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土宗判教史略要
    简介:

    「判教」又称「教判」,即祖师根据「义理浅深、说时先后、应机不同、利益大小」等,对众多经典加以类别、疏理、会通,判属其各自的教相、宗旨、行法、利益、对机,以及彼此之间的关系等,旨欲显彰释尊出世本怀之所在。

    净宗判教,由昙鸾、道绰、善导而总成一独家判教体系,至善导和尚而集大成。综观净宗判教史,知净土宗经历了一个开显、发展、成熟,乃至融混、脱离的过程,但这只是其表面现象而已,如滔滔江河之浪花;而贯彻始终的超世本愿,方是此一浪花根源,是法门的生命、众生的依怙。

    序言

    世尊应化娑婆,说法四十九年,谈经三百余会,广开解脱之门,惠以真实之利。其原本乃应机说法,随缘示教,故方便多门。因门门不同,宗旨各别,开启后来宗派之林立,尤以中国八大宗派之兴起,而光大佛法之弘传。

    佛法自东汉传来中国后,初期以翻译经论为主,继以研究讲学之风,专精一经一论,各自立宗,由是形成诸如涅槃师、成实师、地论师、摄论师、四论师等不同的经师论师,佛教呈现一派蓬勃发展之势。南北朝时期,随着经论的大量译入,研究讲学者,有感于大小经论宗旨、利益、应机各别不同,开始对一代圣教细加分判、诠释,详明不同法门的教相、教义等,以安立一代教法,由此形成了中国佛法特有的「判教」学说。

    所谓「判教」,又称「教判」,详称「教相判释」,即祖师根据「义理浅深、说时先后、应机不同、利益大小」等,对众多经典加以类别、疏理、会通,判属其各自的教相、宗旨、行法、利益、对机,以及彼此之间的关系等。如是总判圣教,旨欲显彰释尊出世本怀之所在。

    判教学说之兴起,完全受经论启发。经典如《楞伽经》有顿渐之判,《涅槃经》有五味之说,《华严经》有三照之论,《法华经》有三车之喻;论疏如《大智度论》有大小之分,《毗婆沙论》有难易之判。凡此众说,皆是开教相判释之端绪,经由中国祖师发扬光大,形成了圆备周详的独特判教体系。

    中土判教,大致始于刘宋之北凉时期(四○一~四三九),涅槃学者慧观法师主张顿渐二教,兴起判教之风。至南北朝时代,经师论师系统整理一代圣教,大兴判教学说,著名的有十家之多,故后世有「南三北七,义成百家」之评。到隋唐时,因经论翻译增多,不同教典之时节因缘、利益大小等昭彰于世,各宗判教,融古贯今,臻于圆熟。随着各自的「判教、宗名、经典、传承」等之确立,由此形成了风格不一的不同宗派,天台、华严、禅宗、净土宗等,相继形成。印度佛教终被消化吸收,深深植根于中国丰厚的土壤中,开花结果,蔚然成林,成为举世瞩目的世界之光。

    诸宗判教,本为总判一代圣教,各安其位;并藉此以开显自宗,别开宗门。因各宗正依经典不同,教行有异,故判教体系,各异其趣。如天台宗依《法华经》,判一代圣教为「五时八教」;贤首宗依《华严经》,判一代圣教为「五教十宗」;净土宗依净土三经,判一代圣教为「圣净二门」。如是众判,各成一家,异彩纷呈。可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矣!

    各宗教判虽异,宗旨唯一,即厌生死苦,入涅槃城。任修何宗,都应洞悉其法门宗旨,方可依教起行,依行证果。而了解一宗法要,无过于详明一宗判教。以教判为一宗眼目,通摄一代圣教,别彰一宗玄义。能如实知一宗判教,始可从知见稠林中,厘清法门宗旨,如实修行,依法解脱。反之,若于法门宗旨不明,私心自用,则很难与法相应。

    法门虽多,因行有难易,机有大小,利有迟疾,故有心出离生死苦海者,应选择适合自己的教法,一门深入。然无量门中,遇无空过、疾成佛道者,唯有净土一门,以「托佛愿力,五乘齐入」故。印光大师言:

    九界众生舍此,则上无以圆成佛道;

    十方诸佛离此,则下无以普度群萌。

    足见此法之善契时机,实为诸佛度生之本怀。反观今时,诸余法门,悉已命如悬丝,行证久废;明心悟道者,罕闻一二。唯念佛一道,利物偏增;道俗往生者,时有所闻。此即十劫正觉之唱的最好的证。因此教法特别,由来异议颇多,致使易往坦途,亦频生荆棘。诸佛护念之奇特法门,有如云中月影,若隐若现。以至吾人虽冥中被护,却日用而不知。寻其根源,在教行不明。因不明教,故不知行从何起;因不知行,故无由证教。今以管窥之见,略述净宗教判,彰法门血脉,示弥陀弘恩,以断疑除惑,增信求往。

    他宗判教,多依说时先后、利益浅深等,作大小权实之判;众判虽多,悉以自力断惑为要。净宗判教,异于诸宗,既申法门宗旨之别,尤重教赴时机之益,故特辨行证难易,明自他二力之异。如是二力对判,难易透视,旨欲选择契于时机之教法。以应时应机,为修学至要故。所谓「法无高下,应机者妙;药无贵贱,对症者良」也。故净宗祖师判教,无不以机法相应为立足点,以往生净土为旨归。法以弥陀本愿为极唱,机则以下劣凡夫为本位。种种判释,即欲为常没众生,指示出离强缘,以畅如来度生本怀。

    净宗判教,肇起于龙树菩萨,成熟于善导和尚。龙树菩萨首判一代圣教为「难易二道」:难行道即自力修行之教,如陆路步行,迂缓困苦;易行道即他力往生之法,如水上乘船,乐往速超。此难易分判,奠定了净宗判教基础。后有天亲菩萨着《往生论》,彰「能令速满足,功德大宝海」之本愿,明他力易行疾至纲宗。至此,净土他力教之苞蕾,即于印度绽放异彩。

    垢障凡夫,于无始业力之前,都会感受到自力修行之艰难,而无不期望他力之救度。净土教法即在此因缘下,藉由龙树天亲二菩萨开显,脱颖而出。

    净土信仰于中国之兴起,得力于东晋慧远大师。其「结集莲社,共期西方」之盛举,开启了净土信仰之大门。

    然中国净宗判教之建立,首归功于北魏昙鸾大师。鸾祖继承龙树、天亲思想,着《往生论注》,首开他力念佛宗旨。初于难易对判中,以五重要义,详明自力修行之难;最后以三愿的证,广显他力成佛之易。如是二道二力之详细判释,显彰「缘佛愿力,十念得生」之本愿,奠定了净土宗立教基础。

    昙鸾大师以后,弘扬净土虽多,但教义上并未纯然正依净土宗旨。而完全舍弃他宗之教,归入净土一门者,是西河道绰大师。道绰大师私承鸾祖法脉,判一代时教为「圣净二门」。圣道门即此土入圣之道,净土门即彼土成佛之法。其《安乐集》开十二大门,旁征博引,证显「圣道难证,净土易往」之理,明末世众生:「唯有净土一门,可通入路」。此一圣净决判,力显净宗善应时机的超胜,本愿之光,跃然而出。

    踵之,受教于道绰大师之光明善导和尚,集净宗大成,大阐宗风。其五部九卷圣典,弘判净土教宗:先大判一代圣教为「顿渐二教」,以明净宗教相;次细判净土为「要弘二门」,以示真实与方便。依教门宗旨,和尚于净土行门,辨正杂二行,明专杂得失。如是教行二门之详判,建立起净土宗如实修行相应的完善体系。弥陀超世本愿,得以光显于世,净土教因此而成为一巍然壮观的独立宗派,大显摄化之功;和尚被尊为净土宗实际开创者。

    善导和尚立足于弥陀本愿,依教开宗,语越常伦,教超众流。古德比较其与他说之异,多达二十余处。论其根本,约要有四:

    一、就「机」,明凡夫圣者异。所谓「遇缘虽异,九品唯凡」。

    二、就「教」,明自力他力异。所谓「以佛愿力,回心皆往」。

    三、就「行」,明正杂二行异。所谓「专修专念,十即十生」。

    四、就「证」,明顿证渐修异。所谓「到彼无殊,齐同不退」。

    此「机、教、行、证」为净宗立教宗本,若不明此义,则不知净宗特别之所在。古旧相传之论,虽各有阐释,多顺圣道教法。和尚正依三经,一一楷定,阐明净土宗「教是他力,机是凡夫;本愿称名,凡夫入报」宗义;并围绕此而完善了净宗行门仪规,「安心、起行、作业」并彰,法门利益大显。

    所谓非常之事,端赖非常之人;非常之人,自有非常之事。弥陀垂迹之善导和尚,于中国佛法鼎盛之际,以楷定古今之势,慨然独立净土教法,彰显「酬因报土,本为凡夫」之大悲本愿,为苦恼众生带来无限希望与安慰。念佛一道,遂为众所喜乐,满城长安,无不念佛。一味曲高合寡的幽深佛法,终得以崭新面貌深入朝野,成为道俗四众普遍信仰之道,以至形成「家家弥陀,户户观音」之盛况。

    从龙树菩萨至善导和尚,净宗判教得以大成。总其纲要,可大分为「教判」与「行判」二门。一彰往生原理,以教启行;一示往生方法,以行证教。相资相成,如目足并运。

    「教判」有二:一大判一代圣教,二细判净宗一门。大判约要有三:

    一、「难易二道」判,此约「行」判教相,明自力难行与他力易往之异。

    二、「圣净二门」判,此约「证」判教相,明此土入圣与彼土成佛之异。

    三、「顿渐二教」判,此约「教」判教相,明自力迂缓与他力速超之异。

    二道二门二教,其言虽异,其义大同,总摄一代圣教。一仗自力,一仗他力。仗自力故,事难功渐;仗他力故,事易功顿。如是大判,旨欲选舍圣道门,归入净土门。

    净土一宗,善导和尚细判为二:一要门,二弘愿门。

    「要门」者:即「修诸行业,回向往生」之门。《观经疏》云:

    其「要门」者:即此《观经》定散二门是也。

    「定」即息虑以凝心,「散」即废恶以修善;

    回斯二行,求愿往生。

    此要门局在《观经》定散二善,通摄圣道八万行法。以涉自力行故,不通诸机,是为易中之难。又非弥陀本愿故,虽可回向得生,总名疏杂之行。

    「弘愿」者:即阿弥陀佛平等普度一切众生的弘誓大愿,所谓「十方众生,若不生者,不取正觉」也。《观经疏》示其要义云:

    言「弘愿」者,如《大经》说:

    一切善恶凡夫得生者,莫不皆乘阿弥陀佛大愿业力为增上缘也。

    依通途法门,高妙报土,非垢障凡夫所能入。净土一门,托弥陀大愿业力故,使一切善恶凡夫,得以齐入无漏报土。所谓大愿业力,一言以蔽之,即「南无阿弥陀佛」的摄化功德。法藏誓言:

