班要坐大型电车经十分钟才能到达生产线,然后还需走三十分钟才能到工作面,工作面真可以说是已深入地穴了。在井底生产作业面,地水淹没、瓦斯爆炸、冒顶塌方等经常发生的事故,随时都会给工作人员带来灭顶之灾。死亡的恐怖使矿工们时时警惕着,不敢有丝毫麻痹大意,因脆弱的生命或许刹那间就消失在土石当中了。最初我被分到井下搞安全工作,矿上规定,若当月没有事故发生,安全工作者将有二百元安全奖金,可我从没拿到过一分钱的这种奖金,因为时常都有伤亡事故发生。更让人想不到的是,厄运也会降临到我头上。在一次抢险中,为救护因塌方被埋在地里面的几名矿工,我也身受重伤,昏迷中被抢救出来,送往医院急救。两天后我才清醒过来,当时感到全身疼痛难忍。这时一位护工走过来对我说:“你在井底受了重伤,小腿部骨折,要好好休息。”在养病期间,我常常回忆起这次塌方事故的全过程,想到自己从死亡线上捡回来一条命,不禁庆幸万分。但同时也后怕异常,如果当时的运气稍微差一点,我也许就命丧黄泉了。由工友们的死及自己侥幸脱生这件事,我认识到,人的生命是那么的无常,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撒手西去。于是我暗下决心:今后一定要珍惜自己的生命,善待自己,不能愧对父母的养育之恩。同时还应作有意义的事,否则也太对不起那些死去的工友们了。

    在医院住了一百多天,身体仍未完全恢复健康。当时,我心灰意冷,不知未来的路该如何走下去。每天混在矿工俱乐部里,以小说杂志、电影电视来消磨时光。一天,我于无聊之中偶尔在一本气功杂志上看到少林气功治病的讯息,这引起了我极大的兴趣,当即就决定要去少林寺治病。在矿领导的支持下,我顺利地来到了少林寺,并拜见了素嘉大和尚。大和尚亲切地向我开示了人身难得、尽快皈依三宝、积资忏罪等佛法道理,并送了我一些佛学书籍。从未听过佛法的我被师父的话深深打动了。我心想:是啊,人的生命是宝贵的,可这二十多年来,自己都是在迷迷糊糊中虚度光阴。除了日食三餐、夜图一宿之外,从没想到过别的什么更好、更崇高的生活内容。而实际上,在晨迎日出、暮送晚霞的表面化生活之外,还有启迪人性、净化人生的佛法如意宝,这可太好了!我一定不能错过,我也要皈依三宝、学习佛法!后来,师父慈悲地为我授了三皈依戒,又安排我到少林塔沟武校学习养生功及武术。在武校,白天练功晚上学习佛法,渐渐地,佛法对人生万象内涵的诠示启开了我迷茫的心性。一向只知一点数理化的我,才第一次发现世界上还有佛法这么一个广阔天地。尤其是读了《妙法莲花经·普门品》后,观音大士那无私利他的大悲情怀更是触动了我的心弦。原来在这冷漠、势利的社会人群当中,还有菩萨那杨枝净水,把无尽的爱洒向人间,抚慰每一个伤痛的心灵。世界上难道还有比大士那样更伟大的人格、更伟大的情操吗?联想起上中学时,曾读到过的司马迁的一句话:人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这句话对当时的我影响很大,从那时候起,我就一直在想着怎样才能作一个重于泰山的人,可一直也不知道该怎么作。今天,了解到观音菩萨的事迹后,大士的大悲愿行可以说给自己树立了一个好榜样。人活一世,与其整天在卿卿我我的儿女情长中度过一生,倒不如把自己的生命投入到觉悟人生的菩提大愿海中去实践菩提道,这不更有意义吗?刹时,一种生生世世依止圣者、随学圣者的愿心在我心中升腾起来。

    在三宝的加持下,经过六个月的调养,我的身体完全恢复了健康。拜别师父后,我又乘车到洛阳市朝拜圣迹。在一座寺庙里,我遇到了从五台山归来的一位法师,他在了解了我的情况后说:“练一般的功法并不能了脱生死,要想解脱生死,只有学习佛法、追随圣者的足迹、实践佛法才行。你可以慢慢去体会这几句话的含义,以后若有事,可到达鲁城北观音寺来找我。”拜别师父后,我又回到了原工作单位继续工作,但心里却再也定不下来了。想到释迦牟尼佛舍弃王位而出家修行成道的事迹,再对比我一个愚鲁凡夫却被点点小利困滞家中而不肯出离,这岂不是太懦弱了吗?不行,我也应追随先觉者的足迹出家修道!于是辞罢公职,拜别老母,我便到观音寺找到了那位师父。在师父的帮助下,于六月十九观音圣诞日那天,我顺利地落发出家了。

    随后我就在观音寺里呆了三年,这期间早晚诵经,白天帮寺院搞建设,虽然身体感到很累,但心里却暖意融融。想想世间人,几乎各个都希望发财致富、获得快乐,可由于没有正法的指导,在邪见与贪欲的促动下,他们反而种下更多的苦因。而今的自己已趋入佛法,在三宝的道场上,每天都能为自己的今生后世积聚资粮、遣除过恶,这能不令人欣慰吗?每忆及此,我就浑身充满了力量,更愿在佛法的修学上精进不懈了。

    九七年,出于对五台山文殊菩萨道场的渴仰,我背上行囊来到了五台山。清凉圣境的风姿吸引着我,对文殊菩萨的敬仰更使我不愿离开,虽然我没有什么高深的见解,但我总想在圣地苦修的念头却越来越强烈。于是在远离人烟的地方,我找到了一个山洞,简单修葺一下后,便将之改成了一个上好的禅室。以后的生活虽然简朴,但游弋在佛菩萨的智慧海中,日日与般若相对白,自己一点也不感到寂寞。林中的猛兽不来扰乱我,百鸟的啼鸣更使人心意清明;汩汩流淌的甘泉也似乎流进了我心里,洗涤着自己的灵魂。不与俗人交,山居的生活多么美好啊!

    九八年我又来到了色达佛学院,求得了一直想得到的观音大法。之后,满怀着喜悦的心情,我回到了汉地普陀山。依然是找一个山洞,依然是手掐念珠而趺坐,皈依、发心、祈祷、安住……心中的浮躁退去了,清明的智慧显发了,内心的乌云都在观音大士的慈眸中化为水,变成甘露,降入心田。三个月的闭关生活圆满后,我已身无分文,但修法所带来的身心愉悦使我比拥有财产更快乐。为了体验另一种境界,我在游人如织的普陀山道上,披搭三衣,安放钵盂,稳坐路边,开始了乞食化缘的生活。也许是我的贫穷,也许是我的微笑感动了人们,,一毛、二毛、一块……一块糖、一个苹果……很快,我的钵盂便堆满了。注视着每个布施财物给我的人,所有那些鄙视、不解、崇敬……的目光都尽收眼底。我边轻诵着观音心咒,边自得地摇动转经轮。打量着人们,人们也打量着我,在一种心照不宣的注视中,我们各走各的路了。

    离开普陀山,我用化缘所得到的善资到郑州买了四百多米长的红布,将其带到五台山,同道友一起,在红布上印满了大自在祈祷文。当那一条条火红的经幡在五台山上迎风飘扬的时候,我的心也似乎随着那舞动的红绸升腾飞扬起来。我祈愿着:愿那遍满十方、竖穷三际的大自在加持云加持每一位众生,给每一位众生都带来清凉与幸福……

    妙舟的人生路暂时走到了这里。读者朋友们,你们对他的人生取向是赞同还是不赞同呢?妙舟最初在煤矿工作,为了谋生,不得不下矿井掏煤金,从煤中来获取生活的资粮。后来的遭遇让他认识了佛法,从而使他淘去了凡情的沉渣,筛选出佛法的金沙。在我们学院的周围,也有一个大金矿,人们因之而把色达称为金地或金马。许多淘金者也在这里辛勤地淘着金,他们中有些淘到了世俗的金子,有些淘到了真正的妙法金子,还有人则一无所获。

    希望人们都能像妙舟一样,大浪淘沙之后都能得到真正的纯金!

    超拔尘世的佛法

    二○○一年七月十日的喇荣沟尘土飞扬,佛学院整治工作已到了最紧要的关头。整整一天,我的心情都非常沉重,因为许多汉僧恐怕不久之后,就都要返回各自的家乡,并且无法再到藏地来了。在与各级领导座谈时,我曾开玩笑地对一位主管宗教的干部说:“学习藏传佛教的遵纪守法的汉僧不能呆在藏地,难道要让那些败坏社会风气的赌徒、娼妓、嫖客及流氓恶棍们占据藏地的地盘吗?”他听了后半天也答不出个所以然,只是支支吾吾地连声说不关他的事。俗语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现在既已在这个位子上,又为何还要敷衍塞责呢?不关你的事,难道要关无色界的非非想天天老爷的事吗?

    也就在我烦闷之时,吴铭博士也沮丧着脸来到我的窗外。他见到我首先长叹一声,然后无可奈何地说:“堪布,您看看现在的……”我打断他的话,笑着对他说:“你好不容易才到我这里来一次,就别管这些了。你是个大博士,我倒是对你从博士到学佛的经历更感兴趣,还是给我谈谈这方面的内容吧。讲那些世俗的烦恼于你于我都无济于事,讲讲你的学佛历程,恐怕对将来的知识分子们倒有一定的实际效益。”

    于是在开满鲜花的草地上,吴铭博士开始讲起了他的从世法转向佛法的过程。

    我叫吴铭,一九八五年考入北京某著名高校,一九九二年获硕士学位后分配至广州一所大学任教。当时去广州的唯一目的,就是想那边办理出国留学的手续可能会比北京方便一点。从八十年代开始,一直到现在,大学校园乃至整个社会都有这么一种风气:作为名牌大学的大学生,如果不能出国留洋的话,后半辈子恐怕也就前途黯淡了。一旦出国,身价顿时倍增,小虫子亦成大龙了。我本一俗人,自然也未能免俗。于是就跟着这股潮流南下到了改革开放的最前沿——广州。

    到了广州,我整个儿傻眼了。从小学到大学,我几乎未跟社会接触过。在大学里,我从事的是最不热门的基础理论研究,很少跟外界的人打交道。一日三餐之外,整天也就在图书馆和教室度过了。平常接触的都是和自己状况差不多的老师、同学。到了广州之后才发现,象牙塔外的社会和人们早已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每天都能看到周围的同事和朋友奔波忙碌得没有片刻清闲,他们这样地劳苦,唯一的目的就是多赚点儿钱。大家都知道,相对于别的行业,老师历来都是比较清贫的。虽然衣食住行方面也并不太缺乏,但与社会上的暴富阶层一比,还是相形见绌。所以被整个社会舆论界鼓噪得不愿再安贫乐道的教师们,便也与社会上的大多数人一样,像离了弦的箭一般,直射到钱眼里去了。他们大多在外都有兼职,或炒股票,或做生意。整个社会都流行着一种时尚:笑贫不笑娼。

    在这样的社会大气候中,无形中每个人身上都感受着一种一定要发家致富的压力,否则自己都会觉得生活得很失败,在他人面前抬不起头来。衡量一个人的尊严和事业成功与否的唯一标志就是金钱,所以大家日日都在高度紧张地攫取钱财,搞得整个身心疲惫不堪。等口袋里赚足了一笔之后,又开始大肆挥霍,反正大家都认为只有以这种放纵享乐的方式,才可以缓解身心的疲劳,才可以等价以前的若干。在发泄一阵之后,新的一轮紧张积聚钱财的过程便再度开始,然后再去挥霍,如是周而复始。

    在我工作的高校周围,不论是高级饭店还是街头大排档,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是人声鼎沸、桌桌暴满。天上飞的、地上爬的、水里游的,一个个都被那些或者尖嘴猴腮、或者肥头大耳的另一类高级动物们吞食掉。

    在这个肉欲横流的社会,善良正直倒好像成了一种弱智、愚痴的表现。以往人们普遍认同的真善美,现在似乎成了风中摇曳的蜡烛一般脆弱。在广州工作了五年,我几乎没看见有人发自内心地微笑过,但人们却天天都在娱乐。我也很少看到有人痛快淋漓地哭过,尽管许多人早已是伤痕累累。人们夜夜沉溺在痴欢迷乐之中:这里有唱不完的卡拉OK,听不完的明星演唱会,吃不完的山珍海味。人世间的痛苦在欢乐的迷醉中被忘得一干二净。这种无明的傻乐和吸毒本质上有什么两样?我总觉得这种其实很苦,但却不自知的愚痴实在是人间最苦之处。但人们却如飞蛾扑火一般迎向这欲望的激流。外表看来这座城市一片繁荣昌盛,可人们内心的贪欲之火却像火焰山一般炽燃。总有一天它会彻底烧毁这座灯红酒绿的大都会的。

    作为一个受过高等教育并且尚未丧失理智的人,不得不对这一切产生怀疑。在学校里接受了那么多关于社会、人生的正面教育,一旦真的步入社会,却发现人们怎么都朝相反的方向驶去?那么我该怎么办呢?一棵刚摘下来的白菜放在一堆烂白菜里,最终的命运也只能是同样烂掉。一想到这些,我就莫明地紧张起来。我有一位要好的朋友,也就是在这种蛛网般的缠覆下,无力突破自我,又不想苟同于现实,最后只能陷入夜夜失眠的痛苦之中。

    面对每天召之即来挥之不去的诱惑,再加上日益加重的身心紊乱,此时,自己开始觉察到自己的无能为力了。我似乎无法挣脱层层叠叠的空虚与迷惘,而世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又是不好受的,不得已,我也开始学起玩世不恭来了。我教育并说服自己应该顺应社会,与潮流同步。但也许是良知未泯的缘故吧,我再怎么跟着外边学也学不像,一到要放纵欲望的时候,我自己就先不由自主地束手束脚起来。一个偶然的机会,以前北京的一位朋友到广州来看我,我们坐在一家粤菜馆里聊天,我以略带得意的口吻给他讲了要随顺世间的心得。真没想到,他竟给了我一顿狂风暴雨般的呵斥,其中有一句话“你也太不严肃了”如同闷棍一般重重打在我的头顶。回到家里反复回味,觉得自己从小到大,学习一直很认真,成绩也不错,老师怎么说自己就怎么做。自以为还有一些独到的见解和看法,也还能适应这个眼花缭乱的社会。但扪心自问一下,我的的确确从未严肃地思考过生存的本质问题。

    九四年春节放寒假期间,在家中无意间翻开一本中国佛协编写的《佛教常识》这本书,这是我近三十年的人生阅历中头次遭遇佛典。书里面讲了众生的三大根本苦处:苦苦、变苦、行苦及八大支分痛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阴炽盛的道理。我一对照自身及周围人的经历、所见所闻,发现全部对号入座。再接着读后面讲的“集、灭、道”三谛,一边读,内心的炽热烦恼一边也就逐渐清凉下来。我不禁惊叹不已,原来世间的真相竟是这样!为何自己以前无缘了知呢?这真好比一只小鼠困在一个密闭的大黑箱中,一片漆黑而又无可逃遁,只能在箱中上下乱窜,左右突奔。这时,在某一个时刻,在某一隐蔽的角落突然出现了一缕光明。原来在这个喧嚣躁动的世界外还别有洞天福地;原来世上的人们除了吃喝拉撒、上班挣钱、谈情说爱、生儿育女、读书看报、旅游观光、投票选举、发展科技、繁荣文艺……等等之外,还有另一大事因缘被遗忘了。

    对于生死问题,年幼时的心智达不到思考这些问题的水平;青壮年时,大多数人整日为生活奔波,整日被功名利禄和种种欲望所鼓动,没有时间、兴趣来思考这些问题;还有些人因为畏惧死亡而把这些问题搁置于无穷远处,就像把头埋到沙土里的驼鸟一般不敢面对现实;到了年老时,又因身心衰竭而无力深思。许多人到临死的时候,还未来得及体味这一生的酸甜苦辣,人生之剧就已然拉上了帷幕。很多人误以为这些问题应该留给哲学家去思索,难道这世上只有哲学家才会死吗?

