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辑  从河南到江南 二十四 森然二德
    佛教里挂牌子修行的人很多,但真正能够放下身心,摒除万缘,为了生死修行的,却少之又少!笔者虽然不才,以前我也曾跑破几双草鞋,巡礼过几处丛林,拜见过许多高僧,则从没有遇到过像灵岩山的德森、了然二位老法师,那样子看得破,放得下,而认真修行的人!

    森、然二老是江西人,同是印光大师的入室弟子,同是辅弼印光大师弘扬净土最力的人,又同是在灵岩山闭生死关的行者。他们的学问道德,以及在灵岩山的资格等,比起妙真和尚来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并且又都具备印光大师为灵岩山订的五条规约中的第一“以深信净土,戒行精严为准”的条件。依当时一般丛林的风气说,印光大师圆寂之后,他们应该与妙真和尚分庭抗礼,以较长短了!但是,他们不但不那样做,而且甘愿做一个清众来协助妙真和尚。这样一来,妙真和尚对他们更敬重了,于是便修建了两座关房供养他们。说来这两位老人家也真伟大,他们便共同发愿闭起生死关来,大有当年释尊在菩提树下“不证菩提,誓不起此座”的气魄!我因为常陪来山的人叩关问道,对于这两位大德的言行略知一二,现在顺便谈谈,我想读者一定是“愿乐欲闻”吧!

    德森老的关房叫做东关房,在印光大师纪念堂附近,环境很静,是一所办道用功的好地方。他老人家因为以前常住上海,所以到他关房叩见问道的人,要比去了然老关房的人多出数倍,但他并不因叩见的人多而感到烦扰,相反地无论何人何时叩见,他都显得极其欢迎的样子予以接见,并很耐心地答覆着叩见者所有的问题。他的江西方言一般虽是不易领会,因他说话的态度恳切,往往有些人都能在他说话的态度中,意会到他说话的重心所在。记得有一次上海来了几个闻其名未见其面的老太婆,到山上时已黄昏了,走进客堂即吱吱喳喳地吵着,要去东关房拜见德森老法师,因为那天客堂轮我当值,对于她们那种举动虽然感到头痛,以职责所关,只好答应了她们的要求。可是,当我带着她们进了东关房的外门,不意竟与护关师撞个满怀,他怔了一怔,一看是我,便合掌问道:

    “知客师父这样子晚了,来关房有什么事?”

    我指指身后的几个老太婆说:

    “她们要拜见老法师。”

    护关师说:

    “老法师今天身体不大舒服,做完晚课就养息啦,请她们明天来见好吗?”

    这时候几个老太婆已到门里,一听护关师叫她们明天再见,就又肆无忌惮地拉直嗓门大喊:

    “不行,不行,明天一早我们就要下山,无论如何今晚也要见见老法师。”

    护关师面有难色地看看我,我也无可奈何地向他看看,就在我和护关师正踌躇的时刻,几个不可理喻的老太婆已闯到了关房,及至我赶到,一张我极熟稔的清癯面孔,已在关房的窗口出现了!这当口,我和护关师只好相互交换一个苦笑,默默地站在旁边,静听他老人家那千篇一律的开示:“你们从哪儿来?你家是做什么事的?他家是做什么事的?学佛几年啦?”人家答覆了他的问题之后,他总是连说:“好!好!好!多念阿弥陀佛……。”过后那几个老太婆说:“老法师的话虽然很难懂,但听了之后心里却觉得很舒服!”因此,她们都有不虚此行之感,次日一早就欢欢喜喜地遄返上海了!可惜众生福薄,这位老人家以八十高龄,已于去年(一九六二年)农历十一月二十六日安详生西了!

    了然老的关房叫做西关房,距离东关房约三百码左右,比东关房的环境更为优美宽大。关房外面的庭院里,有一眼天然的石泉,泉水清澈见底,百十尾大小不同,颜色各异的金鱼,在里面悠然地游着,好像很快乐的样子。泉的四周有人工砌成的梯形石壁,每一级上都很巧妙地安放着几盆不同种类和不同颜色的花草;尤其是那几盆希有难得的珍桃,高才盈尺,就结了数枚大如鸡蛋的鲜红桃子,使人看了会很自然地生起一种不太平凡的感想,不知道的人看到这种境界,都以为这儿有一个学有专长的园艺工人在负责剪修,其实,这一切都是了然老自己不假人手的杰作。

    不久以前我同我的老同参净念法师曾说过:“如果有人提倡以投票方式,选举净土宗第十四代祖师的话,我一定投了然老法师一票。”为什么呢?因为了然老的言行有些地方太像印光大师了!他原先虽然是一个看“念佛是谁”,“找娘生以前面目”的禅和子,但自从亲近印光大师之后,便一门深入地专修净土法门了,由于他老持戒精严,念佛恳切,在他关房的佛桌上、香头上、灯芯上,竟不可思议地跳出许多体圆如珠,晶莹透明的舍利子,这些舍利子笔者曾亲眼见过,我相信凡是一九四七、八年间在灵岩山住过的人,必定也看到过。除此之外,了然老的修养工夫更不是一般人所能望其项背;记得有一位叫做赵孑僧的居士,从他的原籍安徽逃难到了灵岩山,因为他是印光大师的皈依弟子,又曾在军阀时代当过高级将官,学问也不错,妙真和尚就请他在佛学院担任国文讲师,一九四八年他的家眷也逃难到了苏州,先住在灵岩山的下院报国寺,一切生活费用都由妙真和尚给想办法。可是,赵某不但知恩不报,反骂妙真和尚亏待了他的家眷。后来一定要妙真和尚拿出若干钱来给他经商,否则的话,就要对妙真和尚不客气。妙真和尚当然不会满足他的要求了,于是他又去请了然老代他向妙真和尚说项,了然老笑笑对他说:“赵居士,常住里的钱米都是由十方信众供养出家人的,以因果的道理来说,和尚收留你的妻儿在庙上食住,已为不当了,哪能够再拿钱给你经商呢?你是懂得因果的人,这个主意还是打消的好!”赵某不听还好,一听火气更大了,遂拍案大骂“了然,你也不是东西!”了然老又向他笑笑说:“你在这儿骂骂消消气也好,不过,我拜佛的功课尚未做完,不能陪你!”说过,他老就去拜佛了,赵则一直骂到声嘶力竭,才离开了关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