    我若成正觉,立名无量寿,

    众生闻此号,俱来我剎中。

    此即弥陀因中选择名号一行,度化众生。此一悲心弘愿,亘通于四十八愿,偏显于第十八愿。其愿言:

    设我得佛,十方众生,至心信乐,欲生我国,乃至十念,

    若不生者,不取正觉。

    弥陀「一一誓愿为众生」之悲心,即彻彰于此一「生因愿」中。一切善恶凡夫,因依此愿,得以横超三界,高登极乐。故四十八愿虽广,以此为本,号为「本愿中王」,是弘愿心要。和尚以「一愿该摄」法彰此义言:

    四十八愿,一一愿言:

    若我得佛,十方众生,称我名号,愿生我国,下至十念,

    若不生者,不取正觉。

    此释意显:四十八愿,每一愿皆通第十八愿。故知:因愿虽广,宗旨唯一,即「念佛往生」。四十八愿虽有「摄法身愿、摄国土愿、摄众生愿」之别,实则愿愿皆为众生,愿愿皆含「念佛往生」义。故和尚概言:

    四十八愿,唯明专念弥陀名号得生。

    又言:

    弘誓多门四十八,偏标念佛最为亲。

    以此可知:弘愿一门,即「念佛往生」之门,所谓「念佛即是涅槃门」也。此门广大无碍,普摄无遗,不论何人,但称名号,皆得往生。一代圣教,唯此一行,全仗他力,通摄圣凡,五乘齐入,是为易中之易。

    二门相较,弘愿特胜,易行疾至故,三根普被故,选择本愿故。故三经华文,无不彰显此一弘愿法益,惠以真实大利。为巧摄众机,本师于《观经》中广开净土之要门(权),显彰此一别意弘愿(实),最后于〈流通分〉中废舍要门,专劝称名一行:

    佛告阿难:「汝好持是语,持是语者,即是持无量寿佛名。」

    此归宗结顶之言,流露释迦「劝舍杂业,归投愿海」之深切悲心;是《观经》眼目,净宗心要。和尚蒙授玄义,畅佛本怀言:

    上来虽说「定、散」二门之益要门,

    望佛本愿,意在众生,一向专称,弥陀佛名弘愿门。

    此即善导和尚开宗立教的「要弘废立」之文,揭示世尊「广开要门,显彰弘愿」之弘深密意,净宗法要,于此大彰。

    弘愿一门,为净教根源。欲令行者易知易解,欲令法益满溢人心,和尚光中出文,处处释之,明其肝要。《观念法门》释言:

    若我成佛,十方众生,愿生我国,称我名字,

    下至十声,乘我愿力,若不生者,不取正觉。

    《往生礼赞》释言:

    若我成佛,十方众生,称我名号,下至十声,

    若不生者,不取正觉。

    彼佛今现,在世成佛,当知本誓,重愿不虚,

    众生称念,必得往生。

    凡此众释,将弘愿心要,彻彰无遗。尤以四十八字释,将弥陀因愿果海,光明神力,尽摄无遗。名号度生之门,以此得以大畅!弘愿教法,如日中天,光照大千。

    上乃教判大要,次述行判准绳。

    「行判」即「正杂二行」判,亦有大判、细判二义:

    初大判正杂二行:「正行」者,「专依往生经行行者」也。其行有五,即读诵正行、观察正行、礼拜正行、称名正行、赞叹供养正行。除此五正行外,自余诸善,悉名「杂行」。

    次细判正助二业:五正行中,有正助二业,唯称名一行,是正定业。《观经疏》云:

    一心专念弥陀名号,行住坐卧,不问时节久近,

    念念不舍者,是名正定之业,顺彼佛愿故。

    何以称名独为正定业?「顺彼佛愿故」。佛愿者,即「念佛往生」之本愿。善导大师依佛本愿,开显净宗行门,此即以行证教,入弘愿一门。读诵、观察等四业,即为助成此一正定业,故名「助业」。

    二行二业之细判,旨欲从无量行门中,决出往生正定业,劝净业行者,当顺佛愿,一向专念。能如是专修者,则十即十生,百即百生,万不漏一。

    弘愿一门,为净教之本;正定之业,为往生之要。教行并彰,合归一辙,法门宗旨,至此而显。

    教行二门,为一宗之本,藉诸祖分判,意得大畅。观其大要,各有二义。教判二者:初于万法中,搁舍圣道,归于净土;次于净土门,藉由要门,入弘愿门。行判二者:初于万行中,抛舍杂行,归于正行;次于正行中,犹傍助业,专正定业。如是重重选择,明世尊兴世正意,唯在宣说弥陀本愿,教念弥陀专复专。此即三经一贯宗旨,亦为一代时教终极指归。

    略将教行二门判大义,示图如左:

    净宗判教,由昙鸾、道绰、善导而总成一独家判教体系,至善导和尚而集大成。教行二门宗旨并显,自他二力难易顿彰,净宗特别教法,由兹大畅于世。唐宋以后,昙鸾、善导等着疏,佚失于中土,后来莲宗祖师鲜闻其要,故多傍依通途教下而另辟蹊径,别显「一切法门无不从此法界流,无不归还此法界」要义,由是各宗悉归净土,以至形成诸宗归净盛况。融摄先驱以慈愍三藏法师影响为盛,慈愍法师有鉴于狂禅之弊,故于偏重持名之际,又倡「事理双修,教禅合一」等。如是导万行归净土之首倡,开启了诸宗归净之先河。承远、法照继承此一思想,推波助浪,延续此意。后之永明禅师,为统摄群机,力主「万善同归」一辙,将融摄意趣发挥至极;其四料简以「万修万人去」之极唱,普摄群机,正归净土。

    因各宗融混,致使异见横生,如朗然晴空,顿起风云。以禅解净者,喜「唯心净土、自性弥陀」玄义,偏好难证之实相念佛,不屑易往之称名一行。以台融净者,别开一心三观教义,执于事理一心修证。净宗他力易行横超法义,因此隐而难彰。后之莲池、蕅益二祖,有鉴于此,一则曲顺圣道机宜,巧借他宗玄理,以示净宗超胜;二则专主称名一行,欲脱融混窠臼,显示易往直道。所谓「老实念佛,莫捏怪」、「死尽偷心,宝此一行」,则是二祖极欲树立之法幢。经此抽丝剥茧,使净土宗又逐渐回归「一向专称」一道。继之,近代印光大师,鉴于久来「以横超法作竖出用」之弊,特作「通别二法」之判,再显圣净二门之别。其一生潜心大藏,显弘净土,遵善导和尚千古不易之铁案,示弥陀愿王万不漏一之本愿,教人「老实念佛,莫换题目」。正定之业,跃然而出。本愿之光,得以透出云雾,重放异彩。

    净土教法,经由昙鸾、道绰、善导开显,从一代圣教中透显出来。唐宋以后,虽因正脉失传、各宗融混,以至纯正教门隐而难彰,终由列祖悲化,致使佛日余辉,温暖人间。然观其弘化历程,可谓艰辛倍至。如蕅益大师欲显宗要,自谓「剖心沥血」,可见其苦心之一斑。此一弘传过程,如一古诗所言:「看似平常实奇崛,成如容易却艰辛」。如今广沾法益,感恩不尽。

    昙鸾、善导一系着疏虽佚失于中土,却薪传于日本,法然上人依此而开创日本净土宗,独立净土教法,大畅称名一行,法门顿显辉煌,光大于世。其开宗立教之本典《选择本愿念佛集》,将善导一脉判教心髓融为一体,圆显宗要。其言:

    欲速离生死,二种胜法中,且搁圣道门,选入净土门。

    欲入净土门,正杂二行中,且抛诸杂行,选应归正行。

    欲修于正行,正助二业中,犹傍于助业,选应专正定。

    正定之业者,即是称佛名,称名必得生,依佛本愿故。

    此四偈三选文,文约义丰,辞简理圆,将净宗教行二门肝要,揭示无遗。正定之业,本愿之光,得以大彰。净宗判教,至此一览无余。诚如赵朴老所赞:「法然继起,宗风丕扬。」

    综观净宗判教史,知净土宗经历了一个开显、发展、成熟,乃至融混、脱离的过程,但这只是其表面现象而已,如滔滔江河之浪花;而贯彻始终的超世本愿,方是此一浪花根源,是法门的生命、众生的依怙。因其时隐时显,最难领会。如云中神龙,难见真影。不明其殊胜法益者,多视此为老太婆的宗教,愚夫愚妇的信仰,鲜知此乃诸佛所行境界,是上圣下凡共修之道,若愚若智通行之法。今循教史踪迹,甄选诸祖教义判释要文,管窥其义,以彰「大悲于苦者」之本愿,以利「常没常流转」之有情。有缘见闻者,愿「菩提种子,藉此以抽心;正觉之芽,念念因兹增长。」

    南无阿弥陀佛!

    释智随谨序

    佛历二五四八年(公元二○○四)二月

    第一章净宗先驱法门基柱

    一、难易二道判(龙树菩萨)

    自释迦宣说净土教法以来,于印度首有马鸣菩萨(公元一~二世纪),于《大乘起信论》,倡往生净土胜易方便,开启净土教法;然净宗判教,则兴起于印度之龙树菩萨。

    龙树菩萨(公元二~三世纪),出生于佛灭后七百年间,自幼广学世学技艺,及诸道术等,无不通晓。因以隐身术侵凌宫女,险遭杀身之祸。以此因缘,觉知爱欲为众苦之本,乃发心出家,广学三藏。因不满足于所学,于是周游各地,四处求学,并与外道及部派学者辩论,所向无敌,遂生邪慢之心,欲独出心裁,自创一派。后入龙宫,得见《华严》,惊叹于大乘甚深秘藏,乃俯首称臣,一心向佛。出龙宫后,大弘佛法,摧伏外道。最后安心于弥陀本愿,往生西方净土。

    龙树菩萨天生聪慧,悟性深高,大乘教义因其阐扬而光芒万丈。在佛教史上,论义理规模之宏大与影响之深远,可谓释尊以外第一人,故有「释尊第二」之称。中国八大宗派皆与其有血脉渊源,被尊为八宗共祖。《楞伽经》悬授其记云:

    于南天国中,有大德比丘,

    名龙树菩萨,能破有无见。

    为人说我乘,大乘无上法,

    证得欢喜地,往生安乐国。

    龙树菩萨着疏颇丰,开般若之门的《大智度论》是其代表作;明往生之要的〈易行品〉则是净土思想长河中的一朵奇葩,奠定了净宗判教基柱。

    世尊一生说法虽多,龙树菩萨总判为「难易二道」,初显一代时教大要。其《十住毗婆沙论》〈易行品〉言:

    问曰:至阿惟越致地者:行「诸」难行,「久」乃可得,或「堕」声闻辟支佛地。若尔者,是大衰患,如助道法中说:

    「若堕声闻地,及辟支佛地,是名菩萨死,则失一切利。

    若堕于地狱,不生如是畏,若堕二乘地,则为大怖畏。

    堕于地狱中,毕竟得至佛,若堕二乘地,毕竟遮佛道。

    佛自于经中,解说如是事,如人贪寿者,斩首则大畏。

    菩萨亦如是,若于声闻地,及辟支佛地,应生大怖畏。」

    是故若诸佛所说,有易行道,疾得至阿惟越致地方便者,愿为说之。

    答曰:如汝所言,是儜弱怯劣,无有大心,非是丈夫志干之言也。何以故?若人发愿,欲求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未得阿惟越致,于其中间,应不惜生命,昼夜精进,如救头燃。如助道中说:

    「菩萨未得至,阿惟越致地,应常勤精进,犹如救头燃。

    荷负于重担,为求菩提故,常应勤精进,不生懈怠心。

    若求声闻乘,辟支佛乘者,但为成己利,常应勤精进。

    何况于菩萨,自度亦度彼,于此二乘人,亿倍应精进。」

    行大乘者,如佛所说:发愿求佛道,重于举三千大千世界。汝言阿惟越致地,是法甚难,久乃可得;若有易行道疾得至阿惟越致地者,是乃怯弱下劣之言,非是大人志干之说。汝若必欲闻此方便,今当说之:

    佛法有无量门:如世间道,有难有易,陆道步行则苦,水道乘船

    则乐。

    菩萨道亦如是:或有勤行精进;或有以信方便,易行疾至阿惟越

    致者。

    此问答承前《阿惟越致相品》而来,故龙树菩萨以如何至阿毗跋致而开难易二道。而如何进入不退位,于成佛道上亦最紧要,故但以至不退位而远彰上成佛道之难易二门。

    观此文,知龙树菩萨判教缘起是因有「儜弱怯劣、无有大心」之人,知难行不堪而欲求易行之道,故特为如是下劣之机,开显易行之法。初言如是行者:「是乃怯弱下劣之言,非是丈夫志干之说」,似在责其无有大心,当「不惜生命,昼夜精进,如救头燃。」然成佛非易事,是法甚难,重于举三千大千世界。如此难事,岂是下劣凡夫所能!为如是劣机,若不别开方便,便永无出离之日。故悲愍心生,毅然为此「无有大心」之机,宣说易行横超之法,净土一法,应机弘开。

    所谓难行道,有「行难」与「险难」二义,行难即「行诸难行、久乃可得」,险难即「或堕声闻辟支弗地」。

    「诸」者:即行门无量,诸如六度万行等。如是众行,既多且难,故曰「诸难」。

    「久」者:实时劫久远。经言,成佛须三大阿僧祇劫,乃至无量时劫,故云「久乃可得」。

    「堕」者:即堕声闻、辟支弗地。若堕于此,是名菩萨死,毕竟遮佛道。此即难行道之最大衰患,故《华严经》云:

    宁受地狱苦,得闻诸佛名;不受无量乐,而不闻佛名。

    所以于往昔,无数劫受苦;流转生死中,不闻佛名故。

    以此可知,上求佛道者,若堕于二乘,比堕地狱还要可怕。

    「诸、久、堕」为难行道所以难之根本,次第为因,因诸而难,因难而久,因「诸、难、久」而堕。能于此生大怖畏,自然期望别有他力救度之法,以速超生死,疾出苦海。

    反之,易行道则无以上诸难,但以信为方便,易行而疾至。所谓信者信何?行者何行?《易行品》初涉十方诸佛之易行,最后以弥陀「称名自归,即入必定」之本愿,显示易行道别在「弥陀本愿」。其言:

    诸佛世尊,现在十方清净世界,皆称名忆念阿弥陀佛本愿如是:若人念我,称名自归,即入必定,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是故常应忆念。

    观此,知〈易行品〉虽涉诸佛菩萨之易行,而「诸佛世尊,皆称名忆念阿弥陀佛本愿」,此即龙树菩萨摄十方诸佛于弥陀一佛,舍十方净土而归西方净土,意显易行道宗旨偏在弥陀本愿。并以偈颂彰此意言:

    十方现在佛,以种种因缘,

    叹彼佛功德,我今归命礼。

    人能念是佛,无量力功德,

    实时入必定,是故我常念。

    「我归命,我常念」,显一心专念意。故知:「以信方便」:即信顺「阿弥陀佛本愿」;「易行疾至」:即「称名自归,即入必定」也。无论何人,但称弥陀佛名,自然乘弥陀本愿力,往生净土,疾得成就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如乘船过海,直达彼岸。此易行道,不假自力,全托佛愿,故无「退堕」之险,无「步行」之苦,无「久乃可得」之难。

    与难行道相对,弥陀本愿所成就的易行道有「一、速、必」三特点:

    「一」者一行:但称弥陀一佛名号,不须修诸难行。

    「速」者速超:此生即得往生成佛,不经多生多劫;且现身即有入正定聚之益(实时入必定)。

    「必」者必定:现今称名,蒙光摄取,即入正定聚现益;临命终时,圣众来迎,必定往生而成佛当益。

    有此三益,净宗「以信方便、易行疾至」之理,一目了然。

    易行道所以易行疾至,因有弥陀本愿故:「阿弥陀佛本愿如是:若人念我,称名自归,即入必定。」此即龙树菩萨对第十八愿之释,揭示易行道根源在弥陀第十八愿。本愿之王,藉此开显而首次明朗。故知:阿弥陀佛本愿虽广亘四十八愿,意在第十八愿。善导大师玄悟此义,故有「四十八愿,一一愿言」之释。

    「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即略示往生果报,潜通弥陀第十一、二十二愿(此义藉昙鸾大师开显而明了)。

    难行道如陆道步行,艰难困苦。易行道如水上乘船,任运而至。故释迦如来于诸经中,处处指归西方,并特说净土三经,彰易行横超法益。然于佛法昌隆、根机猛利之正法时代,难行道虽难,尚有堪行之机,故难易二道并彰于世,致使净宗一法于正法时代难显其独特超胜之妙。待根机日下、法道渐衰之像法时期,唯有净土教法偏利时机,广通三时之净土一门自待特别彰显。龙树菩萨顺时应机,辨行门难易,决出难易二道,净土一门,始初露锋芒。如旭日东升,晨光初耀(净宗殊胜,偏由他宗之衰而弥显其应机之妙。如盛夏之时,万物并茂,难显松柏之常青;至严冬来临、万木凋零之际,松柏依然挺拔翠绿,此时方见松柏之常青苍劲也)。

    悬蒙授记之龙树菩萨,首彰易行之教门,开净宗之先河,建法门之基柱,畅如来之本怀。德光遐被,万代崇仰。亲鸾上人《高僧和赞》赞其盛德言:

    本师龙树菩萨者,宣说大乘无上法;

    自己证得欢喜地,偏劝众生念弥陀。

    龙树大士出于世,教导难行易行道;

    流转轮回我等众,应乘弘誓大愿船。

    二、自他二力判(昙鸾大师)

    继龙树菩萨后,弘扬净宗以北印度的天亲菩萨为盛。

    天亲菩萨(公元四~五世纪),出世于佛灭后九百年顷,后于龙树菩萨约二百年,初习小乘而毁谤大乘,谓大乘非佛说,后因受其兄无着菩萨之劝说而自识其非,始改学大乘,并欲割舌以谢谤法之罪。兄云:「汝设割千舌亦不能灭此罪;汝若欲灭此罪,当更为方便:汝舌能善巧毁谤大乘,当以此舌善巧解说大乘。」故一生广造大乘论疏,以谢前愆。其疏甚丰,数难以计,有「千部论主」之称,可知其智慧学识之深广。其论著如此广博,而其安心唯在净土。《往生论》是其代表作,融三经义理于一体,彰「一心归命」宗义,成为净土宗正依论典。

    天亲菩萨阐扬宗义,重在义理上发挥,未在判教上细辨。故其大义偏在易行一道,未涉难行之法。可谓唯一真实,无有枝叶。其言:

    观佛本愿力,遇无空过者,

    能令速满足,功德大宝海。

    即是《往生论》心要,彻彰净宗心髓。「观佛本愿力」彰净宗本源、往生正因;「遇无空过者」显净宗摄机之普、易行之至;「能令速满足」明净宗之速超疾证;「功德大宝海」显净宗之无上佛果。

    净业行人,若执于自身行业,而忽略观佛本愿力,则不知往生正因何在。忧虑不安之心,将无从释怀。反之,若观佛本愿力,知遇无空过,一切疑虑,自将冰释,功德大宝,不求而自得。

    又,天亲菩萨言:

    世尊我一心,归命尽十方,

    无碍光如来,愿生安乐国。

    及:

    我作论说偈,愿见弥陀佛,

    普共诸众生,往生安乐国。

    则是以身作则,自行化他,普摄万机归于净土之悲愿。

    良由《往生论》文约义丰,旨趣幽远,故多难明其「一心五念」心要一心即一心归命,五念门即礼拜门、赞叹门、作愿门、观察门、回向门,以至尘封宝库,罕有流通。北魏昙鸾大师为其所注《往生论注》,圆彰其义,使其幽远深义得以明了。印光大师盛赞鸾祖盛德及其《论注》言:

    昙鸾法师撰注详释,直将弥陀誓愿、天亲衷怀,彻底圆彰,和盘托出。若非深得佛心,具无碍辩,何克臻此!

    又言:

    天亲菩萨《往生论》,净宗之要典也,世罕流通。昙鸾法师之《注》,文畅达而义深邃,洵足开人正智,起人正信,乃净业学人之大导师,惜中国久已失传。清末杨仁山居士请于东瀛,刻以流通。

    昙鸾大师除圆彰《往生论》要义外,别有详细教判。今依鸾祖思想,述净宗判教演化,藉此以明天亲菩萨衷怀。

    昙鸾大师(四七六~五四二),山西雁门人,家近五台山,慕其神迹故,未满十五岁便发心出家,广学内外典藉。其神智高远,三国知闻,洞晓众经,独步人外;于四论系之学,造诣甚深,有尊为四论师之祖者也。中年后发心批注《大集经》,中途染病,即停笔求医。行至秦陵,上望青霄,忽见天门洞开,诸天阶位,历然齐睹,瞬目之间,病即痊愈,便欲续注,继而思维:人命危脆,旦夕无常,宜先学长寿之术,方可长久住世,大弘佛法。故往金陵,拜访闻名于世之山中宰相陶弘景,求诸仙术。陶以厚礼待之,并欣然授与仙经十卷。鸾祖归途行至洛阳,遇北天竺菩提留支三藏法师,问言:「佛法中颇有长生不死法,胜此土仙经者乎?」留支三藏法师答言:「此方何处有长生不死法,纵得长年,少时不死,终更轮回三有。夫长生不死,吾佛教始有之。」即以《观经》授之曰:「此大仙方,依而行之,长得解脱,永离生死。则三界无复生,六道无复往。……此吾金仙氏之长生也。」鸾祖闻此,豁然深悟,遂焚仙经,并舍四论讲说,专修净业。

    每有人责问曰:「十方佛国,皆为净土,法师何乃独意往西,岂非偏见生也?」

    昙鸾大师答曰:「吾既凡夫,智慧浅短,未入法位,念力须均,如置草引牛,恒须系心槽枥,岂得纵放,全无所归?」鸾祖淳笃信仰(机法深信),以此可见矣!