    看了那本小册子,自己虽然仅仅只从字面上了知了“苦、集、灭、道”的含义,但我内心深处却生起了一个坚定的定解:人类最深邃的智慧,绝对深藏在二千多年前的释迦牟尼佛所宣讲的经典教言之中。

    于是我不得不感叹我们这一代人在教育上存在的先天不足。比如我们对古代文化,除了知道几篇诗词文章以外还能了解多少?至于古代的圣贤们想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他们怎样看待人生、怎样看待世界,我们统统不知。我们对古代文明这棵参天巨树,最多只看到了几片叶子,而对其硕大的树干和广布地底的树根却茫然无知。但我们却毫无愧色地对之进行猛然批判,并引以为时髦。蹄洼之水能量海水之量吗?越深入这古老而又永远年轻的佛法智慧,我就越觉得我们这些所谓现代文明人的举止,不过就像那些浅薄又狂傲的北京猿人而已。我相信如果大家能有机会去接触圣者们的经教言说,并且用心领会,使圣言量滴滴融入自己的心相续,那么我想,最低限度也会使我们减轻因迷乱盲目所带来的痛苦。

    当今社会,有些人一谈到学佛就认为这是悲观厌世的行为。那么我倒要问,强取豪夺、妖言惑众、下欺上瞒、纸醉金迷、沉湎酒色、唯利是图、毫不为人专门为己或囿于家庭小圈子的幸福、终日散漫悠忽度日的人,难道反而成了积极进取者了吗?六度万行、念念慈悲、勇猛精进、济拔众生出离生死苦海的大乘菩萨,怎么可能悲观厌世呢?

    我虽然学了一些佛法,但因自己的业障和深重的执著,因而对世间的专业仍然放不下来。所以工作几年后我又继续攻读博士学位,这也是一种因缘吧。等完成博士论文后,掐指一算,为世间学问我已打发掉十年光阴了。

    人一生中有几个十年呢?况且这十年又是人生中最为宝贵的时光。

    作为一个在基础理论方面学习、研究了十多年的人,而今再站在佛法的高度,重新审视一下自己的研究领域,我忽然发现了一个被许多科技工作者忽略的问题:古今中外的科学家们从事科学研究所采用的实验观察、逻辑演绎及推理的方式,本身对于真实了达宇宙世界的实相即是一大障碍。因为他们从事科学研究的思维方式本身就是一种分别念,依此种分别念永远也无法通达世界的本质,而只能无限地接近真理。但如果要求所有的科学家对自己所见、所闻、所思的一切,产生一个连根拔除的彻底怀疑,也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人们没有这么大的勇气也没有这么大的智慧。

    只有依释迦牟尼佛开示的缘起性空的道理,才可能使人类冲破对现世实执的枷锁牢笼,从针眼大的世俗生存中超拔出来,去体悟本如虚空一般广阔的心性。正因为缘起性空的道理太深邃了,它离世间人日常生活中的颠倒妄想太远了,所以释迦世尊在菩提树下夜睹明星豁然成佛后即说:“深寂离戏光明无为法,吾得犹如甘露之妙法,纵为谁说亦不能了知,故当无言安住于林间。”尔后四十九天安住于默然无言之中。

    世间智者庄子曾说过,“吾生也有涯,吾知也无涯。”若此种科研继续下去,势必穷经皓首,耗尽一生光阴。所以自己在取得博士学位之后,便立即奔赴色达喇荣佛学院拜见并皈依了法王仁波切。第一次见到法王仁波切时,,他老人家那如大海一样深邃、如虚空一样高阔的眼神,立刻深深震撼了我的内心。他老人家的眼神和古代“如我一般”的莲花生大士塑像的眼神无二无别,深住于如如不动之境,超越了世间一切凡夫俗子的平庸神态。自己平生从未见过如此静穆庄严之境,因此内心生起了莫大信心。

    上师以年近七旬之躯,不管风霜雪雨,日日都转大法轮。在此世间恐怕绝无仅有。他老人家以不可思议的智慧,一音圆演无量法门。作为他老人家的弟子,身处雪域寂静山谷,日日能恭听法王仁波切的甘露教言,今生余愿足矣!今后纵遇天大的违缘也不足为道了。

    对吴铭博士的观点我非常认同。这么些年来的四处游历,使我越来越感触到,其实不论是广州还是藏地,各个地方都在趋向于所谓的“城市化”,而人们的道德文明素养,却在这所谓的现代化进程中一点点退失。在这种境况下,如理如法的佛教徒的增加,对社会精神文明的建设只会大有促进,因为他们行持的最基本的“五戒十善”,将对整个人类贤良心性的形成起到巨大的潜移默化的作用。不过当今社会又有多少人具有高瞻远瞩的远见卓识呢?在佛学院学习的像吴博士这样的汉族四众弟子们,他们对巩固民族团结、加强藏汉之间的文化交流都将起到不可估量的积极作用,而这一点恐怕是那些鼠目寸光之辈所永远感受不到的……

    不过,不论是藏地还是汉地,也包括印度,发生在正信佛教徒以及正法道场上的,让人能从中品出无常无处不在的事例,都可谓屡见不鲜。当年印度的佛教中心那烂陀寺,在外道的军队侵入后,一夜之间,五百余名大班智达们便所剩无几。

    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存在形式,都无例外地要受到无常的侵袭。正因为如此,我们更是要奋力证取那超越一切轮回的佛法!

    四海求真

    对一个真正的修行人来说,即生当中最重要的事情便是求学佛法以期了脱生死。佛陀就曾说过:超越火海剑林,乃至死亡之前都应希求佛法。从这个意义上说,我十分赞叹传馨的上下求真之举。她从新加坡先来到泰国,又前往印度,最后终于在这高原藏地住了下来。来回奔波并非为了搜奇览胜,而是为了心中那执着的理想。

    在藏地,她已经呆了六、七年。每当寒冬腊月到来的时候,看着这个来自热带国度的修行者,呆在她那并不能遮挡风寒的小木屋里刻苦钻研佛法,我就感到非常欣慰。在一次次的游历诸国的过程中,传馨渐渐对世间生起了猛烈的出离心,并最终在佛学院落发出家。我本人认为她的求学、求道、求真的精神确实可嘉,特别是在当今这个整天高喊“我为人人”,实则骨子里希望“人人为我”的社会里,这种发心就更显得难能可贵了。

    下面还是让我们跟着她的长篇“传馨西游记”,共同游览一下沿途风光,并领略一番传馨本人的心灵蜕变史吧。

    我叫传馨,来自新加坡。我的祖籍是广东,家乡在靠近海边的一个小镇上。

    从小我都是在丰衣足食的优裕环境下成长的,记得小时候我从未因物欲的不满足而苦恼过,慈爱的父亲总是想尽一切办法逗我开心,不让我受委屈。十岁以后由于家境日丰,加之父母对我也越发溺爱,故而从那以后我就更过上了无法无天的自由生活。记得当时我每天上学带的钱都不少于一百块,下午放学后便约上几个好友上馆子、逛商场、看电影,或到游泳馆游泳及健身房健身,不到天黑决不回家。这样的浪荡日子过了整整三年,以致熏习得我整天想的都是哪里有好吃的、哪儿又有了新玩意、哪家戏院在上映新电影……由于手里有了几个臭钱,再加上没人敢管我,结果我的脾气越来越暴躁,动不动就张口骂人。整天没人约束,性子也越来越叛逆。那时我买了大约有二十多双各式各样的鞋子;几百乃至上千元一套的衣服随手乱丢;一大堆好看不中用的包包……玩到最后,我已是忘乎所以,到上中学时干脆连课也不上了。学校附近有家“德士歌舞厅”,我每个星期都要光顾三、四次。把头发染成最前卫的橙蓝色,夹在一大群红毛绿鬼中间,从傍晚七点一直狂扭到第二天凌晨三点,然后再去泡酒吧,喝得酩酊大醉时就借宿朋友家。早上迷迷糊糊起床后,又开始新的一轮吃喝玩乐。那一阵子,我根本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一种东西叫崇高,也不知道人生应有一个目标,叫理想。

    想来也是造化捉弄人。十六岁那年,真应验了古人的那句话“物极必返,乐极生悲。”狂癫得不知天高地厚的我忽然得了风湿性关节炎,病情来得非常迅猛,没几天我便全身抽筋,上下关节迅速变形。手指及脚趾关节扭曲、肿大、不能伸直,不久手指就弯曲得不能持笔写字。疾病突发后的三个月中,我随父母遍访中西名医,但全都无济于事。有一江湖郎中说要治好这病,唯有以火烧遍四肢关节,使血液循环加快才能消炎消肿。就这样,我每隔一天便要去体验一次火烧关节的“治疗”,被他这样用火烧了整整两个星期,就差最后被他烧死。不过病情却没有任何起色,反而更加重了。

    曾经称兄道弟的“好哥们”、“好姐们”,在我生病期间没有一个人打过来一个电话;妈妈把那么多好吃好喝的摆满在我的面前,我却连抬手拿它们的力气都没有;爸爸对我如此疼爱,看着我痛他也掉泪,但他根本代替不了我受罪,尽管他自己愿意这么做……生病期间,我脑子里开始飘进这些平常瞬间都不会想到的现象、问题。病痛逼着我躺在床上,无法疯癫的我这才有了从容的时间去回味自己往昔的所作所为。记得有一次听到爸爸在走廊上对主治大夫说:“先生,求求您了,无论如何也要治好我女儿的病!花多少钱都没关系。”当时我就忽地冒出了这么一个念头:“家里钱财这么多,为何买不来我的健康?如果得个关节炎就已经受不了,甚至想到自杀,那当死亡来临的时候,我又该如何?那种痛苦岂不要将我彻底击得粉碎?”特别是想到这最后一个问题,我确实有点儿毛骨悚然、不寒而栗。也就是在这种种的煎熬困逼当中,我第一次思考起自己的人生。爸爸的一个朋友来看我时,带给我一本《圣经》,他希望我能有一个信仰。但当我一看到“信我者得入天堂,不信我者则入地狱”这句话时,我就把《圣经》扔在了地上。当时的我偏激地认为,这句话太自私了,它激起了我无比的厌恶。谁说这句话就证明他的慈悲简直如牛蹄子印里积的那洼水,还摆脱不了“小我”的权威与恐吓!

    奇怪的是,没过几天又有一位阿姨到我病床前探望。她无意中说出的几句话却让我久久回味不已。那几句话是:“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众生度尽,方证菩提。”我赶紧问她这是谁说的,她告诉我这是佛教里一个叫地藏的菩萨发下的无尽誓愿。两相对照,我立刻对这位菩萨、对佛教产生了不可扭转的信心与好感。我惊讶万分,这世上居然还有这等的慈悲!别说我不了解的地狱了,就是把另一个关节炎患者的疼痛转移到我身上,我都会被彻底压垮的。那时我立刻就相信了地狱的存在,这医院不就是人间地狱吗?!

    我急忙问她这个佛教里还有什么菩萨,她脱口而出:“观世音菩萨啊。”我一听就觉得这个名字特别耳熟,仔细想了半天才恍然大悟,这不就是我们家供奉的观音娘娘吗?十几年来,我对家中的这位娘娘像几乎天天视而不见,因为我一直把她当成是封建余孽,是没知识没文化之人的精神寄托。却想不到她原来是佛教里的一位大菩萨!

    从此我便开始了每天持诵观音圣号的经历。

    大约人在困苦中,祈祷亦更为恳切吧!在狂欢纵酒中,我把观世音菩萨抛置脑后。现在,在极度痛苦中,我却想到了她,自己都觉得非常不好意思。但痛得实在没办法,我也就边流泪、边打针、边诚心地祈祷她。疼得实在忍无可忍之时,我真的是放声大哭,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大声哀告观音菩萨:救救我吧!救救我吧!

    居然,没过几个月,我的风湿性关节炎痊愈了!

    病好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到我家附近的一间寺庙去亲近我日日想念的诸佛菩萨。刚跨进大殿的门坎,就听得几声清越的敲击大磬的声音悠悠传来。那一瞬间,我几乎惊呆了,身心忽然就清爽安宁了下来,原来人间竟还有着这样高贵、从容、淡泊的妙音。当时我就发愿一定要皈依佛门,这才是我梦寐以求的最终宗教。

    每个人皈依佛门的因缘都不尽相同,我就是被那一声击磬的声音带了进来。信仰佛教对我是件不需要任何理由的选择,因为我的命都是它赐给的。想起过去的荒唐岁月,我就惭愧得掉泪。幸运的是这一切都过去了。

    后来,我参加了新加坡一个为期三年的佛学班,并受了菩萨戒。这三年是我在学佛的道路上大踏步前进的三年,我如饥似渴地吮吸着佛法甘露,恨不能一天当作两天使。在对佛法有了一个基本的了解后,我便想离开新加坡到国外参学去。我深深感到,在新加坡这个地方培培福报、入个佛门还可以,但不可耽着日久,否则就只能在人天道上徘徊而已。我选中的第一个目标便是泰国。

    当把消息告诉亲朋好友们时,他们一致惊呼:“唉呀,怎么能到泰国去呢?千万别去!”

    他们反对的理由,不外乎以下几条:其一,那是小乘佛国,大乘行人跑去干嘛?

    其实刚刚开始学佛的时候,我也是这样认为的。后来修习日久,我才发觉问题不是那样简单。佛陀早就说过:法无高下,心有大小。众生根基各有不同,一味平怀、等视群生是体,但用上还是要划出八万四千法门以对治不同的心病,哪有一种药是真正可以当万金油使的?就像《阿含经》,一般修行人都视其为小乘经典,但如果你以大乘心态去读,便会发现它处处都在讲大乘法门。况且就我观察到的周围学佛人而言,个个都宣称自己修学大乘,但十有八九戒律都不精严。这样的话,菩提心岂非成了空中楼阁?基础没打好,般若正见如何树立?更何况作为“戒定慧”中心环节的“定”学,许多所谓的大乘行人连禅定的基本功夫都不具备。

    他们反对我去泰国的第二条理由便是:泰国既是著名的佛国,又是声名狼藉的色情之都,经常有少女被拐逮入妓院的事发生。一个十九岁的女孩只身奔赴那样的一个异国他乡,这可如何得了?

    对这种意见我更是一笑了之。经历了稳扎稳打的三年学佛后,我的成佛之心日渐增盛。不愿自己得安乐,但愿下化一切有情。这凭此种发心,我相信也必能得到三宝的加持、护法的护念。况且呆在泰国的那么多女孩,难道全都被拐入妓院不成?

    父母对我的决定更是惊惧不已,无奈中只得使出最后一招——断绝经济来源。我明白爹妈的苦心,但我更对他们不明白我的心愿表示遗憾。没办法,世上难有两全其美之事。最后我自己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凑足了路费,经过四天的长途跋涉终于抵达了泰国南部。

    泰国真不愧是佛教之都,这里全民信佛(后来接触久了,发觉信是信,但绝少正信,很少有人为了生脱死、救众生出水火而信)。泰国人性情温和有礼、乐于助人,且对出家僧人及守持八关斋戒的在家白衣(持八关斋戒者专用的服装)特别恭敬。只要看到这些修行人身陷困境,一般的泰人都会不遗余力地在各方面为你提供帮助。本来我一句泰语都不懂,英文也非常蹩脚,独自一人从泰南走到泰中,又走到泰北,最后走到泰国的东北部,这一路一方面多亏三宝加披,一方面就是靠这些热心而陌生的泰国朋友们的帮助,才使我未被任何违缘击垮。

    我在泰国参访的第一位师父是南传佛教著名的佛学家及禅师——阿赞布达它萨(佛使比丘),他是泰国当今最著名的高僧之一。他的道场行持仪规如下:早晨三点半,众人集于经堂,按僧腊的长短分序而坐,进行一个半小时的早课。然后便各回寮房、整衣持钵,开始了比丘们托钵乞食之清净行,这是我在尊者布达它萨这里印象最深刻的一幕:比丘们整齐地排着队,以十足的威仪、慢步前往附近的村落乞食。尊者布达它萨走在最前面,步履平稳、缓慢,举止端严、眼目慈悲,这一切俨然佛陀住世时与诸大德、阿罗汉们出外托钵化缘景象的再现。

    而每当尊者以低沉宏亮的声调布道时,常有小鸡、小猫、小白兔、小鸟依偎在尊者身边。这情景已永远地刻在了我的脑海深处。

    在尊者这里呆了几个月后,我又独自登上开往东北部的列车,继续我的求道之旅。

    参学的第二站是离泰国首都曼谷四百多公里的阿赞扬达的空寂道场。阿赞扬达在诸位尊者大德中,比如阿赞布达它萨、阿赞查等人中年纪最轻,但修证境界一点儿也不比任何高僧差。他的确是一位外行小乘、内秉大乘精义的大修行人,他所传授的教义特别着重于修四无量心、菩萨四摄法及般若空性,这也是“空寂道场”得名的原因。八四年之前,有七年时间,他被西方国家广泛邀请前去弘法利生。回国后又受到举国上下的热烈欢迎,这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原因便是由于尊者广弘大乘佛法。

    空寂道场留给我两点永生难忘的印象:

    第一,每当阿赞扬达尊者带领弟子们托钵乞食归来后,全体僧众便以净水洗脚,而后入经堂,礼佛毕便席地而坐。用餐前大家先念诵经文、作餐前五观,然后以阿赞为首,先将一杯开水倒入钵中,然后再安静进食。倒水的目的是将钵中酸甜苦辣的味道冲淡成一味,以减弱舌头对味觉的贪爱。他们的这个习惯让我在日后的修行中时时都能提起对“五盖”(财色名食睡)的警惕与防犯。

    第二,在空寂道场我头一次听闻了空性的甚深义理,这为我后来接触中观、特别是最后闻思大圆满“本来无生的大空性”打下了一定的基础。也就是在这里,我一方面惊讶于佛陀揭示的“色即是空”这一真理的伟大与深邃,另一方面又隐隐地对这里把“色”和“空”分开表示遗憾。我觉得阿赞比一般小乘行人把“色”一步步分析为空,然后执着空性去求涅槃、解脱的闻思修行更进一步的地方在于,阿赞意识到了色当体即空,而且就像镜中像一样了不可得,但他还是没有达到后来我在雪域藏地、色达喇荣佛学院学习真正的中观时,所了解到的“空即是色”、“空有不二”、“性相一如”那样的高度。当然,当时我不可能有这么清醒的认识,我只是朦朦胧胧地感觉到,难道“色”和“空”一定就是水火不相容吗?如果是那样的话,“借假修真”岂不成了一句空话?从此岸到彼岸岂不成了一个永远无法跨越的天堑?

    也就是在空寂道场,我萌发了要去印度探寻以龙树菩萨为发端的般若大乘真正法源的念头。但为了打好基础,我还是按原定计划来到了离空寂道场二百多里路的一代女成就者帕美布翁格的禅林。

    帕美年青时嫁给了一个非常富裕的男子,他们共育有三个儿子。帕美出家前还经营着一家美容院,总之家庭生活非常幸福、丰足。但帕美从小到大都对物质上的享受不感兴趣,她一生想的都是生死解脱问题。终于在她二十八岁那年,她下定决心要禁语,并在每天从美容院下班后,独自一人走到郊外的尸陀林去观修无常,第二天凌晨五点钟左右再步行回美容院上班,这样的生活共持续了五年。这五年期间,帕美还以巨大的毅力持守八关斋戒,并天天以纸条向丈夫祈求允许她出家修行。五年过后,首先是三个孩子被母亲的苦行精神所打动,他们一起代母亲向父亲祈请。父亲在三个儿子的祈求下终于答应了帕美的要求,准许她离家修行。

    帕美选择的修行道场是一个荒无人烟的小岛。当我来到这个小岛上后,我立刻发觉这里实在是一个锻炼修行人的最佳场所,因而在这里我住了将近一年。后来每当回忆起这一年来的岛上生活时,我的内心便会泛起对帕美难以表述的感激之情!是的,在这里,我体会到了生死的无常;在这里,我学会了坚强地面对一切苦难;在这里,我学会了精进、专一、持久地提持正念;在这里,我打下了禅定最坚实的基础……

    在这个名叫吉祥岛的荒岛上,记得从帕美那里接受的最严格的修持便是,从中午十二点开始赤脚在热沙上经行八小时!当时我的脚被烫得通红,全身皮肤暴裂,汗水刚开始像关不住的水龙头一样汩汩往外淌,到最后却连一滴汗也排不出。全身骨架似要散架似的让我摇摇欲坠、眼前直冒金星。而且帕美要求在八小时的经行中,不能片刻停顿、不能停下来喝水、上厕所。但你决不要轻易就下妄断说这是无谓的苦行,因帕美要求我们在八小时的行走中,每迈一步都要以佛陀圣号这正念来提摄,一步一步、一念一念,用不间断的佛念来扭转并最终荡空心里的妄念、苦念、畏难念,直到最后能所双亡,整个心中空灵一片。经行一两个小时后,你就会感觉到心魔开始作祟了。烦恼魔以种种理由引诱你放弃经行、懈怠放逸。这时如果发心不坚定、求道不真切的人很容易向自心幻化的魔头投降,但我始终心念耳闻佛陀圣号,我不相信自己保持正念的毅力敌不过虚幻的四大合成的假身的疲倦感。结果往往经过了四、五个小时后,在你的精神战胜了肉体的极限后,剩下的经行之路简直就像是走向光明的越来越轻松的一段自在之旅……

    除了这种难忘的经行修行外,我还记得有很长一段时间,帕美都让我睡在一具玻璃棺材旁,那里面有一具十五岁的女尸正在慢慢枯干。旁边还有有关有漏人身的不净照片,让你顿感所谓的俊男靓女其实不过都是一些流动厕所。在这里呆久了,我一睁眼看人,便觉得他们怎么看怎么像一具具白骨。

    真正对丑陋人身生起厌离、对短暂人生生起出离心的,还是帕美让我们于半夜三更时进行的绕荒岛修行之举。我们半夜两点半便要开始各自独立爬上后山的原始森林中,呆到天亮再爬下来。这座山依然保持着原始的状态,山洞中有各种猛兽毒蛇。爬山过程中,有些路段不得不用双手攀援树藤腾空而上。有一回,大约在凌晨四点钟左右吧,我正手脚并用几乎“爬行”在山涯上,忽然感觉前方似乎有一个大东西挡住了去路。腾出一只手用手电筒一照,天哪!原来是一只大老虎!老虎此刻正用发亮的眼睛瞪着我。与老虎照面的头一个回合,我心里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这下完蛋了。但瞬间工夫,平常接受的佛陀教言又让我渐渐稳住了阵脚。什么叫“人生无常”、“生命如风中烛”,我总算有了面对面的体验。管他呢,平常你总是口头高喊“无我”、“无我”;整天念诵“空诸所有”、“四大假合幻化之身”;一看到佛祖在因地以血肉之躯布施的事迹就泪流满面;整日说为下化一切有情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念念都自信佛菩萨的慈悲愿力不可思议、观世音菩萨一定会寻声救苦,只要你有真切的信愿……怎么一到关键场合便什么也想不到了,脑子空白一片,双腿直打颤……“豁出去了!”当我下定这个决心后,整个身心便似卸下了千斤重担。既然一切都是“唯心所现”,那我的恐惧岂不是杞人忧天!于是我便在心底默默地对观世音菩萨发了一个愿:“如果我前世与这只老虎有恶缘,那我今天葬身虎口也不足为惜,但愿以此功德回向给它,使它早日超升、早获解脱。”

    接下来,我就爬在悬崖上开始念诵观音圣号……大约几分钟过后,这只老虎长啸一声便转身离开了。我当时脑子里闪过的又一个念头便是:“帕美平常讲,修行人只要时刻提起正念、对三宝充满信心、放下一切身心枷锁,如果不能证取大道,那这个佛教就算是骗人的把戏了。今天我总算实证了一回!”

    后来我还经历了在山洞中禅修,等出定后发现周围竟挤满了豹子脚印;有次在经行时,脚被被毒蛇咬伤;睡在尸陀林,浑身上下被毒蚊子叮起几十处大包……等等险境,但我自己都能感觉到,我的心对外境的一切苦乐境界的执着、追逐、分别妄念越来越淡了。也就在此时,我想我应该离开泰国了。在阿赞扬达尊者那里深切感受到的对中观正见、对最究竟的自利利他之路的探求愿望,此时越来越强烈地占据我的脑海。战胜老虎现在看来只是小事一桩,如何使自己及众生尽快与佛佛陀无二无别,才是今后的首要任务。

    怎么办?当我静下心来问自己的时候,“到印度去!”这一念头便自然而然地冒了出来。我坚信在这个佛法诞生的国度,一定能找到满自己成佛心愿的最佳道路。

    为了筹足旅费,我从泰国又回到了新加坡,干起了所有能让我挣够“盘缠”的工作。父母对我的选择依然不是十分理解,但他们由衷地感到,自己的女儿越发显得坚强、从容、大度了。在横渡马六甲海峡的游轮上干了几个月的服务员后,我终于凑足了旅费,又一次只身奔赴比泰国更加遥远的神秘国度——印度之邦。

    在印度,我游历了佛祖成道时的菩提树、转法轮的王舍城遗址,还有三世诸佛成道的金刚座。当然也拜会了许多隐匿人间的高僧大德,甚至包括在喜马拉雅山脚下闭关的瑜珈士。但我最感激印度的地方是,在那里,我听闻了藏密的传承,并知道了日后我将之作为终生归宿地的中国四川色达喇荣佛学院的大名。

    当我九五年终于踏上佛学院的土地时,几乎已是身无分文了。但在这儿呆了一个月后,我就认定,我现在终于可以算是世界上最富有的人了。曾经梦寐以求的无价之宝——成佛之道,终于让我在色达喇荣佛学院给找到了!这里的教法涵盖了大小乘、显密的所有法宝,继承了佛陀、龙树以来的所有精华教义,特别是有我一直耿耿于怀、朝思暮想的大中观的最究竟、最清净的传承,当然还包括尽揽一切成佛阶梯的大圆满九乘次第。

    我还能再说什么呢?!漂泊了那么久,寻觅了那么久,当疲倦的心性想要找一个最终的栖息港湾时,缘分这只风帆便将我安然送到了佛学院这块可以永久休息的地方。放下了不安,放下了焦急,在紧紧环绕法王如意宝的五瓣莲花山谷中,我建起了自己修行的小木屋。推开窗,大自然这幅巨画便立刻以未经雕琢的笔触扑入眼帘:远处有山,山上有草,青青草地上有穿着红色僧衣的我的同道。他们的头顶上有天,天空里有云,自由自在地飘荡的云儿,能否把我的心声带给所有蓝天下生存的众生?

    我想说:我爱佛法,因为我珍惜生命!我爱学院,因为在那里我可以把握来世今生!

    记得我在新加坡大众学佛会听说了传馨的经历后,当时看着窗外海天一色的景致,望着茫茫天地间奔波不已的人流、车流,想着越来越高耸云天的大楼,我就不禁感慨道:这真是一个希求财富的时代,像传馨这样的修行人恐怕会越来越少吧。我们很希望真正的修行人都能把握住圣者遗留下来的财富,而非像世间人那样,都争先恐后地把有漏财产当作人生的首选目标。《法句经》云:“信财戒财惭愧亦财,闻财施财慧为七财。”这七财才是真正智者所应追求的法财、圣财。阿底峡尊者也说:“舍弃一切有漏财,当以圣财为严饰。远离一切散乱境,依止殊胜寂静处。”不过,这么好的教言在现今的环境下又能被多少人奉为金玉良言呢?大多数人在日夜寻觅财富的过程中,大概十有八九都会把这些圣者的教言抛置脑后的,而这恰恰是智者的呵斥处。萨迦班智达就曾不无悲哀、不无痛责地说过:“漂泊轮回诸众人,昼夜拼命求财富。”

    能否有更多的人都能像传馨一样,把佛法当成生命中最值得希求的无价之宝,在勤勉不辍的求真过程中,打开生命本来的无尽宝藏?

    不爱西装爱僧装

    当今社会,西装可能就像一日三餐那样离不开身吧。上至总统下至清洁工,如果他们都穿上西装的话,恐怕你未必能分辨得出来。有一年国庆,我还见过一位钉皮鞋的鞋匠,脖子上也是工工整整地打了一条领带。潮流所趋,藏地也在所难免。走在甘孜州的大街小巷上,你会发现越来越多的藏族男女老少也将西装披在了身上。会不会有一天,连在高山顶上放牦牛的牧童,也会脚蹬一双铮亮的皮鞋、脖子上系一条花花绿绿的领带呢?

    而照地的着装史却恰恰跟他们相反:他脱下了曾经日日为伴的西装,来到我们这雪域高原,换上了庄严的喇嘛服。在藏地,当越来越多的人背弃了他们的信仰,背弃了他们的文化传统的时候,照地的“逆向”行动在我的眼中就显得非常难得了。这个曾在南开大学旅游管理专业就读的大学生,能下这么大的决心,除了前世善根成熟外,一定还有不少今世当下的努力与因缘,这其中的故事,我真的很想知道。

    我是比丘照地,祖籍江苏徐州,生于一九七八年。大学毕业后,我于驻徐空军后勤学院从事酒店管理工作。由于当时的工作需要,我每天都是一身笔挺的西装。而今,庄严的袈裟却日日不离身。说起此番换装史,那还要从上海的一次奇特邂逅说起。

    当时,由于强烈事业心的驱使,再加上自己也认为自己已具备了一定的基础与能力,我就从单位辞去工作,准备成立一家集商业、餐饮、快递于一体的连锁公司。万事具备,只因对快递业的运作不太熟悉,便决定到上海去做一番实地考察。

    在上海走访了三、四家快递公司之后,拖着疲乏的身体随便找了家旅馆倒头便睡,不多时却被邻床传来的声响吵醒了。矇眬中看过去,原来是一个和尚正给一些人讲着什么。好奇心赶走了我的睡意,我便开始聆听起他所讲的话语。结果怎么听也不明所以,只听到一些“须不提、须不提”等费解的文字。平常我一直自认为挺聪明的,结果听了半天连个什么是“须不提”也没弄明白。后来等旁人都走了,房中只剩下我们两人时,我就带着调侃的口吻问他道:“哎,师父,你为什么出家?”

    “为了让生命更有意义地延续下去!”和尚认真地答道。

    意外的答案使我的玩耍态度顿时熄灭了下去,于是我们就有了接下来的恳谈。

    师父来自九华山罗汉墩,在家时是位空军中尉,在西昌从事二级火箭的发射工作。谈话中,他内心的祥和、调柔和渊博的学识汩汩涌出,使我的敬意油然而生。他把他领会的佛法再给合他自身的传奇经历很善巧地开示给我。当他讲到“无常”这个问题时,顿时开启了我的记忆库藏,两段遗忘已久的经历此刻悄然浮起,印证着他的话语:有一次,我坐在出租车上,前方的一辆“面的”在行驶中忽然起火,浓烟从车窗喷涌而出,同时伴随着车内的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叫喊。恐其爆炸,我们的车加大油门快速地超过了它。等再回首看时,那辆车已变成“火车”了。还有一次,我在公路边候车,旁边有位年青人与朋友大声地说着话,后来他开始穿越公路。正当我翘望着班车开来的方向时,就听得身后不远处突然传来紧急刹车的声音和“澎”的一声巨响。回转身,刚才还在说话的那位青年,此刻已躺在了十几米开外的路上,口鼻出血,全身猛烈抽搐……

    师父对我说道:“我们的生死实际上与旷野中的油灯一样,不知何时便会刮来一阵无常的风把它吹灭。”听到这些警语,我开始意识到,一直以来,我和我的朋友们,都视生命为理所当然的事。但是“无常”却一直以种种残酷的方式否定了这种愚昧的想当然,只是我们的感觉太过麻木而已。“无常”一次次敲响的警钟,在我们的耳朵里却成了一种自然的风铃。是该警醒了!因为真实的死亡会毫无预警地降临,它能在突然之间就使我们变得一无所有。法国作家蒙田不也这样说过吗:“在地球的任何地方,死亡都可以找得到我们。”

    “那么死了以后会怎么样呢?”接着我的这个问题,师父又讲了许多。其中有段话,现在想来还是很发人深省,“我们常常在待人接物的过程中发现,我们正遭遇的境况似乎非常熟悉,似乎早已经历过,现今不过是在重复而已。这在很大程度上是因前世等流习气的成熟,致使我们再次面对和处理同样的事或物时,有似曾相识之感。”那位师父最后微笑着反问了我这样一个问题:“为什么世界三大宗教都承认有来世?是不是三大教主一致协商好了要充当统治阶级麻痹劳动人民的工具,以提供虚幻来生的安慰协助统治阶级安抚百姓现世的不平?为什么在人类文明史上,有数不清的人,包括世界顶级的科学家、哲学家、文学家乃至贤明的帝王将相都相信轮回及因果?是否他们都是比我们愚痴的笨蛋?”