    昙鸾大师自归命净土后,完全遵龙树菩萨〈易行品〉及天亲菩萨《往生论》思想,着《往生论注》,开净宗他力本愿之教,大显法化。其着疏除妙绝古今的《论注》外,另有《赞阿弥陀佛偈》及《略论安乐净土义》流通于世(有疑《略论安乐净土义》非昙鸾大师著者)。

    1.难易对比二力攸分

    《往生论注》开章即广释龙树菩萨「难易二道」判之义,藉此开显,难行道之所以难,义更明朗;易行道之所以易,理尤突出。其文言:

    谨按龙树菩萨《十住毗婆沙》云:菩萨求阿毗跋致,有二种道:一者难行道,二者易行道。

    「难行道」者:谓于五浊之世,于无佛时,求阿毗跋致为难。此难乃有多途,粗言五三,以示义意:一者外道相善,乱菩萨法。二者声闻自利,障大慈悲。三者无顾恶人,破他胜德。四者颠倒善果,能坏梵行。五者唯是自力,无他力持。如斯等事,触目皆是。譬如陆路,步行则苦。

    「易行道」者:谓但以信佛因缘,愿生净土,乘佛愿力,便得往生彼清净土。佛力住持,即入大乘正定之聚。正定,即是阿毗跋致。譬如水路,乘船则乐。

    龙树菩萨围绕「诸、久、堕」而释难行道义,意显欲自证圣果者,无论处于何时,皆是难行之道。昙鸾大师则更深契时机,言「于五浊之世,于无佛时,求阿毗跋致为难。」其特标「五浊之世」、「无佛之时」,意显难行之义,佛灭后更强(几近于无行)。以五浊之世、无佛之时,障缘多故,少依止故。有此二因,欲得自证不退,自然难上加难。欲详明此义,鸾祖开显五重要义,层层深入,一一简别,一目了知难行道于「无佛之时」难行难证之所以然。虽略举三五,已将紧要处一一点破;其幽远深义,可谓触目惊心。略申其义:

    一者外道相善,乱菩萨法。

    欲登不退地,得阿毗跋致,首当以智慧眼明辨菩萨法与外道之别。菩萨法以上求下化为本,以无染无着为要。福慧双修,定慧等持。既广摄世出世一切善法,又无「我、法」二执,纯是清净无为无漏解脱之道,极智慧而成就。外道虽亦似求解脱,行世善,修苦行等,但执于人法,错认因果,有为有漏,非真实解脱之道。然其貌似解脱,似善而非善,无智行人,自难辨真伪。经言:末法时代,邪师说法,如恒河沙。即是对末法众生智慧短缺、正邪不辨的明示。可知外道佛法,其难辨之甚。此是修行入门第一难,乃内外简别(如今外道弥猖,佛法反衰,此一难昭然明显,令人悲叹)。

    二者声闻自利,障大慈悲。

    纵有智慧,能明辨外道与佛法之异,而归依佛门。然入得佛门,有大小乘之别,欲登不退,直至成佛,须行大乘菩萨道,兴慈运悲,拔苦与乐。难行能行,难忍能忍,难舍能舍。六度齐修,万行总摄。如此大心,岂是凡夫所能?经言:「自未得度,欲度人者,无有是处。」纵有利他之心,若无利他之力、利他之行,则菩萨道但成一空言耳。凡夫所发悲心(实只是一有漏善心),多如画水,瞬间即逝,终必堕入自利小行中。一堕于此,则障大慈悲,佛道无由得成矣。上至七地菩萨,入寂灭之境,观一切皆空上无法可求下无生可度,尚难发起利他悲心,何况生死凡夫!此由行菩萨道之内因不具,故难。此是第二难,乃大小简别。

    三者无顾恶人,破他胜德。

    或有上根利智,有心行菩萨道,而处此娑婆五浊恶世,逆缘障道,触目皆是。处处五欲惑心,时时六尘乱性。未证无生忍、登不退地者,何能免此纷扰?虽有大悲心愿,却无顺缘保任此德,多被种种恶人、恶缘、恶业之所破坏。如小树未成,终被暴雨所折。昔日发大心之舍利弗,经不起天人考验而退失菩提心,甘堕声闻,自障悲心。圣者尚如此,何况凡夫?于今末法之际,五浊增盛,障难重重,此难弥显。

    此一难,彰五浊恶世行菩萨道之外缘障道甚多,以是故难。此是第三难,乃顺逆简别。

    四者颠倒善果,能坏梵行。

    或有出格丈夫,能不被恶缘所侵,修诸难行;若烦恼未断,无明未破,盛德未成,此生成就,终无有望。所起诸行,但得人天果报而已(人天之果,非无漏善,暂乐还苦,名曰颠倒)。一旦堕入人天福乐中,多迷于五欲六尘而不能自拔(富贵学道难)。欲生生不退、世世修行者,恐万中无一;多是随业流转去,一世不如一世。今世之梵行,则被来世之人天善果所破坏。犹如坯器,经雨则化也。如印光大师言:「既受生死,从悟入迷者多,从悟入悟者少。」此即所谓「三世佛怨」也(以今世所修,纵得善报,然来世得果反堕,岂不怨矣。但求人天果报、不求生死解脱者,尤当思此)。如五祖演、草堂清之辈,尚难逃此难,余者何人能免!所谓「生生增上、久乃可得」者,亦只成可望而不可及矣(吾辈虚浪生死,虽值多佛,久未解脱,即在于此。道绰大师以此而设问,建立圣净二门,确立净宗地位;善导和尚以此而立机法深信)。此即果中简别。

    前三就「因」论难,此四就「果」论难。以此世之果,即后世之因,意显生生世世皆难出轮回矣。此是鸾祖三世通观之深邃法眼,其智慧与悲心,令人感服!凡欲久居娑婆,救济众生者,尤当深思此难。若是久修菩萨道,深证无生忍,能处染不染,逢恶不变,如鹅鸭入水,水不能湿者,方堪游戏地狱之门,处秽拔苦。若是具缚凡夫,未得不退转位,不可混俗度生。如《大智度论》云:「具缚凡夫,有大悲心,愿生恶世,救苦众生者,无有是处。何以故?恶世界,烦恼强,自无忍力,心随境转,声色所缚,自堕三途,焉能救众生?」

    五者唯是自力,无他力持。

    以上四难从义理上阐释菩萨道难行之众因,古德判第一为智障,第二为悲障,第三、四为方便善巧障。有此诸障,故菩萨道难成。究其根源,则因「唯是自力,无他力持」故,以总总修行难关,皆须凭真实智慧功德力一一突破,方能成就佛道。若无真实智慧选择力,难过第一难;若无大悲菩提心力,难过第二难;若无摧伏邪魔外道破坏力,难过第三难。若无「隔世不迷、入尘不染」之大三昧力,难过第四难。此四难不过,欲成佛道者,未之有也。一言以蔽之:唯仗自力,不仗他力,末世众生,于五浊之世、无佛之时,终难成就菩萨道。此是二力简别。

    难行道唯是自力故,如跛人步行,一日不过数里,极大辛苦。其因虽多,可别归为四难:一时难,二处难,三所行难,四所向难。所谓久乃可得,实时难;五浊之世、无佛之时,即处难;行诸难行(唯是自力),即所行难;至阿毗跋致(乃至上成佛道)即所向难。五重要义显此四难,可谓微妙至极,处处闪耀着智慧之光。

    反之,易行道之所以易,因有「他力摄持」故:「但以信佛因缘,愿生净土,乘佛愿力,便得往生彼清净土。」种种诸难,皆迎刃而解。以易行道不涉他种行业,不须智慧明辨他法真伪,但称弥陀佛名,求愿往生则足。以念佛一法,佛所摄故,巧入佛法(暗合道妙),无有非法可拣择。如《观经》言念佛众生:「当坐道场,生诸佛家。」若修他法,则需智慧明辨:是菩萨法耶?非菩萨法耶?念佛则不如是,乃直见父面,天然佛道。所谓「母子相忆,不相舍离」也。无论上智下愚,皆可遵此一行,故无第一难。

    凡夫因中虽无力成就菩提心,但愿往生实即净宗无上菩提,则可乘佛愿力,入无为涅盘界,成就大乘极果,自然圆满利他功德,所谓「能自利,即能普利一切」也,故无第二难。

    称名一法,佛力摄护,易行易往,无有能破。时处诸缘无碍,时节久近无碍,罪福多少无碍,所谓「诸邪业系,无能碍者」,故无第三难。

    生于净土,见生之火,自然而灭;上成正觉,证大涅盘。不堕人天福乐中,永出轮回,成就梵行,游化十方,任运度生。故无第四难。

    此四易皆由弥陀愿力所成就,但能信受奉行,则称名自归,疾速圆满功德大宝。犹如水路,因船力故,须臾千里,此即他力摄持之不可思议处!诚如龙树菩萨所彰:「一、速、必」也。

    两相比较:「余门学道,似蚁子上于高山;念佛往生,如风帆扬于顺水。」力用悬殊,自可体悟昙鸾大师「劝舍难行,归于易行」之深切悲心。

    2.他力速超三愿的证

    昙鸾大师于「难易二道」判释中,揭示出难易的根源在自他二力。此二力开显,使二种胜法修学宗旨明朗。其难行之辨甚详,以法显机,彰难行道乃大力圣人所能,非无力凡夫所堪,下劣凡夫,唯易行一门可通入;于易行道宗旨,其言虽简,却明示「信佛因缘,乘愿往生」之肝要。为圆彰他力之超胜,《论注》最后引用弥陀三愿以为的证,与「难易二道」首尾呼应,彰竖出与横超两重因果之别。其文言:

    问曰:有何因缘,言「速」得成就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答曰:《论》言修五门行,以自利利他成就故。然「核求其本,阿弥陀如来为增上缘。」

    「他利」之与「利他」,谈有左右。若自佛而言,宜言「利他」;自众生而言,宜言「他利」。今将谈佛力,是故以利他言之。当知此意也!凡是生彼净土,及彼菩萨人天所起诸行,皆缘阿弥陀如来本愿力故。何以言之?若非佛力,四十八愿便是徒设。今的取三愿,用证义意:

    愿言:「设我得佛,十方众生,至心信乐,欲生我国,乃至十念,若不生者,不取正觉。唯除五逆,诽谤正法。」

    缘佛愿力故,十念念佛,便得往生。得往生故,即免三界轮转之事。无轮转故,所以得速。一证也。

    愿言:「设我得佛,国中人天,不住正定聚,必至灭度者,不取正觉。」

    缘佛愿力故,住正定聚。住正定聚故,必至灭度,无诸回复之难,所以得速。二证也。

    愿言:「设我得佛,他方佛土,诸菩萨众,来生我国,究竟必至,一生补处。除其本愿,自在所化,为众生故,被弘誓铠,积累德本,度脱一切。游诸佛国,修菩萨行。供养十方诸佛如来,开化恒沙无量众生,使立无上正真之道。超出常伦诸地之行,现前修习普贤之德。若不尔者,不取正觉。」

    缘佛愿力故,超出常伦诸地之行,现前修习普贤之德。以超出常伦诸地行故,所以得速。三证也。

    以斯而推:他力为增上缘,得不然乎!当复引例,示自力他力相:

    如人畏三途故,受持禁戒。受持禁戒故,能修禅定。以禅定故,修习神通。以神通故,能游四天下。如是等名为「自力」。

    又如劣夫,跨驴不上。从转轮王行,便乘虚空,游四天下,无所障碍。如是等名为「他力」。

    愚哉!后之学者,闻他力可乘,当生信心,勿自局分也。

    昙鸾大师于四十八愿中,别选三愿作为易行疾至「的证」,明凡夫往生、成佛,皆弥陀愿力成就。以第十八愿彰往生之因,以第十一、二十二愿,明往生之果,意显净宗「念佛成佛」之无上因果。

    三愿以第十八愿为根本,以有因自有果,无因则无果矣。所谓「若不生者,不取正觉」即潜通于果。鸾祖释此愿义甚为简要明了,言:「缘佛愿力故,十念念佛,便得往生」也。仗他力故,十念即生,此即他力易往根源。何为「十念」?鸾祖释言:

    经言「十念」者:明「业事成办」耳,不必须知头数也。

    观此,知「十念」非具体数目,乃「业事成办」义,即一切众生往生功德,已由弥陀愿行所成就,只要称念「南无阿弥陀佛」,必定往生。

    故知:十念业成,乃决定往生之论,非定量之数,即不在称念数目之多少,自「不必须知头数」,只管相续称念即是,所谓「乃至十念」也。道绰、善导二祖将此开显为「上尽一形,下至一声」,使其义理大彰。

    第十一、二十二愿即显往生之果:缘佛愿力故,住正定聚;超出常伦诸地之行,现前修习普贤之德。纵下品生者,虽不知无生之理,一得往生,种种知见烦恼,亦自然而灭。如《大经》言:「生身烦恼,二余俱尽。」此横超法益,非余法能及,最难信受。鸾祖依二十二愿意言:

    按此经推,彼国菩萨,或可不从一地至一地。言十地阶次者,是释迦如来于阎浮提一应化道耳。他方净土,何必如此?五种不思议中,佛法最不可思议,若言菩萨必从一地至一地,无超越之理,未敢详也。

    观此,知往生净土者,无有品位之别。然经中处处言三辈九品差别相,如何会通?通观《大经》,知虽言差别,意实平等。《大经》言:

    其诸声闻、菩萨、天人,智慧高明,神通洞达,咸同一类,形无异状;但因顺余方,故有天人之名。颜貌端正,超世稀有,容色微妙,非天非人。皆受自然虚无之身,无极之体。

    故知,经中虽权说差别(亦或本师曲顺圣道法益、巧摄圣道行人归于净土之方便施设乎?或顺凡情,就机之深浅而暂论品位乎?或绝凡夫慢不勤策之偷心乎?圣义幽深,凡心难测),意实一味。鸾祖《赞阿弥陀佛偈》释此义言:

    安乐声闻菩萨众,人天智慧咸洞达;

    身相庄严无殊异,但顺他方故列名。

    颜容端正无可比,精微妙躯非人天;

    虚无之身无极体,是故顶礼平等力。

    又其《往生论注》言:

    愿往生者,本则三三之品,今无一二之殊,亦如淄渑一味,焉可思议!

    机虽有「三三之品」,同乘佛愿,往生净土,则「无一二之殊」,正所谓「同因同行至菩提」也。

    极乐果报「平等一味、随意显化」之义以此开显而明朗,此是昙鸾大师首彰「凡夫往生报土」宗义,因果分明,一目了然。鸾祖如是透彻经意,显净宗心要,真乃「深得佛心、具无碍辩」也。

    此三愿的证,明往还回向皆由他力。第十八、十一愿显「往生彼土、证悟佛果」仰仗他力(往相),二十二愿明「供养诸佛,开化众生」亦仗他力(还相)。故昙鸾大师言:「凡是生彼净土,及彼菩萨人天所起诸行,皆缘阿弥陀如来本愿力故。」因行果证,皆由他力,此即净宗易行疾至甚深微妙义,是为不可思议功德,亦是此法难解难信之所以然。欲令易解,昙鸾大师别以譬喻,形象说明自他二力之优劣:

    自力行者,须戒定慧成就,方能游四天下。

    他力行者,虽是劣夫,跨驴不上;乘转轮王力,便可游四天下。

    此喻无有戒定慧之凡夫,但乘佛愿,即可成就佛道。他力之不可思议,以此得以彻彰。故昙祖于《论注》中处处彰显「一切外凡夫人,皆得往生」要义,极赞此法言:

    有凡夫人,烦恼成就,亦得生彼净土。则是不断烦恼,得涅盘分,焉可思议!

    烦恼成就之凡夫,不断烦恼得涅盘。此即他力难思议处,而此他力全彰于名号功德中,《论注》言:「彼无碍光如来名号,能破众生一切无明,能满众生一切志愿。」但能生信无疑,称彼名号,即与弥陀愿心相应,即是如实之修行。以彼光明名号是「实相身」,是「为物身」故,自能止一切恶、生一切善、满一切愿。其最后结言:「愚哉!后之学者,闻他力可乘,当生信心,勿自局分也」,则是鸾祖判教指归,导人归命弥陀、称彼名号、乘愿往生。

    《论注》初于难易对判中,详明自力修证之难;最后引弥陀三愿,的证他力成佛之易。鸾祖悲智苦心,深长可思也。

    附念佛成佛因果如左图:

    从昙鸾大师判教思想中,可窥知其于净宗之不灭功勋,然「莲宗十三祖」【注】说却忽略了昙鸾大师及后继之道绰大师。中国净土宗以东晋慧远大师(三三四~四一六)为初祖,其结集百余智士于庐山东林寺共修,首开莲社之风,影响颇盛,可谓一响百从。故宋朝天台宗人宗晓法师于《乐邦文类》中,订立祖位时,视莲社的创立为净土宗之始,以慧远大师为莲社初祖。观慧远大师净土思想,偏于观想念佛,并融会般若、禅定之圣道理念,未能尽显净宗易行疾至之理。其时净土经论尚未普遍流通于世,净宗法宝鲜而难见,故一生著述多是圣道理论,对净土之释亦依附于圣道之理。观《念佛三昧诗序》,即明此义。其言:

    诸三昧,其名甚众;功高易进,念佛为先。何者?穷玄极寂,尊号如来;体神合变,应不以方。故令入斯定者,昧然忘知,即所缘以成鉴。

    于此可见其净土思想之一斑。因其偏于观像念佛,仍属难行之道,故摄机未普;虽亦别成净宗一流,然至宋明以后,因根机渐劣,观难成就,故少有人实修。而其「结集莲社,共修净业」之风尚,及「功高易进,念佛为先」之首倡,则对净宗普及,有深远影响。西方净土信仰因此而从十方净土信仰中一跃而出,独成一宗,故后言「净土」者,即偏指「西方净土」。

    慧远大师博综六经,尤善老庄。自驻锡庐山以来,三十余年,影不出山。其一生融会玄学,倡导中观思想,有力地推动了佛法在中国的弘传,而其净土思想则尚未形成体系。我国最早深入全面阐释净宗教理,彰易修易往之道者,即昙鸾大师。其《往生论注》开他力念佛之先河,明称名易行之本源,净宗「易行、普被」宗旨,由此得以彰显于世。

    昙鸾大师「二道二力」判释,为中国净土宗判教之始,确立了净宗独特地位,为净土宗之形成与发展奠定了深厚基础,故有尊昙鸾大师为中国净土宗初祖者(日本「三国七祖」说,以之为三祖)。后之弘扬净土者,多以二道二力为指南,阐扬宗义。或彰难行道之难以导归净土,或显易行道之易而直指心要。千开万闭,皆不离此。

    昙鸾大师乃不测之人,魏孝静帝尊为「神鸾」、梁武帝赞为「肉身菩萨」。其一生于山西石壁玄中寺建立净土道场,上续庐山专修净业之风范,下启净宗他力本愿之教法,使净宗易行一门,大彰于世。隋朝天台智者大师(五三八~五九七)于《净土十疑论》中,即引用「难易二道」劝进行者;后之道绰、善导、少康等祖师,则倾一身之命,薪火相传,大弘此道。诚如印光大师所赞言:

    《往生论注》文义显豁、直捷,真能上继匡庐,下启天台、西河、长安等,宜细看之。

    鸾祖之功,非言思能及。今能远沾法益,皆其恩德所致。《高僧和赞》赞其威德言:

    本师昙鸾大师者,承菩提流支教导;

    焚烧长命之仙经,深归往生净土门。

    搁置四论之讲说,广演本愿他力教;

    引导具缚诸凡众,平等进入涅盘门。

    【注】:净土宗师资传承,古来异说不一,影响最大者,即十三祖说,与三国七祖说。

    一、莲宗十三祖:中国现在遵奉的净宗十三祖,是经宋元明清的逐渐推选而形成的。净宗立祖之说始于宋代,南宋宗晓法师立莲社六祖,即慧远、善导、法照、少康、省常、宗赜。尔后,宋代的志盘法师在《佛祖统记》中,除专叙天台宗外,兼及禅宗、华严、法相、密宗、律宗五宗,而以慧远、善导、承远、法照、少康、延寿、省常为莲社七祖。宗晓、志盘同是天台宗学者,宗晓立莲社六祖,志盘在此基础上略有删增,立为七祖,后人大致依志盘所订。明清莲池大师弟子增推莲池大师为八祖。清道光年间,悟开法师增推蕅益大师为九祖、省庵大师为十祖、彻悟大师为十一祖。民国年间,印光大师改推清初的截流大师为十祖,省庵大师、彻悟大师递降为十一、十二祖。印光大师往生后,四众弟子推其为十三祖。此即中国净土宗十三祖的由来。

    二、三国七祖:日本净土宗尊善导一系而别有一净宗祖师谱系,即所谓「三国七祖」说:印度龙树菩萨、天亲菩萨,中国昙鸾大师、道绰大师、善导大师,日本源信大师、法然上人。

    中国莲宗所订祖师并无法脉上的承传,只是「取异代同修净业,功高德盛者」立为祖师。这种订立祖位与他宗不同,他们并无直接的师承关系,甚至在教义上有迥然之别。日本所订七祖,则与十三祖说有别,此七祖无一不是「功高德盛者」,而且在教义上同出一流,虽无直接的师承关系(道绰、善导除外),亦可谓一脉相承。这种私承法脉,正是净土宗迥异他宗之处,唯法是依,唯法是从,人人可循,无时空隔碍。

    从两国订祖差异中,可窥知两国观念上的微细不同。中国十三祖说具有包容性,以中国唐宋后,净土宗寓于诸宗,融混齐归理念曾一度为净土法门的主流;此一包容性显示了净土法门的广大无碍。日本净土宗则完全依善导一系法脉订立祖位,突显净宗清净无染的法脉传承,别有宗祖的味道。两种传承,反映了净土宗一体两面:一广大无边,圆收一切。二清净无染,圆超一切。如是互融互摄,并彰一宗法要。

    第二章圣净决判确立宗门

    一、圣净二门判

    自昙鸾大师开显二道二力法义以来,继承并发展其判教思想者,首即隋唐西河道绰大师。

    道绰大师(五六二~六四五),山西并州汶水人,出生于北齐武成帝时代,距昙鸾大师往生正好二十年,亦正是佛灭后之一千五百十一年,即佛法初入末法之时(以「正法五百年,像法一千年」计)。

    大师十四岁出家,初习《涅槃》、《般若》等。后慕名参访石壁玄中寺,见昙祖碑文,如雷贯心,豁然醒悟,遂舍涅槃业,归入净土门。

    道绰大师私承鸾祖法脉,继往开来,将一代时教归结为两种胜法:一圣道门,二净土门。如是分判,拟定宗名,在理论体系上确立了净土宗的地位。其代表作《安乐集》言:

    问曰:一切众生,皆有佛性,远劫以来,应值多佛,何因至今,仍自轮回生死,不出火宅?

    答曰:依大乘圣教,良由不得二种胜法,以排生死,是以不出火宅。何者为二?一谓圣道,二谓往生净土。其圣道一种,今时难证:一由去大圣遥远,二由理深解微。是故《大集月藏经》云:「我末法时中,亿亿众生,起行修道,未有一人得者。」当今末法,现是五浊恶世,唯有净土一门,可通入路。是故《大经》云:「若有众生,纵令一生造恶,临命终时,十念相续,称我名号,若不生者,不取正觉。」

    又复一切众生,都不自量。若据大乘:真如实相、第一义空,曾未措心。若论小乘:修入见谛修道,乃至那含、罗汉,断五下、除五上,无问道俗,未有其分。纵有人天果报,皆为五戒十善,能招此报,然持得者甚希。若论起恶造罪,何异暴风驶雨。是以诸佛大慈,劝归净土。纵使一形造恶,但能系意专精,常能念佛,一切诸障,自然消除,定得往生。何不思量,都无去心也!

    一代圣教,有大小乘之分,即菩萨乘,声闻乘;亦有三乘之说,即人天乘、声闻乘、菩萨乘。道绰大师将一代时教归为两种胜法:一圣道门,二净土门。圣道门者,即希于此土证圣之道。净土门者,即往生彼土成佛之法。此二胜法,通为大乘菩萨道,然圣道一种,有广狭二义:就狭义而言,别指菩萨道。就广义而言,既指菩萨乘,亦含声闻乘乃至人天乘,以大乘自含声闻、人天乘故。大师言「若据大乘」,即菩萨乘;「若论小乘」,即声闻乘;「纵有人天果报」,即人天乘人天乘本非解脱道,故特加「纵有」二字以区别之。

    此「圣净二门」判,是道绰大师对「难易二道」的归纳、总结。其言虽简,其义甚深,极彰两种胜法一难一易之心要。龙树、昙鸾二祖虽有难易之判,纯在法义上着眼,未升华为一宗教门体系。道绰大师将此归为圣净二门,二尊二教意显,净宗教法得彰。

    昙鸾大师释圣道难证的原因已极详尽,道绰大师则择其纲要,结示圣道门之难有「二由一证」。二由即:一去大圣遥远,二理深解微。一证即:《大集经》证。略申其义:

    一、去大圣遥远:此难意显末法众生,上离大圣佛陀至为遥远,难得护念摄受之益。近则生处五浊炽盛之际,障缘倍增,知识难逢。以末法修道者多,成就者稀,所谓「亿亿人修道,未有一人得者」也。《付法藏经》云:「善知识者,即是得道全分因缘。」既无人得道,则无缘亲近善友知识,智为能度之圣道门,何由得入?此明无外缘成就菩萨道,是以故难。

    「去大圣遥远」一句,义含鸾祖「五重之难」,因五重之难是说「于五浊之世,无佛之时」。佛才入灭,即是无佛之时,何况去大圣遥远!至于「五浊之世」,也因去大圣遥远而更明显,以时愈下而浊愈增故。故知五难,乃至百千万难,一言以蔽之,即归根于「去大圣遥远」。此即「无他力持」而甚难之反证,意显他力于解脱道之重要。

    二、理深解微:此有二义:一明圣道法义甚深,二显众生根机陋劣。末法虽有经论住世,但智慧浅薄之机,无择法眼,不能自辨佛法修学津要。所谓「佛法无人说,虽慧不能解」也。故于甚深之法,悟解甚微。「解」尚甚微,「行」自无由起,「证」更勿容论。此彰内因不具,是以故难。此难正显「唯是自力」之局限,以此导归他力救度之法。

    以上二义,摄内外一切因缘。因缘不具,昙鸾大师所言第一难尚不能过,况后三难!道绰大师已敏锐地感受到末法众生于圣道之「信、解、行、证」四门中,但具信门,解门已希,行门则已由「难行」而至「无行」矣。一无大乘之行,二无小乘之行。若论大乘,则于「真如实相、第一义空,曾未措心。」若论小乘,则于「修入见谛修道,乃至那含、罗汉,断五下欲界之欲贪、瞋恚、身见、戒禁取见、疑、五烦恼结,除五上色界、无色界之色贪、无色贪、掉举、慢、无明五烦恼结,无问道俗,未有其分。」甚至于能持五戒十善者,亦甚希少矣。若论起恶造罪,则无异暴风驶雨。此义非唯绰公独唱,亦是他宗所同感,如《法华玄赞》云:「佛正法时,教行证皆具足;像法时,唯有教行,无证果者;末法时,则唯有教,而无行证。」窃思法本无三时之分,机则有深浅之别,故有正像末之异。具教行证,名为正法;但有教行,名为像法;有教无余,则为末法矣。道绰大师立足于此,特作圣净之判,以明圣道一法,不契末时,净土一宗,通于三时。

    为显圣道之难证,道绰大师初言大乘「曾未措心」,次言小乘「无问道俗,未有其分」,最后言人天乘亦「持得者甚希」。由大乘而至小乘,最后降至有漏人天乘,可谓善法步步退,退至无可再退之地(何有行门可言)。论及造恶,则如异峰突起般说:「若论起恶造罪,何异暴风驶雨」。如是正反比较,自给人触目惊心之震撼(机深信)。此正是「诸佛大慈,劝归净土」之原因。然末世凡夫,随顺佛意,乐归净土者鲜。或自负上根,妄以大乘自命;或独善其身,妄欲自了;或执人天小善,不希解脱。如是众机,外似贤善,内总虚假,难与圣道一法相应;若不别归净土一门,自必随业流转,永无出离之日。此即吾等无始劫来虽值多佛,仍未解脱之原因。如是造罪众生,唯有净土一门,可通入路。以有「称我名号,若不生者,不取正觉」之誓愿故(法深信)。大师为唤醒沉迷之人,故言「一切众生,都不自量」、「何不思量,都无去心也。」但能归心净土,则「纵使一形造恶,但能系意专精,常能念佛,一切诸障,自然消除,定得往生。」造罪凡夫唯一出离之缘,显彰无遗。

    此段要文,短短数语,一贯而来,如江河决堤,似海潮奔涌。大师意甚明了,悲甚殷切!有缘闻此痛快直捷之言者,当善自思量,选择念佛,乐归净土,方不负大师一片婆心。

    为显末世凡夫无由自力证果之事实,大师引《大集经》「末法时中,亿亿众生,起行修道,未有一人得者」之圣言以为的证,彰末世凡夫之有心无力,可谓一针见血,不容置疑(《安乐集》广引经论说明末法时代「白法隐滞,多有诤讼,微有善法得坚固」之理甚详,文繁不录)。前有理证,今有经证,事证更不待言,人各悉知。

    道绰大师出家,正遇上北周武废佛(五七四),耳闻目睹末法之种种迹象,故特别留心当时流传教内的末法思想,审时度世,寻求即生了脱之道。直至四十多岁,尚无结果,可谓渐渐鸡皮鹤发,无常逼在眼前。然生死犹未了,内心的不安、焦虑,可想而知。幸有缘得见鸾祖碑文,知弥陀愿王不弃一人,有如黑暗中忽见光明,心中忧虑顿时消失。从此,搁置涅槃广业,专修净土一门。坐不背西,每日念佛七万声,并广劝大众称念南无阿弥陀佛,教以用麻豆记数,每称一名便数一粒,人称之为「小豆念佛」。累计多者达八十至九十石,中等者得五十石,最少的也有三十石。因其所化,晋阳、太原、汶水等地,七岁以上皆能念佛。后发明念珠以为记数方便,并自行穿制,送与四众,教以念佛。为显虔敬归西之意,大师常教人不向西方涕唾、便利,不背向西方坐卧。不信弥陀净土甚至欲诽谤者,一接触大师,无不被他的虔诚风范所感动,而改容归向,一心念佛。

    道绰大师于念佛之余,常宣法音,开悟有缘,一生宣讲《观经》达二百余遍,开启专修专弘之先风,溢美于世,为诸祖所崇仰。如今五浊增盛,去大圣更为遥远,再难见有大师如此自信教人信之虔敬风范者矣。或如印光大师所言:

    道绰大师一生专弘净土,讲净土三经近二百遍,可知一年之中当讲四五遍。不以繁重为忌,唯期人各悉知。今人则必不肯如是重重屡讲也,古人以利人为本,今人以求名为本,若专讲净土,人或轻之,所以不肯专精致力于此一法也。

    道绰大师以其切身经历,感受到自力修行的艰难,深知无始以来的业力非自力所能化解。纵欲以凡夫之心,效法菩萨之行,多是有心无力,亦如大象陷于淤泥深潭而不能自拔。然未遇他力之缘,亦只有空疲于自力无谓的挣扎。当有缘得遇弥陀大悲急救之法,看到了一切众生解脱的希望,从内心深处发出了「一切众生,都不自量」的呼喊,欲使仍在泥潭中挣扎的行人,当归他力摄取,入此净土一门。悲悯之怀,溢于言表。