    我们就这样彻夜长谈了数日,直到有一天,当我在师父的引导下阅毕了丰子恺先生的老师,曾经集戏剧家、音乐家、教育家和书画家于一身,而后又出家弘法,成为现代律宗祖师的弘一大师的生平事迹后,出尘志愿便不可遏制地生起。对我来说就好像是顺理成章似的,当天我就奔赴九华山月身宝殿披剃了。待圆满此举后,我才将消息通知给了朋友们,包括当警察的女友。结果我发现,对他们来说,我的出家比耶稣复活更令人难以接受。后来友人在来信中告诉我,大家都不相信我这个前卫的小帅哥会走进青灯古佛的梵刹;不相信我这个事业狂会放弃即将展开的锦绣前程。他们还预言我将在三年内还俗,否则就会变成一个花和尚。

    日月交替,我庆幸并深感欣慰,时间证明了我对佛法的信仰不是盲目的冲动;时间也推翻了他们的预言。我非但没有退缩,反而求法求到了这雪域高原。特别是在学院,当我依止了严父般的堪布后,更加了知了佛法的浩瀚无边及其不共的正理性与堪察性。这一切都坚定了我走下去、不回头的信念。这时我方才深刻地领悟到了鲁迅先生当年深深的感慨:“释迦牟尼佛真是伟大的圣哲,我对人生所产生的众多疑惑,他居然早已在佛经中明示了。”

    记得当初我在酒店中搞中层管理工作时,每天都要运用大学中所学的“公共关系学”、“旅游心理学”以及“礼宾学”等专业知识去面对一批批的客人。在处理每一笔业务时,都感觉书上的专业知识是如此地冠冕堂皇,而实际上的运用却不得不蜕化为冷冰冰的仪式。在整个操作过程中,我和同事们即就是在进行一个最简单的微笑时,潜意识里也埋藏着不可告人的虚伪与造作。久而久之,彼此之间尔虞我诈的隐形关系也就成了公开的秘密。每天下班后,我都经常要到迪厅里去蹦迪,以此来宣泄心中的压抑。迪厅里那种歇斯底里的群魔乱舞的景观,恐怕比魔鬼世界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所以再次庆幸由于出家而能远离往昔那种无助的痛苦。佛陀,这位无上医王让我从滚滚浊世中睁开迷茫混沌的双眼,去认清清净安详的彼岸风光,由此而得以身心畅然,洒脱自在。

    我非常想提醒大家,这世上有智慧之路,也必有愚痴之路。它们往往离得很近,因为真理和谬误只有一步之遥。但关键处走错一步,则会全盘皆输。骄傲无知的现代人,自以为聪明、学识渊博,其实却常常深陷愚痴之中而不自知。有一点我们必须记住,那个超越生命以外的永恒世界,永远不会对幼稚、短视、漫不经心或财迷心窍的人发光。

    我以真诚的心,打心眼里鼓励所有的有智之士:以十足的诚心,万分的信愿去踏上精神之旅吧,不要让佛法妙音仅仅成为少数精英人士的奢侈品。如果你想畅游佛法这座广严诚,我这个身披袈裟的“专业导游”,一定会为你提供优质服务的。

    发心出家,穿上出家众的衣服,对一个人来说,可能是他在百千万劫的轮回中也难得做出的一项举动。伟大的无垢光尊者曾说过:得转轮王妙饰无数次,真正披戴袈裟只一回。无始劫以来,我们可能做过很多次转轮王,但绝少获得过出家身。仅此一点,你就能明白出家的殊胜功德了。从佛教的观点来看,袈裟披身能遣除一切违缘和痛苦。《地藏十轮经》中说:在家人的数以百计的绫罗绸缎,也比不上出家众的一套僧衣。因此不管别人怎么说,我始终认为照地穿上僧衣才是最庄严的。我本人从出家以来,就不曾羡慕过任何款式、质地、颜色的在家衣服。

    心里面老是有这样一个念头:我们的僧衣具足无量的功德,因而永远都是最庄严的,永远都是最好看的!

    以思辨求真

    要想弄懂科学、佛学,都很需要哲学层次上的辩论。佛陀在《毗奈耶经》中说道:“应观察自己所作之事应理否,而不得观察他人之所作所为。”而最殊胜的辩论哲理的风尚则存在于藏传佛教中。每当我经过学院的辩经场时,总会情不自禁地想起来,现在的许多年青人从小接受的教育就很杂、很乱,要想让他们抉择真理,恐怕应从辩论开始进行大浪淘沙般的工作。有道是“真理越辩越明”,此言的确不虚。特别是藏传佛教的辩论,它要求摒弃辩论双方的个人成见,在平等宽松的氛围中,以求真为最高目的,而非辩出个冠亚军,这就更能激发人们对究竟真理的探索。

    在汉地趋入佛门的知识分子当中,有些就是通过辩论的方法才体会到最终真理的。一九九一年毕业于四川成都电子科技大学的黄曦,就是这么一位喜欢思辨、并善于从科学方面来衡量比较佛法的年青人。

    刚上小学的时候,一次清明节去给已去世几年的曾祖母扫墓。曾祖母印在我幼年脑海中的慈祥面目,在这冰冷的坟墓氛围中已不复存在,只有一股股的凉意反复袭上心头。父亲感慨道:“人都要死的,走来走去都会走到坟墓里去。”上中学的哥哥则跟我开玩笑:“你也一样,以后在坟墓里又冷又憋气,动也不能动!看你怎么办。哈哈……”我那时就开始感到恐怖,想尽快离开那个地方……

    在高呼“万岁”的年代过去后,死亡的真理更让我感到无力推翻,即就是以帝王之尊也休想万寿无疆。我为自己的必死无疑而感到万分痛苦。这时又一个问题开始困扰我,这个让我感到痛苦的“我”又是谁呢?

    那时偶尔可以听到人们说:“神仙可以不死。”但这句话后面往往又跟上一句:“不过这都是虚假的神话。”为了解答这些困扰我的疑问,我决定自己前去探寻,不论用什么方法,也不管要花多少时间,我都会去寻找,因为我不想坐以待毙。

    上中学的时候,我特别喜欢自然科学,虽然当时已经开始接触到一些哲学、非佛教的宗教以及佛门禅宗的书籍,但科学的符合逻辑推理、易于证明的特点更让我感到可信和易于理解。我开始尝试以科学的原理和方法去解释宗教。

    在所有的自然科学科目中,我最偏爱的是物理。物理学以探讨物质的本源为主。而现代物理学则认为一切物质由分子和原子组成,更小的还有电子、中微子、夸克等。那么这些微粒又是如何形成的呢?除了一些有限的假说,科学家也无法找到终极证明。这也就说明现代科学理论被小小的电子终结了。至于天文物理学方面,有人说宇宙由大爆炸形成。它正变得越来越大。而另一些人又说宇宙越来越小,最后将变得比花生米还小。幸亏它们都还只是假说,否则我早就被吓死了。既然是假说,当然就不能成为科学原理,也不可能成为真理,更无法解释“人为什么会死亡”、“感受痛苦的‘我’是谁?”这些问题。所以,越到后来我越觉得这些都不是我要找寻的答案,于是我又把目光对准了生物学。

    生物学是自然科学当中的一个重要分支,它也是建立在科学实践——生物解剖学的基础之上的。在生物学上把生物体分成若干个系统,由各个系统相互协同工作来构成生物体的生理现象和一切行为。各个系统由不同的组织构成,而形成生物活体的最小单位则是活的细胞,正是由无数细胞的简单运动组成了一个生物体的复杂运动方式,我们人也一样。那细胞又是如何形成并工作的呢?生物学上讲细胞是在生物神经系统的生物电刺激下,并在相关激素的化学反应下产生运动的,细胞的形成与细胞核内的遗传物质有关。但在这里,又一个重要问题产生了:即生物体中最为高级的动物,人类的思维活动又是如何产生的呢?生物学家暂时解释为,是由脑细胞内的神经电流活动及化学反应形成的,具体是如何产生的却无人能够回答。当我们每一个人平静下来扪心自问,我们的感受不管是痛苦或快乐;我们的行为不管是好还是坏,千变万化的思维与行动,难道仅仅是电流活动与化学反应吗?如果真是这样,那人类的一切成就与文明,也只能归结为一些较为特殊的电化学反应!这样的话,那真成了生物学对人类文明的最大讽刺!

    另外一个问题产生在与生物学邻近的临床医学中。有人曾倡导我们要努力发展祖国的传统医学,现在,中医学不但为国人所熟知与接受,而且逐渐被倡导自然疗法的西方国家所接纳,其中针灸疗法更是为人们所称颂。针灸在临庆医学中所显示的不可思议的效果,是人所共知的,但在西医解剖学上则怎么也找不到针灸疗法的生物学基础——经络。在传统中医中,对经络的走向、定位等诸多特性有精确的描述,任何一个中国人走进新华书店都能找到针灸经络图。而对一个正统的西方医学者来说,这则是一个千古之谜。若对他们谈起高深的中医理论,那更是让他们感觉一头雾水了。这也许是我们聪明的先辈对妄自尊大的现代人的一个忠告吧!

    生物学的路走不通,于是我又开始学习哲学。学习过辩证唯物主义的人都知道,这种哲学思想认为物质是运动与发展的,世界上没有绝对的真理。但这个论点本身已犯了一个致命的逻辑错误:当“没有绝对真理”这个命题成立时,这个命题本身也是非绝对的,而它的反面则是“有绝对真理”这样一个命题,这又说明“没有绝对真理”这个命题是错误的。难道哲学在和我们开玩笑吗?当年的哲学课上,老师被这个问题问得哑口无言,后来也无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绕来绕去也绕不到真理的门边,我于是又把目光对准了身边的人和事。我的父亲是典型的中国知识分子,五十年代大学毕业后,在国家大型企业中从事技术工作几十年,他一直深信自己的认知是正确的。一次我问父亲:“你有宗教信仰吗?”父亲回答:“我不信宗教,我是无神论者。”我问:“那你认为精神与物质的关系是什么样的?”父亲说:“我相信辩证唯物主义的观点,精神是物质的产物。”我又问:“你是否承认人体是发展变化的?”父亲回答:“承认,这么多年我不也开始变老了吗?”我又接着问:“虽然你的肉体从小到大直至衰老,一直都在变化,但为什么感觉痛苦与快乐的那个‘你’没有变呢?同样的痛苦在不同的时间都是由这个‘你’来承受的呀!”父亲想了一下回答说:“我的肉体变化了,但我的染色体是恒定不变的。”我又问:“如果是染色体决定人和动物的思维、感受,那么我国科学家克隆的羊,不管有多少个,只要是同一胎出生的小羊,那它们的染色体肯定是一模一样的,如此则它们的思维与行动也就必定要一模一样。但电视新闻上播出的情况却不是这样,为什么?”父亲又想了片刻后说道:“也许不是染色体的因素,也许是我的经验和知识形成了思维和感受。”我马上又问:“如果是知识和经验形成了个体感受,那么你上大学前有人打了你的老师一耳光,你不会疼痛。当你学习完他所教授的课程,已经拥有并分享了他的部分知识与经验,这时有人再打他一耳光,那么你的脸上多少也应该有点疼痛或不适感,对不对?”父亲此时一脸苦笑说不出话来。我又紧接着说:“以你刚才提出的物质决定意识的观点来看,我出生时你是我的父亲。但多年后,新陈代谢使你的物质肉体发生了变化,你的意识精神也发生了变化,以此推断,现在你已不是我的父亲了,那你到底是谁?”父亲顿时语塞,从此再也不愿提他的观点了。

    大学期间及毕业后,我又阅读了一些介绍各种宗教的书籍,但都不能找到完美的不可推翻的理论,除了佛教。有一次我与一位信仰某种宗教的朋友聊天,我问:“人是怎么来的?”她回答说:“是神创造的。”我接着问:“那神创造的是人的精神还是肉体?”她回答说:“书上说创造的是身体。”我说道:“如果说是神创造了身体,而由身体自己产生了意识,这是物质决定意识的观点,是无神论的观点。如果说神创造了精神,那么‘仁慈’的神就该只创造好人,不应创造坏人,但事实并非如此。如果说创造身体的时候有外来的‘灵魂’加入,那么这就有点像佛教的六道轮回学说,神造人身体就多此一举了。”她说:“我们的书上讲无神论和其它的宗教都是魔鬼的信仰。”我又说:“既然这种推论都是魔鬼的观点,那你该如何解释刚才的问题呢?”这位朋友再也说不出话来了。看来她的“神”被我这个“魔鬼”打败了。

    我最终没有能在除了佛教以外的其它宗教中找到真理的答案。当时,虽然我不能推翻佛教理论,但我也没有找到进入佛门并信仰它的机会,这样的真理“真空”状态又持续了几年。记得在上初中时,我就为禅门高僧的智慧与行持所折服,但因自己障深慧浅而不能入其门径。最终还是释迦牟尼佛的人格让我产生了对佛教的信心。

    历史教科书中讲到,释迦牟尼佛原名乔达摩·悉达多,是二千五百多年前古印度的一位王子,在拥有幸福的家庭及财富、地位的情况下,为了寻求真理出家苦行六年,获得无上智慧,并最终创立了佛教,以教导人们走向解脱。

    说到财富、地位与幸福,这不正是现代人们所共同期望的吗?那释迦牟尼佛当时为什么放下这一切去苦行呢?我想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想找寻比财富、地位与幸福更珍贵的东西——真理。既然我不能推翻他的理论,又对他的人格佩服得五体投地,那最终对我来说也只有一个结果——追随释迦牟尼佛的教法。当我在世尊塑像前立下寻求真理的誓言时,我真为自己找到寻求人生答案的方法而高兴。

    在佛教中,真理并未被简单地描述出来。世尊要我们每一位进入其教法的众生,都要以坚定的信心走向对佛教的理解,然后再去实践和证悟这一真理,这不正是科学的态度吗?

    现在,作为一名刚入佛门的初学者,我的基础功课也才刚刚开始,并没有什么心得可言。每当看到佛门浩如烟海的典籍,我就会为自己这么多年来白白浪费的时光而惋惜。不过像二十年前一样,这次我决心沿着这条道路一直走下去,无论花多长时间,都要找到真理的答案。

    我之所以接触佛教后迟迟未入其门,并浪费许多宝贵时光,主要原因就是一些世间邪见、偏见对自己产生了障碍,现列举如下,以供后来者借鉴:

    谬误一:佛教教人向善,所以只要做点善事,“心中有佛”就行了,不一定非要进入佛门。

    若是这样,世尊又何苦传八万四千种法门来度化众生呢?况且我们这些普通人又如何取舍善与恶呢?再者,当我们缺钱用时可能心中有佛,等到享受时就只剩下自己一人了。所以佛教讲皈依三宝才是进入佛门的开始。

    谬误二:所有公认的正派宗教都教人向善,所以本质上佛教与其它宗教是一样的。

    深入其中后,才知道佛教与其它宗教有巨大差别。如果稍有逻辑概念,就会发现很多宗教不能自圆其说,另外一些与佛教相比则有高下之别。

    谬误三:佛家讲“空”,即是什么都空,所以入佛门就是什么都不做,就是否定一切。

    那种什么都没有,否定一切的“空”,其实正是佛教批判的一种迷信和偏见,是最常见的一种断灭论。而世尊倡导的是“勇猛精进”的积极生活态度。这点是不是很多人没有想到。

    谬误四:学佛就是烧香拜佛,所以年纪老了再来学也不迟。

    烧香拜佛只是佛教众多行持中的两种基本仪式而已,而佛教中还有很多高深复杂的理论。年青时不学要等到什么时候才学?恐怕到老了,连烧香拜佛都很难办到了。

    俗话说:“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只有当你亲身进入佛门,才能感受到这是一个多么广大而精彩纷呈的世界。

    有的读者朋友可能会同意黄曦在以上论题中的相关立场;有的可能还想找机会再与黄曦辩上一辩;有的可能还不知道黄曦与他父亲这爷俩儿在说什么。这些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辩论需要经过长期的逻辑思维训练才有可能深入进行,至少藏传佛教的辩论是如此景观。特别是当你想通过辩论了解佛法的话,那就一定得先看看陈那论师的《释量论》、萨迦班智达的《量理宝藏论》,最好还能亲身到一下佛学院。这里每天从下午五点钟开始,辩经场上便会辩声四起了。

    我相信,通过如理如法的思辨,特别是面对面的唇枪舌剑般的辩经,智慧的火焰一定能在思辨者、辩论者的相续当中灿然升起,一定会照亮黑暗当中迷茫众生的前程。

    黄曦,若你还想与别人辩论的话,我在辩经场上等着你!不过,我可能是藏僧中辩经水平最差的一个了……

    对于生命的感悟

    有一次出于好奇,我也来到了世界著名的风景游览区九寨沟。到达那里时,发现整个风景区内挤满了来自世界各地的旅游者。同行的道友告诉我说,每天大约都有两万多人来此观光。而当我饱览了这里的风光后,不由得就从心里感叹道:九寨沟的确是人间仙境,难怪能吸引那么多的游客。在人来人往的如织游人中,到处都能感受到周围一片镁光灯的闪烁。我旁边的一位香港游客,短短半天时间就照了十几卷胶卷。

    来到五色池时,心中对大自然的造化神工更是惊叹不已。山是如此的隽秀,水更是天地的精魂。周围的山川风物、天上的晴空白云,全都在波光粼粼的碧波之上,层次清晰地得以呈现。恍惚间,从脑海中就浮现出无忌博士的身影。在一片山光水色之间,不知怎的,我就想到了他的人生感悟。

    别人都说我是个单纯的大男生,我自己感觉这种评价也八九不离十。别看我已在浙江大学读到了博士后,不过要从外表上看,谁也不会把我和老成持重、不苟言笑、城府颇深联系起来。我也从未想过要在人面前装出一种假深沉的知识分子样,天性如此、率真流露。把一片童心、真心奉献于人前,本来就是我的立身原则与待人根本。

    很多人都觉得我的兴趣和爱好非常广泛,的确如此。我非常喜欢读书、绘画、音乐、体育锻炼、旅游等项活动。当然,如果信仰也能归之为爱好的话,那我最喜欢的还是佛法。

    回顾自己并不算长的学佛史,有些心得与体会颇耐人寻味。以往的我以及许多同龄人都忽略了一个基本而且明显的事实:佛教自东汉传入中国后,即开始逐步融入中国的传统文化当中,二千多年的熏陶与潜移默化,它已在社会、经济、科技、文化等各个层面对中国人的思想以及行为模式,乃至深层文化心里与人格建构起着难以估量的影响。甚至就连我们的许多日常话语,如“世界”、“觉悟”、“顿悟”、“本来面目”等等,全是来源自佛经、佛典。但我们经常都是在开口、闭口痛斥佛教为迷信、为落后的言谈中,同时又使用着大量佛教提供给我们的词汇。这是否有些“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滑稽味道?

    可惜的是,我周围的许多人,当然还有社会上更广大范围内的民众,到现在为止,还在重复着这样的闹剧。也不知他们的发言器官与指挥运作它们的思维器官,是否早已被某种流行观念完全左右?当他们批判我们为盲从、为愚痴、为傻乎乎地只知被佛陀的谎言欺骗时,也不知到底是谁在被流行欺骗?被粗暴、简单的思维定式愚弄?被眼前的声、色、名、利一切假相蒙蔽?所以我常常感叹不已,要是自己能早几年接触佛法就好了,那样的话,我现在至少应能对“父母未生前的本来面目”这一问题,多一些体认与思索。

    记得当我首次接触佛教时,一看到庙里摆着的一部部《大藏经》,我就傻眼了。天哪!这如汗牛充栋一般的佛教典籍,且别说它到底对不对、正确不正确、迷信不迷信了,单就数量上而言,它就已远远超越了我所了解到的所有世间哲学体系。当时的我只能望洋兴叹!接触日久之后,我想说,越深入越感到它的浩瀚精深;越深入越感到它的科学论证绝对是逻辑组织严密;越深入就越被它深深吸引。只恨青少年时代没有自己打开一本佛经来亲自印证一下,恨自诩为科学工作者的我,实则没有一点真正的科学理念。

    进一步走进佛学后,先撇开其不离世间觉的直接指导人心建设的具体规范,只将其形而上的哲学概念单独提出,再与世界上已知的各种哲学流派交互印证一下,明眼人自是不难发现,佛学远较后者更为深刻精详,因为它直抵了万法根源——心的大空性与如梦如幻的显现造作。这一对比研究令我对释迦牟尼佛的惊人智慧由衷地心生敬仰。

    学佛之前,我原本是依照父母的指导、社会的约束与外在目标,还有约定俗成的人伦、道德框架,这种种的价值参照标准去树立自己的人生目标的。尽管出生于一个知识分子家庭,父母以及我们三兄妹全都是知识分子,在别人眼中,我们这个家庭不论从学问上还是从人格上,在当今这个污秽不堪的低俗物质社会中,都已算得上是出污泥而不染了。但我却总是隐隐地有那么一丝缺憾:不管别人如何夸我心地善良,我却老有一种脚跟未点地的感觉。因为三十来年的人生阅历让我越发明白了一个事实:我没有根!所有的这些外在表现,这些以世俗眼光看来已属难能可贵的品性特质、家庭教育、待人原则,都无法让我有一种彻底把握住生命的感觉!自己的生命却总与自己似乎隔了一层,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在劳作于俗世中时,我真的做到了孜孜努力、不懈追求,我一直在沿着本科、硕士、博士、博士后、教授、专业权威的路子攀登着,我也尽量学做一个与人为善、不干伤天害理之事的好人。但在这一奔波不休、费尽心力的过程中,值遇佛法之前,我几乎从未停下过自己的步伐,从未观照过自己的内心,也从未审问过自己生存的意义究竟何在。正像上文我所说过的那样,这么些年来,我没有,也没想到过问自己一声:你这个无忌到底是谁?

    直到上博士期间,接触了一些佛教徒后,眼界才陡然打开。最先看到的两本佛学书是《西藏生死书》,以及介绍意希喇嘛的一本传记。有四个字可以非常恰当地概括我看完这两本书后的感觉,那就是:振聋发聩。从此以后,我才发现自己有了超越世俗生存,并质疑世俗生存的立脚点与批判目光。最关键的,这两部书打破了我自以为是的思考惯例,让我突然意识到生命并不只是从生到死的这一段,也并不仅仅是进行科研创造,也不单单只以做个好人为立身之本与全部。对每一个人来说,他都应该努力探寻永恒生命状态的来龙去脉。这世界上难道还会有比生死更重大的问题吗?既然如此,在没有一个世俗之人能拍着胸脯、大言不惭地说,“我已知道了生命的本质”的前提下,我们有什么理由不从佛法当中去借鉴它的智慧呢?

    后来我又看到了《佛教科学论》这本书,至此,以前对世间的诸多抱憾与疑惑,开始得到了全新的诠释。我自己心里很清楚,仅仅有一点佛法的理论是远远不够的,必须要把它落实在一个人的日常生活当中,那样我们才可切身感受到佛法的魅力与利益。而对于像我这样的人来说,名利本来就不重要,我一直看重的都是事业。但由于业力的缘故,我还得生存于这滚滚浊流之中。况且目前的我,还暂时无法长期依止一位具德上师。故而权衡了各方面的条件以后,我决心从放生与培养大悲心这两个方面入手,去精进地落实我的修行。

    其实,即就是不从大悲心去理解放生的意义,佛法也让我得以从各个不同的角度把握放生的价值。整天学辩证法,恰恰忘记了辩证法的精髓——普遍联系的观点;整天叫嚣科技是第一生产力,恰恰就忘记了许多科学原理,诸如全息理论、测不准原理、模糊学等。当整个宇宙都处在一个互相联系的网络帝国里时,愚蠢而贪婪的人类偏偏就要曲解生物链的含义。他们把本应是休戚相关的我们人类与大自然的关系,就是要理解为是弱肉强食的屠戮关系。当你不善待任何一个与我们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物种时,总有一天,这种被你破坏掉的友好共处关系,会以一种暴力的显现再次降临到你自己的头上。让我们永远记住一点:作用力与反作用力是成正比的。这个世界永远不会存在这么一种定律:你发出去的力量突然消失、无影无踪!

    况且,当你拿着刀子去切割鸡的脖子;当你把一条活鱼重重地摔在地上,好让它昏死过去;当你把一条条活泥鳅扔进滚开的火锅里时,你想过没想过,它们是生命!它们也会哭泣!你怎么可以一边与亲朋好友高谈阔论,一边津津有味地欣赏着你“杀人”的艺术杰作?当你把一个个无力反抗的生命,统统以各种残忍的方式剿灭尽净时,我想问你一声:你是人吗?

    从放生这件事上,我就充分体会到佛教的伟大与慈悲。比如有一次我生病了,妈妈知道后就要给我煲鱼汤喝。我当然理解妈妈的一片苦心,但我由此更加领会到佛陀的伟大。他所倡导的“无缘大慈,同体大悲”的情感,才真正超越了一切狭隘的以个人、小团体利益为出发点的人间情爱。佛法让我们不得不正视人类情感的真实:当我们自以为是在爱一个人、帮助一个人时,可能同时就在伤害、消灭这种美好的感情,因为实现这种感情,往往是以对别的众生的不美好、甚至残酷的手段来达成的。

    也就是从这件小事上,我体会到了“爱不重不生娑婆”的含义。对一个世俗之人来说,爱是一个多么美好的字眼啊!但既然母子之爱能让一个母亲不惜伤害别的生命,那夫妻之爱,你又焉知它不会将你拖入六道轮回中来呢?所以佛法根本不是消极、不是不讲人情、人性,它才实实在在是最伟大的一种感情教育——它教育我们去爱整个人类、整个众生、乃至整个宇宙。因为佛法告诉我们,其实你周围的所有一切,跟你都是同源种性,爱他们也就是爱自己;真正善待自己的人,也一定会善待这个大千世界。

    后来我就把妈妈准备做鱼汤的小鱼全放掉了。不仅如此,我还把放生的范围扩大到了社会上。记得有一天,我在大街上看到有人在宰杀乌龟出售,其血淋淋的场面简直让人惨不忍睹。没有任何犹豫,我就花几百块钱买下了它们。当时我还在愤愤不平地想,如果我有神通的话,我一定要让这些卖龟和买龟的,都在自己身上切身感受一下肉被剜割掉的巨痛。在当地没有找到合适的放生地点,后来,我就干脆自己开车到几百公里之外的扬州高旻寺把它们放了。我想我应该对它们的生命负责到底。

    就这么在放生中培养自己的大悲心,就这么从大悲心中渐渐认识佛法的般若智慧。当福报资粮积累到一定程度时,我终于有机会看到了一本晋美彭措法王的略传及法王的相片。这种缘分真是不可思议,想想看,这个世界上有六十多亿人口,这么多人当中有几人学佛?学佛之人当中,又有几人知道宁玛巴的甚深法要?当那么多的人被这么多的邪知识、邪上师误导时,他们又何曾听闻过晋美彭措法王的名字?

    法王的内在智慧与高尚情操立刻就打动了我,他老人家的弘法利生的事业让我叹服不已,我马上就将他的象征——大鹏金翅鸟当作了自己信心的皈依处。并且一个愿望自此诞生:无论如何,我都要尽快见到上师法王。

    现在,我感觉最欣慰的一点就是我有佛法相伴。因为有了它,生存于红尘之间,我才能时时提醒自己“志当存高远”、心系佛法上;因为有了它,我才可以放下一切对物欲的贪执,心情才得以变得更恬淡、更愉悦、更豁达;因为有了它,我才感到灵魂有了终极的归宿,人生自此多了一条了生脱死的光明大道。

    放生只是我的学佛初步,我还要向大中观、大圆满的究竟见地进发。如果说放生让我体味到,为了自己的生命而杀害别的众生的生命,根本增长不了你的寿命的话,那么我相信,大圆满的最高见解一定会让我现量证悟到,我的生命与众生的生命全都是一味平等的光明显现。

    因佛法而重新感悟生命的我,真的是期盼能在不久的将来,将生命打造成出入无碍、生死自在的从容而任运的状态。有一种心境总像是既壁立千仞般竖穷天际、横断学佛者升进之路,又似小桥流水一样亲切随意地召唤着我前去领略、安住,那就是:“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

    接近日落时分,来自五湖四海的旅客们渐渐都离开了九寨沟。顿时空旷下来的景区内,只剩下了我和一个蓝眼睛、红头发的外国人。当夕阳毫不留情地收起她最后的几抹光线时,不得已,我也只能向最后的一趟旅游班车走去。

    边走我也就边想,在今天这么多的游客当中,信仰佛教的又有多少呢?真是替这些只知用眼睛观看大自然外在风貌的人感到可惜。其实佛法早就告诉过我们,佛陀会化现为一切众生喜欢的东西来救度他们,包括山川景物、花鸟园林。只要众生具备一颗能够感知、能够相应、能够共鸣的心!要是人们都能擦亮眼睛该有多好啊,那时他们就会体会出“同源种性”的妙处了。这九寨沟很可能就是佛陀的化身,当人们仅仅以好奇心到这儿逛逛风景时,他们便很可能错失与佛陀的缘分了。其实按照教证来说,世界上的每一个风景、人文名胜都有可能是佛陀的化身。如果人们明白这一点,那观赏每一处胜地时的感受自会别有一番滋味。大乘经典的这个说法,不皈依佛教的人是不会理解并承认的,就像他们也不会承认佛陀别的说法一样。对此,我既没时间也没兴趣加以解释。

    有了佛法当做主心骨的人,看待任何事物,包括感悟生命,都会另有一番境界与观点。这其中妙处,恐怕只有像无忌博士这样的亲身体验者才能领略几分。

    有智慧选择自己人生道路的人,都应该认真思维一下能对今生来世有究竟利益的生存之道。否则,你只能把大自然的所有万千风情,都理解为是喂给眼睛的冰激凌;你也永远只能是自心清净风景的匆匆过客。

    最终的依怙

    七月二日的早晨与往日略微有些不同,空气中多了一丝令人不安的气氛。

    跟平常一样,我在佛像前供上水,恭恭敬敬地磕过头,又诵完每日必念的经文,正准备洗脸时,敲门声响起来了。

    “谁呀?”我走向门边。

    “是我。”门拉开,苏赫那张粗犷又带点儿串脸胡的脸出现在我面前。

    原先一直以为苏赫是藏族人,因他长得高高大大,肤色又黑里透红,高原的风已毫不客气地在他脸上留下粗糙的岁月印痕,怎么看他都像我们藏族人。后来一了解,才知道他是蒙古族人,曾在某个美院进修过,是蒙古族引以为骄傲的大画家。

    “堪布,我想离开一段时间。”苏赫犹犹豫豫地开口说道。

    最近一段时间以来,已有许多人向我提出过类似的要求。有时我真不知道是答应他们好,还是不答应他们好。我问苏赫:

    “一定要走吗?”

    “您知道的,现在汉族四众弟子的闻思修基本上已全部停止了,呆在这儿也没多大实义。我想到附近的地方去画画唐卡,很多寺庙都邀请我了。不如刚好趁此机会去参观参观,同时也借画唐卡培点儿福报。等将来学院恢复正常了,我再回来。”

    看来我也没有什么更好的理由挽留他了,干脆让他走吧。主意一定,我的心倒轻松起来。于是我一边洗脸,一边与苏赫聊了起来。

    “我记得你好像有一幅画在国际上得过奖,有这回事吗?”

    “是的。九四年的时候,我的画卷《白月》两次在日本名古屋的‘中国当代少数民族优秀美术作品’中获得优秀奖并被拍卖。就连画卷的复制品也被高价收购。"

    “真的是大画家啊!听说你的蒙文书法也被美国、德国、台湾等地的收藏家收藏。好像你还担任过一部什么影片的演员兼美工等等。现在出家了,这些都没有了,后悔不后悔?”我半开玩笑地问苏赫。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那个电影叫《遥远的牧尔嘎乐》,曾在中央电视台第二套节目中播出过。要说名利呀也确实捞到过不少,像蒙古文版的《水浒传》的封面就是我设计的;现在内蒙古的中小学张贴的年画《开门办学好》也是我画的。不过要是与佛法相对照,这些世间的蝇头小利就真的是一钱不值了。”

    “怎么会从画画转到学佛这条路上来呢?”