    二、教赴时机论

    经典与现实的映照,使道绰大师深深感受到下劣之机,生是五浊恶世,处此末法时代,若不别依净土,终无出离之缘。唯有净土一门,可通入路;唯依念佛一行,得度生死。此是释迦本师悬为末法众生指归的径路,藉大师开显而明了。

    道绰大师从自身修为中,深深体会到机法相应的重要性,明确提出了「教赴时机」的理念,其言:

    若教赴时机,易修易悟;

    若机教时乖,难修难入。

    一代时教,法门虽多,各有应机之别。若能善观时节因缘,择选应机要法,则可少用功劳多得利益,所谓「易修易悟」也。反之,若不明机法相应之理,错乱修习,自然「难修难入」。是以道绰大师特别注重「时代」与「根机」而选择相应于时机之「教法」,分明指示:「今时众生,应称佛名号。」

    对时机的深刻反省,成为道绰大师选择教法、确立宗门的基石。《安乐集》初引《正法念经》及《大集经》详辨「时、机」言:

    《正法念经》云:「行者一心求道时,常当观察时方便。」若不得时,无方便,是名为失,不名利。何者?如攒湿木以求火,火不可得,非时故;若折干薪以觅水,水不可得,无智故。今是何时?当以何方便而得解脱?《大集经》云:「佛灭度后:第一五百年,我诸弟子学慧得坚固。第二五百年,学定得坚固。第三五百年,学多闻读诵得坚固。第四五百年,造立塔寺修福忏悔得坚固。第五五百年,白法隐滞,多有诤讼,微有善法得坚固。」

    道绰大师以此圣言量而选择相应于末法「时、机」之教法云:

    计今时众生,即当佛去世后第四五百年,正是忏悔修福,应称佛名号时者。

    《安乐集》引用大量经证,为末法众生决出唯一可行之道,即是「称名念佛,往生安乐」。其言「纵使一生造恶之机,临终十声称佛,亦得往生」,即彻彰此义。此乃大师借《观经》极恶最下之机,显名号为极善最胜之法,别彰弥陀无机不摄之本愿。虽举「下至十声」,意摄「上尽一行」,彰「乃至十念,莫不皆往」也。第十八愿义,以此而清晰明了。自此,观想观像之念佛,始转而盛行口称一行,此是道绰大师为万世凡夫大开往生之门、成佛之道,透彻佛心,极畅佛怀。《高僧和赞》赞其德言:

    本师道绰禅师者,搁置圣道之万行;

    唯有净土之一门,说为可通之入路。

    本师道绰禅师者,搁置涅槃之广业;

    劝勉五浊之群生,归信本愿之他力。

    道绰大师以「圣净二门」摄一代圣教,并剖析「机法相应」要义,意显净土一门乃唯一赴时应机之法。故知:圣净分判,旨欲劝舍圣道,归于净土。其言「罕一得者」,即彰末法时代,圣道已徒有其法,无堪行之机。言「唯有净土一门,可通入路」及「何不思量,都无去心也」,则是摄归净土之金言。诚如法然上人所言:「立圣道净土二门之意者,为令舍圣道入净土门也」,此即圣净二门判之真实内涵。净土宗学者,须知此旨,设虽先学圣道,若于净土一门有其志者,应弃圣道,归于净土。如一遍上人《金言录》所言:

    莫留诸教之得道于耳底,唯称本愿之名号于口中。

    第三章弥陀垂迹大成净宗

    净宗判教经不断孕育、发展,藉道绰大师圣净之判,易行之道即脱颖而出。机法相应之教法、教义基本确立,宗旨亦趋明朗。并因其专弘专修,使净土一法,盛传于世。弥陀光明,大显神威。如日腾空,光芒万丈。蒙受光泽者,不可计数。然净宗系统教相仍有幽隐之处未尽彰明,犹待时机开显。光明善导和尚,乘愿而来,上承龙树、天亲、昙鸾、道绰诸祖法脉,集净土大成,使净宗教门行门、教相教义、宗旨意趣、方便真实、及正依经典,皆一一明确,一切幽隐之处亦无不明了。无尽宝藏,一旦尽开,宛如宫殿矗立,巍然庄严。净土宗得以登上历史舞台,广摄末代苦恼群萌。

    善导大师(六一三~六八一),俗姓朱,山东临缁县人(一说安徽泗县人),十岁出家,师事密州明胜法师,初研《法华》、《维摩》等大乘经典,后见西方变相图,大为震撼,便生「欣慕净土,深愿往生」之情,言:「何当托质莲台,栖神净土!」

    大师一日偶入经藏,探得一经,即《观无量寿经》,一览之后,甚为欢喜,叹言:「修余行业,迂僻难成,唯此观门,速超生死。」自此,常修此法,得证三昧,亲睹极乐楼阁、宝池等依正庄严。

    唐贞观年中,大师二十余岁,闻道绰大师在山西玄中寺开阐净土法门,乃不远千里,前往问津。蒙道绰大师面授《观经》幽意,彻悟净土真髓,深归弥陀本愿,入念佛三昧。

    贞观十九年(六四五),道绰大师往生,善导大师即离开玄中寺,回到京城长安,高树法幢,大兴法化。

    和尚出生于隋朝大业九年,往生于唐高宗永隆二年,春秋六十有九。历经唐高祖、太宗、高宗时代,活跃于国运鼎盛的太宗、高宗时期,而大师出生前统一天下之隋文帝时代,佛教正以旺盛之势在复兴发展,文帝颁下「佛教治国策」、「佛教兴隆策」、「天下佛寺复兴诏」等,兴隆佛法,举国上下,无不崇仰圣教。在佛教信仰如此澎湃之际,大师从无量光明土应化而来,以其非凡气魄,高举念佛成佛旗帜,广度群萌。亦如《疏》云:「今乘二尊教,广开净土门。」

    有人问曰:「念佛之善,生净土耶?」大师答曰:「如汝所念,遂汝所愿。」答已,大师即自念佛,口出光明。见者欢喜,自然归心念佛。

    古来弘通净土者多,然洞晓三经意旨者少,更有错解三经要义障往生道者,或以欣求净土为执相外求,或视十念往生为别时意趣,或别重自佛而轻他佛。如是别解别行,大障念佛往生一法。为力挽宗风,显彰弥陀超世本愿,大师标心结愿,奋笔着疏,畅如来兴世本怀,显弥陀救度悲愿。其疏现存有五部九卷:《观经四帖疏》四卷、《观念法门》一卷、《法事赞》二卷、《往生礼赞》一卷、《般舟赞》一卷。《观经疏》为本疏,释净宗教义,独显大师超人智慧;余四为具疏,彰净宗行门,别露大师信仰情操。此五部九卷圣典,乃淳笃信仰之悲心流露,蕴含无尽宝藏,取之不竭,百读不厌。饥者遇之,如得佳肴;贫者遇之,如得宝珠;浪者遇之,如得归宿。特蒙圣僧指授、诸佛证定之《观经四帖疏》,则是净宗教理的中柱,往生西方的目足,直指弥陀肝心,畅佛救度本怀,贵重如经。大师于〈后跋〉言:「某今欲出此《观经》要义,楷定古今」、「此义已请证定竟,一字一句不可加减,欲写者一如经法。」以此可见此疏之重要,法然上人赞为「弥陀直说」,开宗立教,即独尊此疏。

    五部九卷,集净土大成,系统完善了净宗教门行仪。今权分二门,以显大师楷定古今之旷古神蕴:一教判集成,二教义集成。

    一、教判集成

    1.大判圣教

    (1)二藏二教判

    昙鸾大师二道二力判,详明净土宗旨;道绰大师圣净二门判,确立净土宗门。法益至此虽显,然教相犹未详明。善导大师在此基础上,特作教相之判,彰净宗于一代时教中的独特尊高地位。《观经疏》言:

    问曰:此经二藏中何藏摄?二教中何教收?

    答曰:今此《观经》,菩萨藏收,顿教摄。

    一代佛法,古德多判为二藏二教。二藏者:即声闻藏,菩萨藏。二教者:即顿教,渐教。善导大师判《观经》为菩萨藏收,为顿教摄,《大经》、《弥陀经》不言自明。净宗教相,以此得明。

    菩萨之道,旨欲上求下化;求生净土,似专自利,何以为菩萨藏摄?

    由来不愿生净土者,多疑于此。如元照律师初发大愿,常生娑婆,通达佛理,作大导师。复见高僧传慧布法师云:「西方虽净,非吾所愿,若使十二劫莲花中受乐,何如三途极苦处救众生也。」由是坚执己见,历涉数年,于净土门,略无归向,见修净业,复生轻谤。后遭重病,色力痿羸,神识迷茫,莫知趣向。病愈之后,顿觉前非,悲泣感伤,深自克责。自是尽弃平生所学,专寻净土教门。如是之人,古来非一。如蕅益大师初亦藐视净土,以为曲被中下;后因大病因缘,而归于净土。窥知,菩萨若无自度之能,何有化他之功?唯有自行圆满,方能真实利他。然娑婆秽土,障缘重重,自行难圆,利他难显。西方净土,佛力住持,疾成佛道,任运度生。如《大经》言:「供养十方诸佛如来,开化恒沙无量众生。」是以华严海众,悉归净土;诸经所赞,多在弥陀。故知:求生净土,正为「上求佛道、下化众生」,是菩萨行,非声闻道。况声闻藏一向不明净土教,唯大乘菩萨藏开启此门,并处处显明此法乃「唯佛独明了,二乘非所测」之一乘佛道。

    净土一法能速证菩提、二利圆满,故和尚判为顿教。此「顿」与他宗所判顿教是同是异?详观五部九卷,知此有与夺二义。与之,与诸顿教同;夺之,超异诸宗。观大师《般舟赞》即知:圣道权实顿渐之法,通为渐教;净土弘愿称名一道,别为顿教。《般舟赞》言:

    释迦如来真报土,清净庄严无胜是,

    为度娑婆分化入,八相成佛度众生。

    或说人天二乘法,或说菩萨涅槃因;

    或渐或顿明空有,人法二障遣双除;

    根性利者皆蒙益,钝根无智难开悟;

    璎珞经中说渐教,万劫修功证不退。

    观经弥陀经等说,即是顿教菩萨藏;

    一日七日专称佛,命断须臾生安乐;

    一入弥陀涅槃国,即得不退证无生。

    圣道八万四千法门,皆以自力了生脱死,虽有权实顿渐之别,然须断惑证真,非普摄众机之法,纵有圆顿之理,却无普摄之益,所谓「根性利者皆蒙益,钝根无智难开悟」也;纵虽利根,亦须万劫修功,方证不退,所谓「久乃可得」也。号为顿中极至之禅宗,亦无不如此,如禅宗古德言:「理虽顿悟,事须渐修。」和尚慧眼明澈,权借《璎珞经》,总判圣道诸法,悉为渐教。云:「门门不同名渐教」也。