    “其实当初画《白月》的时候,确实是想把当时的心态完全展露出来的。我画了一匹孤寂的白马良久地伫立在荒凉的草原上,它无视外境的一切变化,目光茫然地注视着洁白的月亮。创作这幅作品的那阵子,我的内心充满寂寞与无奈,总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孤寂的斗士,被坚强包裹的外表下,实际拥有的是一颗迷茫而脆弱的心灵。就像画中的白马追循着月光一样,我那时多么渴望能找到心灵的归宿,找到精神的寄托,让漂泊的心不再流浪。现在回过头来再看那一阶段的心态,真的有种往事不堪回首的感觉。如果不是今年来到学院,我就真不知道那匹白马现在还在何处游荡呢。如果现在还要我重画《白月》,那画面上一定会充满祥和与安宁。白月会不再朦胧,白马不再孤独。因为我已经找到了最究竟的归宿,找到了我最终的依怙——法王如意宝。”

    看着苏赫谈兴正浓的神态,我想索性让他干脆把自己的人生经历都和盘托出吧,因为我也对他从流浪的状态中回归心性家园的历程非常感兴趣。苏赫没有拒绝我的建议,我想他自己恐怕也有一肚子的话要往外倒。

    “说起我的童年,那是在内蒙古大草原上度过的。在那‘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深密草丛中,散落着一座座洁白的帐篷。在来来回回地穿梭于帐篷间游戏时,溜走了我的少年时光。那时我就常常去寺庙里玩耍,可以说是在嘎拉增活佛的膝盖上长大的。他对我的爱护让我终生难忘。我的名字——额尔德尼苏赫就是他老人家给起的,意为‘神斧’,可谓寄托着他对我的无限期望。”

    “看来你小时候就与佛教有着不解之缘。那么长大以后呢?”

    “从小就与大自然亲近,但长大后却被无常的命运驱赶得越来越远。很多个远离家乡的不眠之夜里,身边总是飘荡着青草的气息。越是这样,我越是喜欢追寻岁月的足迹,我真想保留住每一份成长的画卷,将我曾经拥有过的、留恋的、向往的,都用画笔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

    我画了大量的蒙古画,创作了大量的雕塑工艺品。但最让我过瘾的还是为各大寺庙画唐卡的经历:我曾为内蒙古巴林草原聚莲塔处招庙画过《大白伞盖佛母》,还为青海塔尔寺时轮经院画过《时轮金刚》。在画唐卡时,随着成长的历程而被渐渐淡忘的童年时的那种宗教情结又悄然浮现。每创作一幅唐卡,我的心就得到一次净化,那种平和是我在创作别的作品时所难以体验到的。因此,我总想找寻到这种情感背后的究竟原因。

    一次偶然的机会,我认识了色荣赦力马教授,他成了我真正的藏文老师和藏医老师。在九二年到九七年这四、五年间,我跟随老师深入学习了《四部医典》。也就是从这时起,我才开始系统地了解佛法、特别是密法,童年时的宗教情感第一次得以清晰地浮现在意识层面。经过这几年的钻研,在我对佛法生起了真正的信心后,我感觉以往三十八年的光阴就好似虚度一般。

    九七年之后,我协助老师将藏文的《晶珠本草》译成了蒙文,同时还致力于编撰一本《蒙藏汉互译辞典》。可这时,我在声明学上又遇到了困难,特别是在藏汉互译方面出现了问题。为了彻底解决这一问题,我终于下定决心来到了学院。本来好几年前我就想到学院了,因为越深入佛法,就越感觉到必须要找到具德上师。而在全国各地来回跑的这几年中,我又画这个又画那个,结果越画心气越浮躁,心也越静不下来。佛学书倒是看了不少,佛学名相也弄懂了不少,但每每抚躬自问,我就会感觉到现在的宗教情感竟然还不比儿童时代清纯。世俗的与出世的、感性的与理性的、繁多的事务与焦急地想实修之间,总也无法取得平衡,所以我才总想到学院来。二○○一年的时候,这个机会终于来了。第一眼见到法王时我就发愿了:愿生生世世不离上师,生生世世不离佛法,生生世世出家为僧,永不在轮回中迷失自己!当法王那用言语无法描述的慈悲目光落在我身上时,从儿时以来就一直隐藏心间的宗教情结便全部打开,我的心也豁然开朗。我突然就明白了,自己之所以一直对佛教都有一种难以言传的亲近感,就是因为只有在佛法当中我才可以找到我的归宿,找到我永恒的家!

    家乡的草原已成为我记忆中的风景,而佛法赋予我的家园,则可以让我永远把自由的灵魂安置其中。什么画展呀、拍卖呀、拍电影呀,都让它们统统成为历史吧。我再也不想胡跑乱颠了,就在喇荣佛学院把心安住下来吧。”

    听苏赫说到这里的时候,墙上的挂钟正指向七点半。是该我出门的时候了,今天我还得参加几个讨论学院前途的重要会议。一边整理文件,一边想着给苏赫的临别赠言,但我又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

    眼前的苏赫已是一名宁玛巴的出家僧人,他在学院呆了没多久就决定出家修法。瞧他那一脸正气以及浑身上下透出的相好庄严,真是替他感到高兴。

    对苏赫这样一个好不容易才找到依怙的修行人来说,离开上师肯定是他最不愿意干的事情。有哪一个真正的修行人不愿在上师的庇护下,利用难得的暇满人身去精进求道呢?

    很想再叮咛他几句,但已没有时间了。不过我想,只要真正把上师装在心间,再遥远的距离也不会隔断那普照山河大地的月之清辉的。

    披上披单,我和苏赫一起离开了我的小院。

    当我们沉默着来到该分手的路口时,我冲他点点头,然后头也不回地继续走我的路。

    但我知道,背后望着我的那双眼睛一定湿润了……

    日出东方

    当佳颖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根本没想到眼前这个非常朴素的女孩就是那个已在美国呆了七年的安妮(Anne)。几个月前就听她在电话里告诉我说要到我们学院来看看,机票早就预定了,就等放假。她还告诉我,她有位朋友就是在我们这儿出家的,她是从他那儿才打听到我们学院的。我知道这位刚出家不久的僧人叫圆丹,当我向圆丹具体了解这个佳颖的详细情况时,他告诉我说,佳颖尽管已取得了美国国籍,还有了三个洋名,不过骨子里还是个中国人。当时我就在想,这位十五岁就去了美国,并一直呆在纽约的女孩,在那样一个被人称作兼具地狱与天堂本色的纽约城里,会呈现出怎样的一种“东西合璧”的景象呢?现在见到了她,方感觉“清水出芙蓉”这句话用在某些人身上的确是再恰当不过了。六、七年的纽约生活并没有将她熏染成一个“假洋鬼子”,单纯、善良、乐观的品性还是扑面而来,让你感觉到一种铅华洗尽的质朴。

    “万里迢迢跑到我们这里来,还适应吗?”我示意她坐下。

    “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先到上海,然后马上再飞到成都。第二天就坐上开往色达的班车,晃悠了整整两天。一到学院,发现自己鼻孔里全都是土,太脏了,要是在纽约,那简直会被人当作叫花子。不过,连我自己都觉得奇怪,我居然一点儿厌烦情绪都没有,特别开心,老想笑老想说,平常我的话其实一点儿都不多。”

    看着佳颖略显兴奋的面庞,我会心地笑了。看得出来她真的很开心,即就是不说话时,她的嘴巴也合不拢,还那么微笑着。“可能跟我们这里宿世有缘吧。高山反应有没有?”

    “高山反应?”佳颖略微睁大了双眼,“同来的人都说我上窜下跳样样都行,一点‘反应’都没有。您说说看,我是不是和这里很有缘?本来我压根儿就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个喇荣佛学院,圆丹一打电话说他在学院出家了,我马上就想飞过来到学院看看。其实在美国、在印度、在南亚的许多国家,都有一些或大或小的藏传佛教的中心、寺庙、学院,我也看过不少关于它们的文字或影像资料,但就是没想过要去实地参访一下。唯独这里,我一听‘喇荣’二字,心就怦怦直跳,就非想过来不可。堪布,您说这不叫缘分叫什么?不瞒您说,我以前从未正式接触过密宗,连‘堪布’这个称呼都是头一次听说。为了怕我闹笑话,圆丹在电话里教了我好多次呢!”

    看着佳颖因兴奋而变得红扑扑的脸,我也不由得感叹缘起的不可思议。

    “那你知道‘喇荣’二字的含义吗?”我半认真、半开玩笑地问她。

    “什么意思?”她一下来了精神。

    “就是一到此地就想出家之意。怎么样,还想不想回去?”

    “啊?这……这个……我还没考虑。”

    看着佳颖有些发窘的神色,我笑了。“没关系,没关系。我只是随便说说,看你急的,以后再看因缘吧。噢,你刚才说这是你头一次真正接触藏传佛教,结果第一课便是在学院上的,这说明你的善根、福报真的是不错!那么以前你对佛教一点儿都不了解吗?”

    “也不是,只是没有正规接受过佛教闻思修的训练,对汉传佛教倒是稍微懂点儿皮毛。小时候我家住在上海,那时每到初一、十五,全家人都要聚在一起拜观音菩萨。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反正就稀里糊涂地跟着他们一起磕头。有一次因我要考试,便偷懒没去爷爷家礼拜,结果被父母痛骂了半天。关在一间小房子里不算,还让我跪在家里的佛像前认罪,说这叫‘悔过’。经历了那次事件,我便开始‘研究’起那位‘神秘人物’的影响力来。曾经问过奶奶,她的解释是,菩萨会保佑好人的,只要你多行善事、善待每个人,坚决不做坏事,菩萨一定会把你保护起来。有个人保护当然是好事,再加上我又是个女孩子,更得菩萨多多关照。于是我便经常跟着爷爷、奶奶去庙里烧香拜佛,他们也总是不忘‘应机度化’我一番,诸如要心诚啦,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啦,举头三尺有神明啦等等等等。在他们的熏陶和自己的耳濡目染下,我渐渐相信,我们每个人的起心动念,冥冥之中早就记录在案了。我也知道我跪拜的是这个佛、那个佛,这个菩萨、那个菩萨,但总感觉我做的只是形式上的膜拜,对其中真正的含义,我还是不十分清楚,周围的人也没能帮我搞明白。

    “总是听人说,生而为人,来到世间后,遇见的不是烦恼就是挫折。然而也就是因为这些磨难,才可以使人的身心有所进步。以前总觉得自己命运很不幸,因妈妈很早就离开了我,爸爸则几乎从未尽过做父亲的责任。小时候,家里有一大堆表兄堂妹,但我总感觉自己好像永远都和他们搭不上边。心里的苦闷没法向人诉说,母亲过世后的那一段日子,我觉得自己简直就活得天昏地暗。什么生命的意义之类的问题,我想都不愿想,我觉得没有任何的事或物或人是值得我留恋的。真不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好几次我都想到了死……”佳颖停止了诉说,她的眼圈已经泛红了。

    我赶忙岔开了话题:“这几天在学院听课了吗?有时间的话让圆丹带你们到处转转。来一趟也不容易,大幻化网坛城啦,天葬啦都应该看一看。”

    佳颖尽力克制住自己,抹去眼角的泪滴,不好意思地摇摇头,“本来还以为自己很坚强呢,没想到一提这些还是要哭。这几天我已经听过几节课了,头一次听益西彭措堪布讲《入中论》时,我就觉得自己的脑子简直长在猪身上了。在纽约石溪大学,我学的是商业管理。从大一到大二,回回考试都是最高分,奖学金一次也没落过。自我感觉蛮聪明、蛮厉害的。谁知道一听堪布讲大中观后马上傻眼,这时我才体会出什么叫‘世智辩聪’。不过您放心,凡是我认准了的道路,我佳颖是不会半途放弃的。当初妈妈过世后,我一旦认识到,不能永远把痛苦的心依附在已经离去了的妈妈身上、必须学会独立与坚强后,我马上就重新振作起了精神。以前是没听过正宗的佛法,好的、坏的、正确的、不正确的,拉拉杂杂都往自己脑子里塞。现在听了《入中论》,我马上就明白自己该怎么做了。我相信自己的判断,也请您相信我。您刚才不是还说我有一定的善根与福报吗?一听益西彭措堪布的课,我马上就发了一个大愿:今后,每年寒暑假我都要来这里闻思修。这里的所有法本,只要是我能看的,我都请圆丹把它们寄给我。来学院之前,很多佛法的概念都是模模糊糊的,也知道行善,也知道放生,也知道天堂、地狱、六道轮回之类的说法,但就是不知道‘大中观’,不知道最究竟的般若正见,不知道麦彭仁波切,不知道无垢光尊者,现在心里才好像突然被照亮了。二十一岁才接触到宁玛巴的正法,我真的有点儿替自己惋惜。不过来日方长,以后您可要多加持我啊!”说到这里,佳颖调皮地冲我一笑。

    “当然会加持你,不过最关键的还是要靠你自己的努力。但是我相信你!”我边说边把一张法王的像片递给她。

    佳颖小心翼翼地把像片装进随身带的小包里,感激地望着我:“堪布,昨天下午我们去看天葬,到现在我还没有缓过劲来呢。”

    “怎么样,尸陀林里的一堆堆人肉、白骨,让你体悟到了什么?”

    “我确确实实感到自己的所谓行持最多只能算‘口头禅’而已。不久前刚刚看过一个小故事,印象挺深。一个老和尚和一个小和尚经过一条河,小和尚发现河边躺着一个赤身裸体的女子。他想到佛陀说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便抱起那位女子,到附近为她找了位大夫。当他匆匆忙忙跑回河边向师父说明时,老和尚骂他连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都不懂,还当什么和尚。小和尚向老和尚表明了救人的目的,还告诉他的师父说,他已经把那位女子放下了,为什么老和尚还放不下呢?当初读到这个故事的时候,自己还曾讥笑过那位老和尚,觉得他在某些方面还不如自己看得开。当时还沾沾自喜地分析道:人生当中的许多繁琐事、人心当中的许多痛苦与烦恼,如果以‘放下’的态度去面对,那我们岂不是要自在许多。等到去了天葬场,才真正明白‘放下’二字沉甸甸的份量,那远不是口头上说‘放下’就能放下的。秃鹫吃完人肉后,人就剩下那么一副躯壳,什么叫‘身后’呢?有时候看人很坚强,他们似乎可以用自己的意志或信心达到自己的目标;有时候看人又很脆弱,一点点挫折或不如意就可以将他击垮。而在天葬场上,管你坚强也罢,脆弱也罢,留下的只是一副皮囊,还有一股与被宰杀过后的畜牲一样的难闻异味,这时,人所谓的高贵又在哪里呢?

    “以前我很在意金钱,想着至少它能用来给家人治病、为自己的学业提供物质保障、为将来宏伟蓝图的实现打好基础。看过天葬后,我改变主意了,倒不如把钱用来布施或印经。当你把钱送给困厄中的人时,你可能并不会从根本上改变那个人的命运,但你至少带给了他一份希望,而回馈给自己的则是双倍的喜悦。当你把钱用来印送经书时,某个人看到这本法本,也许足以改变此人一生的人生走向。

    “堪布,以后来学院的时候,我都想去天葬场上实修一下白骨观。到那时,可能会对‘放下’的体会会更深吧!”

    “肯定会的。再来之前,你在美国也应该经常观修无常,一定要反复观修。这样对你真正生起出离心、彻底放下万缘一定会有帮助的。回美国后,还要经常参与一些慈善活动,多积累福报资粮,同时精进闻思经论。有什么问题可直接与我联系。”

    “我一定会的。其实在美国,我也经常参加一些义工劳动。我在纽约的华人社区就做过两年的义务志愿者,还受到过市长的接见和表彰。在服务华人社区的这两年中,我主要是与各种病人打交道。在与他们聊天的时候,最能让我感觉到人世间的无奈、悲苦与挣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但有一个故事情节则都是相同的:他们都像沉浮于无边的苦海中,苦苦找寻浮木的落难者。虽然我曾以种种的方式试图引导他们把信仰寄托在佛陀身上,但我自己对佛陀的教义都是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这让我又如何给别人以真正的精神帮助呢?“好在我现在来到了学院,好在我终于找到了智慧之源。没准儿等我下回来学院的时候,还会给您带过来几张洋面孔呢!”

    “欢迎所有不同面孔的朋友们来我们这里!特别是下次,我一定要再见到你这张熟面孔。”我微笑着结束了与佳颖的谈话。

    送走佳颖以后,心中有很多感慨。当年唐玄奘法师历尽千辛万苦、西行印度冒死求法,而今又有许多来自西方、渴求心灵解脱的朋友,把探寻的目光对准了东方的佛教之光。

    我相信,佛教,这诞生在东方大地上的古老智慧,一定会随着太阳的升起,把它的阳光洒遍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因为海纳百川,日出东方。

    三宝给了我第二次生命

    没得到智慧眼之前,我们很难看到顺缘违缘的究竟实义。正像最伟大的藏传佛教佛学家麦彭仁波切所说的那样:“有些情况表面上看是违缘,实际上却是顺缘。反之亦然。”我们世间不也有很多看似生活得四平八稳,实则一直在不断地累积恶业的人吗?只是这种人往往陷于造恶的睡眠中不知觉而已;而另一些人则暂时性地遭遇到许多痛苦的折磨,但他们却往往正因了这个因缘而踏上了寻求光明的正道。来自沈阳工学院的圆礼就是这方面的一个典型。

    弟子圆礼毕业于沈阳工业学院,是文革后招考的第一批大学生。

    我从小就生长在一个知识分子家庭里,父亲是厂里的技术骨干,母亲文革前在部队当教师,后回地方搞行政工作。爷爷奶奶也都是旧时代的知识分子,我就是在他们的教育下长大的。记得爷爷总爱给我说:“诸恶莫作,众善奉行”、“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等等。奶奶也经常从旁附和:“心底无私天地宽”、“与人要善、要忍、要容,退一步海阔天空”……诸如此类的话,成了我小时候接受的最早道德熏陶。

    怎奈长大后,先贤的教言大多对我已是时过境迁。随着社会的大流,我也被庸庸碌碌地推向世俗的沉浮之海。结婚、生子,日子也就这么一天天地打发过去。如果不是生小孩后的第二年突然得病,恐怕今生今世我与佛法也就失之交臂,更谈不上出家求学了。那么往后的日子肯定也就会依旧如原先一般、庸碌而惯性地滑过去。

    当时我突然得了心脏病,而且病势来得非常迅猛。医生诊断为严重心肌缺血导致的冠心病。而我那时还不满三十岁,“冠心病”那是在我父亲那一辈人中才会经常听到的名词。医生说:“保持好还能多活几年,否则极易诱发心肌梗塞。”找东找西求到了一位名老中医跟前,他也说:“你这病很特别,精神性的,不好治,能维持现状就不错了。”

    大概凡夫没有不贪恋肉身的,我也怕死,想多活几年,于是就开始了漫长而艰辛的病急乱投医的过程。先投靠在一位气功师门下,治来治去,总是时好时坏。最后那位气功师无可奈何地说:“你这是因果病,治不了。”我当时根本不懂什么叫因果,但“治不了”我可不答应,我太明白“治不了”的含义了。不行,我还得治!就这样,我又开始了新的一轮治病历程。换个气功师,再找中西名医,尝遍民间验方,吃过无数千奇百怪的药引……结果一无所获。正当我真的感觉天快要塌下来时,一位同练气功的功友对我建议道:“干脆我带你去慈恩寺吧,拜拜佛,看这最后一招管不管用。”

    就这样,我进入了寺院。

    既不懂佛法,也不明拜法,反正只要能治好我的病,死不了就行。

    结果一段时间下来,我非但没死,反而越活越健壮!这不得不让我对佛、对佛法产生好奇,产生好感,产生想了解的欲望。如果说步入佛门,那真正的起点应该从这儿算起吧!

    看的第一本佛学书籍是一本介绍因果的小册子,这时我才再次想起了那位气功师所说的因果病。尤其看到杀生所导致的种种夭寿、多病的果报,我就为自己前世今生的杀生行为不寒而栗。“赶快放生吧!”这是当时放下书后,产生的第一个念头。

    接下来,我又接触了《金刚经》、《心经》、《阿弥陀经》等经文。如果说对因果我尚能生起相似定解的话,对这些经典,特别是《金刚经》、《心经》中所宣说的般若空性,我就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但有一点我心里很清楚:一切都是缘起的。我的病能治好,也是多亏了佛法这个“缘”进入我的生活,方使我的病有所“起”色的,而别的那些千方百计找寻到的“缘”,都不能与我相应,故而应该说是佛法给了我第二次生命。因此,尽管说现在我还不能一下子把握佛法的般若精髓,但我相信跟着它走绝对不会有错!况且有一天在读《金刚经》时,读到“凡所有相皆是虚妄”时,我马上就想到了气功。几乎所有的气功都在“气”上打转转,时刻保持住这股气,运气、发气、采气等等全都紧紧执著在“气”上,这不分明是执著有相吗?这又怎能与一法不立、但又显空不二的金刚般若智相提并论呢?

    这大概是我学佛之路上的一次小小顿悟吧。为了更进一步走进佛法内核,九九年我去朝拜了五台山。刚一到那里,我就像回到了久别多年的故乡一样感到亲切、熟悉。进入普寿寺大殿,见到那么多的僧众威仪俨然、戒律清净,我顿生欢喜,不觉脱口而出:“我也要出家。”话音刚落地,我自己都惊讶万分,不知这个念头是怎么冒出来的。接下来我又拜黛螺顶,在见到五文殊像时,感觉文殊菩萨就好像真的站在我面前,那种身临其境的感觉根本无法用言语表达。我呆呆地跪在文殊菩萨像前,刹那间所有的往事全都涌到眼底。是啊,自己刚刚捡回一条命,以后用这条命干什么呢?还要再回老路吗?整天读《金刚经》,其实只会嘴上挂着“空、空、空”。你空掉一样世俗的羁绊了吗?如果真的对这个世俗生起了真实无伪的出离心,那为什么不出家呢?你还在等待什么?你还要准备什么?准备再生一场大病,然后再拼命念佛求佛保佑吗?自己也曾自诩过,自己与那般只知烧香拜佛的老太太不一样,自己是由病入门,但最终是为了生脱死而来的。究其实,佛法在自己的生活中还不仅仅只是一个插曲、一种点缀。想到这里,我似放下了千斤重担一般,很平静地在文殊菩萨像前发愿:我要出家!要脱离六道轮回!还要发菩提心普度众生!

    在普寿寺我住了一个来月,期间听梦参老和尚讲解《心经》、《金刚经》,对缘起性空的道理又多了一层理解。回到沈阳后,我准备向家里人摊牌了。

    我丈夫是当兵的,回地方后在机关工作,他人非常善良。听说我要出家后,他一惯平和的脸上终于有了些乌云:“我从来没反对过你信佛,尽管我并不信。在家不一样可以信吗?为什么一定要到又远又苦的地方搞得妻离子散才叫信佛?”他平常少言寡语,但我知道他十分尊重人,并很善解人意,对我们的小孩,他都知道尽量要少压抑、顺其天性发展为好。因此,我尽可能把我对佛教的理解讲给他听,末了又对他说:“家虽好,但无法排除干扰,我还没到万缘放下那一步,所以我要到庙里去,那儿清静。再说我活到今天,全亏三宝给了我第二次生命,世事无常,我一定要珍惜,一定要报恩!更何况我现在对世间八法已没有了任何兴趣,让我呆在这里,简直是逼我慢性自杀。”

    丈夫没说话,一个人闷头想了一夜。第二天红着眼睛对我说:“如果你认为你的选择没错,那就走你自己的路吧。其实我在世间活得也很累,整天你争我斗的,连个安稳觉都睡不好。不过人跟人不一样,我还得带孩子,还得顾这个家。我不拦你,你去吧。”听他说出这最后一句话,我高兴得眼泪都落下来了,我的丈夫终于为我打开了这“牢笼”的最后、也是最坚固的一把锁。我不知说什么好,嘴里只是喃喃地说道:“谢谢!谢谢!……”

    同学、朋友知道我要出家的消息后,她们的反应全都惊人地相似:无一例外地睁大眼睛,然后焦急不堪地说道:“别开玩笑了!现在你身体也好了,工作也特别顺,跑到深山古庙干啥?信佛嘛念念佛号、磕磕头就行了,咱也不做坏事,干吗非剃个光头?你可别信傻了、信迷了、信得走火入魔了!”我也不知该怎么跟她们解释才好,就只能从我的切身体验入手:“你们看,我自己有两点体会:一、我的命是三宝给的。二、我每次遇到难题、难事、解不开的心理疙瘩时,都能在经论里面找到解决办法,有时真的是不可思议。可能你们对此还没有体会,那就看看你们自己。小王现在是超市的经理,她妹妹却连个工作都找不到。你们仨都参加了健身班,平常都按一个食谱进食、一样的运动量,怎么她前天查出有乳腺癌,你俩咋啥事都没有?这都能怪命吗?那么多人得冠心病,怎么就我一人好起来?如果说不靠天、不靠地,命由我立,你又怎么个立法?靠盲冲猛撞还是杀盗淫妄?回去好好看看《了凡四训》吧!”

    我一直在想,等将来我自己修有所成了,我一定先来度化这些姐妹们。

    二上五台山普寿寺的时候,我看到了法王如意宝传讲的《百业经》法本,这下我从因果不虚的角度更加深了对缘起性空的理解,空性在我眼中再也不是空无一物了。假若没有亲身证到“心空业亡”那一步,那么刀山剑树的景观绝对现前,正所谓“纵经百千劫,所作业不亡”。在普寿寺我还看到了学院别的法本,诸如《入菩萨行广释》、《佛教科学论》等。很自然地,这个地方就成了我下一个参学的目的地。

    今年总算因缘成熟,我终于来到了法王如意宝身边,并最终在学院披上了僧衣。

    如果还有人要问我为什么出家,那么放下出家人本具的功德不谈,我只想建议他们去读一读弘一大师的传记,并且我还要告诉他们,清顺治皇帝曾说过:“世间最贵者,莫若舍俗出家。黄金白玉非可贵,唯有袈裟披最难。”

    现在披上了袈裟,心中时刻不忘以弘一大师的话激励自己:“出家人是最高尚、最伟大的。”为不负这“最高尚最伟大”六字,那就让时间作证,看我在菩提正道上如何勇猛精进吧!

    藏传佛教的大成就者邬金丹增诺若在《赞戒论》中曾说过:“若于殊胜佛法起信心,仅剃头发披红黄僧衣,果报今来善因得增长,经说种种善聚妙功德。”这首偈颂正恰当地歌颂了出家修行的殊胜功德。因此在这里,我真诚地随喜圆礼以及一切为续佛慧命、绍隆佛种而出家修道的人们的功德。同时我也希望现在或未来出家之人的亲属,都能如圆礼的丈夫那般通情达理。要知道,当一个人内心的佛种成熟时,那是什么力量也阻止不了它的开花结果的。可有些人一听家人要出家,不是大吵大闹就是砸佛像毁经书,甚至以上吊自杀相威胁。他们跟本不知道他们这都是在造堕地狱的业!即就以世间法律衡量之,信仰自由也为一个人的基本权利。什么人有这个权限去干涉别人受法律保护的自由选择?这是彻头彻尾的违法行为!有头脑的人真应当甚深思维之。

    佛法让我懂得生活

    今天是二○○一年六月二十八号。这几天,喇荣沟里雨下得特别厉害,听说许多房子都已被雨水冲垮了。自然灾害当然是无情的,尽管很多人面对灾难时都想保住自己的房子,但个人的愿望与努力还是很难与外界的淫威相抗衡。有些人为此又难过又焦急,不过,我倒是觉得大可不必为此殚精竭虑,房子垮了并不可惜,只要你的心不垮,就已取得了与天灾人祸对抗的胜利。

    大雨还在哗哗地下着。撑着伞,我走在回家的路上,恰好在一个拐弯处碰到了圆恒。这个毕业于武汉大学化工系的佛教徒,此刻的脸色非常阴沉,一问才知,他的房子怕是也快要保不住了。我笑着对他说,“身体都是四大幻化而有的,再为这个幻身不知疲倦地营造安乐窝,值得吗?”

    雨越下越大,我们只好暂时躲在一处屋檐下避雨。趁此机会,我问起了圆恒的学佛经历。

    我出生在文革中。从小到大,我都很迷科学,并时常惊异于数学的美、物理的深邃、化学的奇妙。沉醉其中的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想当一名科学家,为了实现这一梦想,我一直十分努力地学习着。

    十六、七岁真是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时光,在那阳光灿烂的日子里,我整天都充满青春活力。情感种子的悄然萌发,再加上追求科学的理想,这二者融合在一起,构成了当年最亮丽的一道风景。

    那时,最让我惊叹不已的就是牛顿发现的万有引力定律,它揭示了宇宙天体运行的一般规律。直到今天,人们仍在用万有引力定律来作为探索宇宙的依据,其伟大意义自是不言而喻。这个定律告诉我们,任何两个物体之间都存在着一种力的吸引,这是为什么呢?对这个问题,我思考了很久,但除了引出更多的疑问之外,却没有找到任何答案。在遍问师友时,他们反倒一致责怪我为何会提出此等钻牛角尖之疑问。这令我陷入了更深的困惑之中,真是欲揭之而无力,最后只好把它带入了大学。

    走进位于美丽的东湖之滨、珞珈山麓的大学殿堂,心情是那样的激动,因为在这个知识的海洋里,我的科学抱负理应得到最大限度的满足与实现。就像小时候为了实现科学之梦而努力学习一样,一进入武汉大学,我就一头扎进了书海之中,希望能从中寻求到解开宇宙之谜的钥匙。

    当我开始进一步研究起万有引力定律的深层结构时,发现牛顿也只是将宇宙的第一推动力解释为“神”的力量。真的存在神吗?难道科学竟也将宗教中的神作为自己的归宿吗?我的疑惑不禁越来越大了。

    后来的研究使我更加明白,科学对物质世界的探索,它所揭示出的种种规律,如果粗而观之,确实可以部分满足人们对自然现象的探究,但对于诸如时空的本质之类的问题,科学却始终没有能力给予我们终极答案。不同的哲学流派对此虽各有繁多的令人眼花缭乱的解释,然又大多流于虽“高深莫测”,实则琐碎且无法自圆其说的地步。这种种的探寻非但没有让我的疑惑释怀,反倒激起了我对世间所有知识体系的深深失望。也就是在这种背景下,我才开始把佛法纳入了我的研究日程,因为对真理的渴求,让我不愿放弃任何一种试图接近它的认知框架。

    很快就到了毕业时刻,同学们都在为自己的工作分配忙碌着。恰在此时,一件也许今天看来很平常的事,却让当时的我不得不对人生与社会去重新体认一番。主管我们分配的、那位平常看来道貌岸然且给我们带思想道德教育课的老师,竟然公开地、毫不含糊地根据每个同学对他上供的多寡,来权衡他们的工作分配计划。呜呼!圣洁的校园都有如此污秽之事,那么这个社会在哪里还会有净土存在?

    我本来就不愿为一些芝麻粒大的个人利益而卑躬屈膝,要不我也不会把追求宇宙人生的真相当作自己的终生奋斗目标。所以我决定自动放弃工作分配,原本我是可以去一家研究院做材料科研工作的。我想在那里,我也会碰到很多和这位老师相同的人。

    可笑的是,即就是放弃分配也得在上供后才能办到。那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次行贿,从此我渐渐了解了现实……

    我决心去寻找一种真实生活的感受。在欲望面前,既然每个人都是奴隶,都爱钱和女人,那干脆直接拿就是了,又何必要遮遮掩掩,故作清高呢?

    我找到了大学期间偶然认识的一位社会上的“大哥”,他不仅有自己的经济集团,还有控制地盘的地下势力。说明来意后,他很高兴地让我加入了他的集体。

    不久,由于一场经济纠纷,爆发了一场动用黑帮的血斗。在这场血斗中,可能是因为我表现出的冷静和勇气让“大哥”很感快慰吧,他很快就帮助我建立了自己的公司。就这样,我开始踏入了商界,这时的我才刚刚大学毕业仅一个月。

    进入商界就犹如进入了一张巨大而迷乱的网。当我耐心细致地观察网中形形色色的三教九流时,发现这真是一个洞察人性的好机会,在你死我活的商业角逐中,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唯利是图、不择手段,完全成了商业游戏的最高原则。了解到这一点后,对我来说,一个疯狂的时代便开始了:我再也不信什么道德规则了,行走在规则之外的我,觉得这个世界充满了自由与剌激。当穿梭于高级酒店,混迹于醇酒美女之中时,那一掷千金的感觉真是让人麻醉,让人迷失自我……

    当然,也有清醒的时候,但那时我还是站在生活的迷网中,惯性地等待着欲望的又一次降临。这时的我,深知自己已沦落为一堆臭肉,然而仍能引来嗡嗡苍蝇无数。周围那些追腥逐臭的人啊,在我的八面威风之下,显得那么可笑与可悲。

    有时候也会想起小时候的我,那时是那么的善良、纯真、热爱真理,现在我又该如何面对自我呢?在这样一个连天使也会堕落的世界里,我又到哪里去追求所谓的崇高生活?

    不过,随着银根紧缩后的市场疲软,在一场全国性的严打后,我们这些皮包公司们都纷纷开始走向衰败。在这个强者得意的世界里,我第一次体会到弱者生存的那份辛酸与痛苦。同样是人,生活所给予他们的却是那样的不同。以前根本意识不到弱者与失意者的悲哀,现在,当我自己也开始被别人踩在脚下时,我才真切体会到不平等的存在。

    “大丈夫素富贵行乎富贵,素贫贱行乎贫贱。”每忆及此,那些忧愁烦恼倒也很容易忘却。这时的我唯一经常思索的就是,怎样活在这个世界上才能不辜负自己的生命?经过这次的跌倒后,我似乎又恢复了以往爱探究生存本意的个性。

    生活的风雨,让我渐渐懂得了历史,也懂得了人生。

    一日,南怀瑾先生的《一个学佛者的基本信念》中的一段话彻底震撼了我的心:“做人最宝贵的是心量要无限宽阔,能容得下天地万物。活着就是要为别人好,即便做了一辈子的善事,此亦义所应为,理所应当,又岂足挂齿?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当我看到周围有那么多煎熬在痛苦中的人们时,我就仿佛已知道了自己的一生该怎么走。

    这一年,我谢绝了一位公司总裁想把我培养成为他公司接班人的好意,因为我已意识到,我的生活不应再这么沉迷、堕落下去了。于是背上行囊,我就来到了早已听闻过大名的喇荣圣地。当第一眼看到这块地球上唯一没有被污染的湛蓝天空时,我激动极了:我将从这踏上新生之路!

    来到学院后,在上师的慈悲摄受下,我时时都能感受到佛法的甘露滋润。一九九九年,法王如意宝给四众弟子传讲了麦彭仁波切的《澄清宝珠论》。当讲到缘起性空的道理时,我多年来对万有引力定律的疑惑,顷刻间就冰消瓦解了。记得当时我曾写下了这样一段感想:

    “所有自然现象产生的最根本原因就是因缘和合。牛顿穷其一生所完成的‘第一推动力’的研究结果,实乃分别念建立的一个落入有边的总相而已。任何科学、任何哲学都未提出过远离四边的空性智慧。只有佛陀,才是真正的高瞻远瞩,他用缘起性空的理论,解释了宇宙人生中一切现象的根本原因。”

    从此以后,我就对佛法深信不疑。

    去年的一天,在上海的一家酒店,几个朋友请我吃饭。席间,他们都很疑惑地问我:“你的上师给你显示了什么神通,让你那么听他的话?”微微一笑之后,我说道:“我从没见上师显示过什么神通,但他对所有人表现出的那份真诚的关怀与慈悲,确实让我感动不已。”听了我的话,他们都沉默不语,也许是现实生活中,他们都已很久未曾感受过真诚与慈爱的缘故吧。

    今年,堪布仁波切在《悲惨世界》一书中写道:“我想,我来到人间就是要帮助那些弱小无助的生灵,让他们在大自然的怀抱中自由自在地生活。”看到这句话的当时,我泪流满面,我真切体会到,在这个痛苦越来越增盛的人世间,有几人能具有像他那样的真实无伪的对众生的菩提心呢?曾经苦苦追寻过生命的真义,也曾经一度陷入生活的泥潭。见过了数不清的面孔,也领教了形形色色的众生百态。最后,佛法的爱与智慧,终于让我架起了重新生活的支点。如果要让我描述佛法最打动我的地方,那便是通过我的上师们所流露、所展现出的人性最高的升华,与最圆满的心性本来状态。

    当圆恒结束他的谈话时,雨还没停下来。时不时地有一些神色不安之人从我们身边匆匆走过,看样子都像是要赶回家与暴雨决战一场似的。

    单单为自己的房子担忧、忙碌、操心,到底有多大实义呢?看着某些人脸上那种天似乎就要塌下来的表情,我就宁愿把注意力回复到圆恒刚才所讲的内容上。我相信他发自肺腑的学佛感受,一定会对许多陷入科技的发达与人类精神的退化,这一矛盾局面中的知识分子带来不少裨益。

    佛法让圆恒懂得了生活,那么生活的现实能否让沉溺于其中的人们也渐渐因之而通达佛法呢?

    换一种对待生活的思路与方式,让我们看一看佛法能否为我们带来生活的别样感受。

    千金散去品佛味

    世人多喜追逐财色名食,不惜一生为之牵肠挂肚。也有些人虽然前世善业果报现前,但他却能不贪今世之富贵,而将之再运用到广泛的慈济利民之善举上来。结果福报反而愈发增上,并为来生做好了积极的准备。有智慧之人就是这样从长远角度考虑,力图使人生进入一种良性循环。圆波就是这样的一种人。

    记得二○○○年五月我去广东江门市时就住在圆波家。他家的别墅坐落在一个风景优美的山下,整个山谷充满鸟语花香,闲云流水相互唱和、俯仰,真真切切是一个禅修的绝佳去处。在这里呆了几天,其间圆波向佛学院汉僧经堂捐助了一百万元善款。拿到一大箱满满的人民币后,我在内心真的很随喜他的这一功德。不过与他相处的这么多天中,我最随喜的还是在他家的阳台上,他所讲述给我的他的学佛经历。这种向上、向善、向最究竟的去处攀登不息的努力,才是让我最感欣慰的。

    我学佛的境界并不高,但我总愿把我体会到的佛法美味与世人共享。这小小佛味在我是很值得珍惜的人生境况的提升,于别人恐怕也不无裨益。当越来越多的人体味到这妙法滋味,并将之也和盘托出奉献给别的众生时,我想这世界恐怕也就即将归之为纳百川为一味的法海宝洲了。

    自小在香港长大的我出生于一个父母都务农的家庭里,家中有八个兄弟姊妹。我们这个家庭虽大,但却不是一个佛化家庭,八个兄妹当中,只有我和一个姐姐最终走上了学佛之道。父母的文化水平只有小学程度,自然无法给予子女正确的家庭教育。他们虽然烧香拜神,但对宗教却无论如何也谈不上“信仰”的层次。他们拜庙的目的只是求个心安理得,当然也包括一些无知的祈求,因为他们认为一切都是“上天”所赐,当然需要礼拜各方天神。至于真正操纵人命运的因果规律,他们却一窍不通。

    幸好我还有机会接受学校教育。中小学是在香港读完的,接着便到台湾读大学,念物理系。记得那时很迷数学与物理,但读起书来却读得异常痛苦。一方面是由于没有这方面的天分,一方面是觉得,不论用X、Y怎样推理,也无法得出关于宇宙的一个通用运动规律的公式来,更不用说用数学公式、物理定律去解答我日渐增多的对于人本身、社会本身的疑问了。那时我无有任何确定的宗教信仰,但感觉上似乎总对佛教多了一份关注、一份好感。上大三时有次偶然看报纸,忽然发现有一篇介绍广钦老和尚的文章,尽管很短,但它讲述的有关老和尚慈悲心切的点滴话语却长久地打动了我,看得我莫明其妙地流了很长时间的泪。当时的我太佩服在一个混浊不堪的社会里,一个老和尚能有如许的清洁悲心,于是不懂任何佛教仪轨、教义的我便在心里自觉自愿地“皈依”了他。

    大学毕业后返回香港,在新界的一所英文中学里任教,教授物理和数学。那时的我虽对广钦老和尚佩服得五体投地,但由于业缘所限吧,我却一直没有缘分得以深入佛法去真正闻思,思想认识上对佛法的甚深义理仍然处于无知状态。一个很偶然的机会,我在一间书店里看到了冯冯居士的作品,就好像久已迟钝的心地突然被一把利刃划开一道口子一样,心间忽然闪过一道灵光,“为什么不把它们全买回去好好看一看呢?”等到逐一细看过这些书籍,我才算是慢慢对灵界、鬼神、六道轮回及佛门六通等现象有了一个初步的认识。但一些基本教理,如四圣谛、十二因缘、真俗二谛、因果律、缘起性空等还是不明所以。因而在读《心经》、《金刚经》时,总是对空有之间的关系一头雾水。虽然如此,但冯冯居士的文章对一般普通大众而言,还是很具有启发性的。不久我终于请到了一本我钦敬已久的、早已在心中皈依过他的、广钦老和尚的开示语录,好像与他老人家特别有缘似的,我总觉得他说的话句句都印在我心里。他教导出家与在家二众修行的一些基本原则,实是所有修行人都不该错过的良训。特别是在读过这本开示录后,我自然而然地对因果律产生了定解。我觉得这就像天要下雨一样自然:为什么我对广钦老和尚情有独钟?如果不是前世积下这亲近之因,现在的亲近之果又何从得生?可叹自以为聪明睿智、远见卓识的人们,恰恰是大自然中最没有眼光的一群。我们可能连刚刚发生过的事都记不得,但我们却那么自信地认为我们没有眼见、没有记忆痕迹的前世、前世之因绝对不存在。老鹰能在三千米的高空发现地面的一只兔子,我们人类能吗?整天说眼见为实,戴上十副眼镜,你的眼见又有多远?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所以我从心底喜欢、敬爱广钦老和尚的情感,我想这因缘也许很久以前就已种下了。当然,我的意思并不是说我们看不见的东西就一定存在,我只是想说明这世上没有无因之果。

    打开了因果律这个结症,我的学佛之路平坦了许多。有了一定的闻思基础后,在一位法师的指导下我开始了禅修。我自己感觉之所以有了一些佛教理论知识并不能全部转为道用,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在于我没有定力,些微的外部刺激都可以转换我的注意力。还要这么心随境转的话,恐怕当死神降临时就只能再次被业力所转了。再来人可于闹中取静,我想我还是静中求定吧。记得那时我常常带着我最喜欢的一条狗跑到一个僻静的山头,找块平坦的石块后就开始在上面“止观双运”起来。四周静悄悄的,小狗乖乖地卧在我的脚边。云在青天上、水绕山间流。闭上眼睛,你会感到心融化在蓝天里,万事万物竞自由,与你一点也不妨碍,整个境界空灵一片。每每打坐完毕,睁开眼睛再一次目击山下奔波不停的芸芸众生,我心里就一阵阵难过:什么时候大家都能静下心来一起体会心的平静与幽香啊?我真的是愿意以心香一缕供养所有众生。

    在那家英文学校工作了十余年后,为了将全部的时间与精力投入到修行上,并着手编写佛教普及读物以便与大众共享佛法甘霖,我主动辞去了教职,专一把佛法当成工作与生命的全部。可能我的前世所植善根比较深厚吧,这一世显现上的福报还比较大,无论是生活还是行善,所需的钱财倒是从未匮乏过。以前曾认为钱这个东西尽管不是精神富有的标志,但好歹也是养家糊口的必须。与佛法相濡以沫了这么多年后,却越发觉得如果不把千金散在能帮助众生启发灵智、脱离苦海的“刀刃”上,那这财富真的是一种不堪承受之重负。故而下定了万般不求、金银不为所累,但求了达心性并与众生同享佛法甘露的决心后,身心世界豁然通泰,于是便一门心思投入到闻思中来。越是深入经藏、越是定慧等持,我对佛法的殊胜也就感触越深。虽然我自己还不可能超越世间法,但十多年的学佛经历已足以使我以身心的全方位改观对佛法做出一个由衷的评论:它可以让我的生命无拘无束地自由绽放!

    由于编书的缘故,我经常往来于香港与内地的一些大城市之间。转的地方越多,越感到末法的悲哀:表面上看来,几乎每个沿海开放城市都有一批数量不少的信佛者。其实你问问他们,十有六七连五戒十善都不懂。他们往往是跑道场的最热心分子,东西南北经常都能看到他们成群结队的身影。对他们来说,跑道场、参加法会、拜见高僧活佛、举办佛事活动就像是赶庙会一般热闹。一些人拜佛进寺的理由很难与了生脱死挂上勾。我眼见身边许多念佛的人,一方面对这个五浊恶世如此贪恋,一方面又口口声声一口一个“阿弥陀佛”。因为这种缘故,故而清净的道场实在难觅。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九七年当我头一次听闻了色达喇荣佛学院的名字后,我就想无论如何我也要亲自去一趟这个地方。如果真是一个殊胜道场的话,本来就置身于末法时代的我,要是错过这段因缘,那就恐怕百千万劫也再难遇解脱胜缘了。下定了决心后,我便只身奔赴了只是儿时在上地理课时,从地图上了知的那一大片深褐色的高原。

    高山反应肯定多多少少有一点,但心灵的反应则让我永生难忘。不想说太多赞美学院的话,因为说得再多也难以打消有些人“眼见为实”的习惯,那就还是让他们去“实见”吧。我记得当我在到达学院的第一天晚上,按照惯例在打坐时,定中出现了以前从未有过的瑞相。当然我并不执着它们,而接下来在学院的闻思过程则让我猛然间回忆起宣化上人的一句话:只要我宣化在,就不允许末法存在。曾经对宣化上人的这句话总是做悲观理解的我,忽然对之迸发出强烈的信心。我在想:只要有佛学院在,这正法就能久住!只要有法王在,有许许多多的汉地、藏地乃至全世界的高僧大德在,这正法就能久住!只要有正信的佛教徒(包括我自己)存在,那就一定不允许末法存在!

    佛学院之行,让我对密法生起了很大的信心,对自己未来修行的方向也更加明确了。从学院回来后,我加紧了修持与编书的步伐,因为我想把更多、更新、更好的精彩法味介绍给大家。

    回想九五年我正式皈依佛门时发下的誓言,“生生世世不离上师三宝”,我就感到一个誓言的能否达成关键在于你是否有了定解,否则都可以理解为是头脑一时发热的产物。从当初看广钦老和尚的事迹介绍到参访佛学院,我自己感觉自己正是在走着一条越来越理性、越来越自觉的学佛之路。选择、思考,再实践、再思考,当遥远的地平线上的第一道曙光渐渐演变成漫天飞动的辉煌云霞时,我终于见到了心中的那个目标在远方向我展示了她的全部灿烂图景。因而我才愿把全部的生命投入到一场尽管路途遥远,但决定获胜的竞技中。

    我无法表述佛法对我的惠泽与再造之恩,我也无法形容尽我所尝到的佛法滋味。就让我这小小的一滴佛味融入有缘者的心间,好让我们一同体会一种久已遗忘的来自心灵的感动!

    在舒心悦意的环境中,一边享受着大自然的画意诗情,一边听闻圆波的话语,我的心感受到了难得的一种轻松。几天的相处让我发觉圆波几乎把所有的精力都投注在修行上,他从不执着任何外在的声色名利。这一点让我感慨万千:贫穷的人在拼命聚敛财富,而有些富贵如圆波者却又把别人为之双目圆睁的钱财投入佛教事业。个中因果实在令人三思玩味。

    看到圆波我就想起了香港的佛学博士郭兆明,这个亿万富翁拥有十四家房地产公司,同时又因修有所成而荣任香港显密学会会长。他平时以粗茶淡饭为乐,所穿的衣服等行头价值不过一百元,在外人看来根本不配亿万富翁的身价。有空他就到广东、斯里兰卡等地大兴佛事、广捐善款,过着一个在家居士标准的佛化生活。他有一句话让我印象很深,“人生在世应利用自己有限的生命,为社会、为他人多做些有益的事。”想到这句话,我就想说,对郭兆明这样的亿万富翁而言,最大的财富不是拥有了钱财,而是拥有了将生命依托于佛法的智慧。

    圆波是不是亿万富翁我并不知道,我知道的是他也下定决心用全部生命去体证佛法真义。我很赞叹他的这种选择,因为钱财的确是身外之物,人生在世最应执取的是未来的生死趋向,为此我们就要广积资粮,但愿这福智双足能让我们轻松跨越无明与轮回的深壑险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