    反观净土,不断惑业,得预补处,是「具缚凡夫、屠沽下类,剎那超越成佛之法」,方便、易行、疾至,所谓「一日七日专称佛,命断须臾生安乐;一入弥陀涅槃国,即得不退证无生」也。唯此一法,不假方便,自得心开,不断烦恼,得入涅槃,故为无与伦匹之顿教。

    和尚顿渐之判,立足于二力之别。通途如天台、华严等,虽有权实顿渐之教判,皆约自力而言;净土一法,偏就他力而论。虽云实教,异自力实;虽云顿教,异圣道顿。此乃超过诸宗之法门,非权实渐顿之所摄。虽非权实之所摄,而强立真实之名,以示他力真实之体;虽非渐顿之所摄,而假与顿教之称,以显横超横截之用。昙鸾大师谓之「上衍之极致,不退之风航。」善导和尚则高判为「顿教一乘海」、「无为涅槃界」。后之蕅益大师虽借天台「圆、顿」教之名,亦发挥净宗横超诸宗之义,言持名一法「至简至易、至顿至圆」,是「方便中第一方便,了义中无上了义,圆顿中最极圆顿」之教,「十方佛土,无此名相,无此阶位,无此法门」。综观诸祖判释,窥知净土一法,横超诸法,非他宗能及。为区别于圣道顿教,古德多赞净土为「顿中之顿」、「圆中之圆」。其独立尊高之地位,以此可鉴。

    圣道之华严法华,素有全圆、纯圆之称,今何以贬为渐教?观善导大师释,知大师特着眼于机法相应之益。华严法华,虽为一实大教,大机得益,小根无份,故虽顿犹渐也。净土一法,万机普摄,易行横超,其无上利益自非华严法华能及,故为顿中顿也。此义如《大经甄解》所言:

    今就「利益」论,彼假此真。何故?彼说速疾成佛道,不见速疾成佛人,故自成别时意趣。法体非别时意,人机劣故。今信不疑者,十即十生。往生不退至菩提故,初生处即菩提。在世灭后,但此一法故,一切凡圣行无别故,利益真者莫过斯。

    由难易二道、圣净二门,至顿渐二教之判,净土宗对一代时教之教相分判得已圆彰。后之蕅益大师判此为横竖二门,印光大师判为通别二法。虽立名不同,大义无二。

    略将两种胜法之别,示图如左:

    (2)出世本怀论

    净土一法,既为易行易往之顿教,能令凡圣通往,五乘齐入,本师何以广开八万四千法门?大师《般舟赞》言:

    佛教多门八万四,正为众生机不同。

    门门不同名渐教,万劫苦行证无生。

    故知,八万四千法门,乃本师随机施教之法,虽门门不同,总为渐教。如是广开方便,其义何在?大师《法事赞》云:

    如来出现于五浊,随宜方便化群萌:

    或说多闻而得度,或说少解证三明,

    或教福慧双除障,或教禅念坐思量,

    种种法门皆解脱,无过念佛往西方。

    上尽一形至十念,三念五念佛来迎;

    直为弥陀弘誓重,致使凡夫念即生。

    观此,知诸余法门皆是「随宜方便」之教,唯念佛一行是「究竟解脱」之法。三念五念,佛皆来迎。如是力用,非余能比。故和尚言:

    种种法门皆解脱,无过念佛往西方。

    又言:

    唯有径路修行,但念阿弥陀佛。

    综观诸释,知释迦广开一代时教,旨在导归净土一门。所谓「广开要门,显彰弘愿」也。和尚言:「望佛本愿,意在众生,一向专称」,彻显此义。是知,释迦出世本怀,固为开示悟入佛之知见,终归在宣说弥陀本愿,教令念佛。以入佛知见,无过于往生西方;但入此门,一切诸门,悉皆得入。教门虽多,唯此一法,能令速满足,功德大宝海。可谓大事因缘,端在于此。是故勇猛世尊,处处指归。《大经》彰此心要言:

    如来以无尽大悲,矜哀三界,所以出兴于世,光阐道教,

    欲拯群萌,惠以真实之利。

    真实之利,唯在弥陀本愿。华严法华,虽亦真实之法,因其「深固幽远,无人能到」,故真实之利,无从可得。弥陀本愿,三根普被,五乘齐入,乃至一念,具足无上功德。真实之利,无过于此。故大悲世尊「慈悲哀悯,特留此经,止住百岁。随意所愿,皆可得度。」此即释迦出世本怀之极显,彰兴世本意,唯在宣说净土一法。诸佛舒舌证诚,亦显诸佛兴化正意,唯在净土。可谓「三世诸如来,出世正本意,唯说阿弥陀,不可思议愿」也。故和尚言:「誓生净土者,即称诸佛本愿意也。」诚知:一代所说难行诸教,不论教门权实,不问说时先后,总为化前教,是为入净土门之方便。此一用意,从《观经》中完全流露出来。

    又,诸佛无量,何以本师偏叹西方,劝念弥陀?《往生礼赞》云:

    诸佛所证,平等是一;若以愿行来收,非无因缘。然弥陀世尊,本发深重誓愿,以光明名号,摄化十方,但使信心求念;上尽一形,下至十声、一声等,以佛愿力,易得往生。是故释迦,及以诸佛,劝向西方,为别异耳。亦非是称念余佛不能除障灭罪也。应知。

    诸佛虽多,愿行有别。唯有弥陀,誓愿深重,「以佛愿力,易得往生。」是故释迦诸佛,偏叹西方,劝念弥陀。寻其根源,以弥陀别有「诸佛咨嗟」之愿故。愿言:

    设我得佛,十方世界,无量诸佛,不悉咨嗟,称我名者,

    不取正觉。

    偈言:

    我至成佛道,名声超十方,

    究竟有不闻,誓不成等觉。

    欲令十方众生,究竟得闻弥陀名号,法藏比丘,特发「诸佛咨嗟」之悲愿。故释迦诸佛,乘大悲本愿,悉皆称扬赞叹弥陀一佛,欲令我等凡夫,「易得往生」也。《法华》欲畅之本怀,以此得彰。诚知:

    释迦所以兴出世,唯说弥陀本愿海。

    誓愿弘深,利益广博,是以千经共阐,万论均宣,诸祖普弘。故唐宋以后,诸宗齐归净土,普欲共畅如来本怀,由此形成中国净土教史上特有的大融合。此是后话,详见第四章。

    2.细判净宗

    (1)要弘二门判

    Ⅰ要弘二门

    昙鸾、道绰二祖对易行道之释,直指第十八愿,可谓顿舍圣道,直入净土。但细观净土三经,内容甚广,直说弥陀本愿之外,亦似涉圣道之理,何以昙鸾、道绰二祖独依第十八愿定净土宗旨?十三定观,三福九品,同为圣言,岂非净土行门?又,粗看三经文义,似乎各有侧重,如《大经》以弥陀誓愿为本,《观经》以十六观为重,《弥陀经》以称名为要。三经似各有别,何独以称名一行以为宗本?此疑未决,法门难彰。由来众说不一,即在于此。道绰大师虽有「所修万行,但能回向,莫不皆往。然念佛一门,将为要路」之释,但意犹未畅。和尚别就净土一门,明细分判,开显「要弘二门」,使方便与真实,得以显彰,三经一贯宗旨,以此通明。《观经疏》言:

    娑婆化主,因其请故,即广开净土之要门;安乐能人,显彰别意之弘愿。

    其「要门」者:即此《观经》定、散二门是也。「定」即息虑以凝心,「散」即废恶以修善;回斯二行,求愿往生。

    言「弘愿」者:如《大经》说:「一切善恶凡夫得生者,莫不皆乘阿弥陀佛大愿业力为增上缘。」

    所谓「要门」,有定散二门,谓之定善、散善。定善即《观经》十三种定观一日想观,二水想观,三地想观,四宝树观,五宝池观,六宝楼观,七华座观,八像观,九真身观,十观音观,十一势至观,十二普观,十三杂想观,此十三定观,总不离极乐依正庄严,旨在依相住心,以期「息虑凝心」。散善即《观经》三福九品,其意在「废恶修善」。回斯二行,回向求往,是为要门。

    十三定观,摄定机众生;三福九品,应散动根机。末世众生,业障深重,境细心粗,观难成就,故于定善一门,不作细论。今时众生,能行三福,已甚稀有。权顺散心之机,略显三福要义,以明「九品回心、莫不皆往」义。三福者,《观经》言:

    一者:孝养父母,奉事师长,慈心不杀,修十善业。

    二者:受持三归,具足众戒,不犯威仪。

    三者:发菩提心,深信因果,读诵大乘,劝进行者。

    此三福,一为世善,二为戒善,三为行善。《观经疏》释言:

    第一福:即是世俗善根。曾来未闻佛法,但自行孝养、仁、义、礼、智、信,故名世俗善也。

    第二福者:此名戒善。就此戒中,即有人、天、声闻、菩萨等戒。其中或有具受不具受,或有具持不具持。但能回向,尽得往生。

    第三福者:名为行善。此是发大乘心凡夫,自能行行,兼劝有缘。舍恶持心,回生净生。

    又,就此三福之中,或有一人单行世福,回亦得生;或有一人单行戒福,回亦得生;或有一人单行行福,回亦得生。或有一人行上二福,回亦得生;或有一人行下二福,回亦得生;或有一人具行三福,回亦得生;或有人等,三福俱不行者,即名十恶、邪见、阐提人也。

    观此释,知散心众生,修三福行业者,无论行业多少,但能回心,皆得往生。《观经》以所行深浅而开出九品差别,彰「回心皆往」义。若论其行之初,未必为往生也。如中下品机平生未曾见闻佛法,但自然行孝,临终遇善知识,「为其广说阿弥陀佛国土乐事,亦说法藏比丘四十八愿」,闻此事已,得生西方。故和尚释言:

    以此文证,但是不遇佛法之人,虽行孝养,亦未有心希求出离。直是临终遇善,劝令往生。此人因劝回心,即得往生。又此人在世自然行孝,亦不为出离故行孝道也。

    「因劝回心,即得往生。」所谓「要门」者,其「要」在于此。

    观要门义,知定散二门皆是以自力修诸功德,回向求往。《观经》以定散二善,摄圣道四摄六度,乃至八万四千行门。

    定散二门,摄定散二机,然摄机未尽,仍有既无力凝心修定,亦无力废恶行善者,如破戒、十恶、邪见、阐提人等。《观经》于散善文之下三品中,即为破戒、造罪、乃至五逆十恶之机,大开称名一行,示造罪凡夫特别往生径路——念佛往生。此即真实除苦恼法,普应群机,易行疾至。故源信大师言:「得其便宜,无如念佛。」本师应韦提夫人之请,广开净土之要门,目的即欲显此大悲急救之法,所谓「显彰别意之弘愿」也。一切善恶凡夫,以弥陀大愿业力为增上缘,无不往生净土。净土宗旨,至此而大显。

    所谓「弘愿」者,即弥陀普度万机之弘广大愿,通指四十八愿,别在第十八愿。一切善恶凡夫,依此誓愿,得生净土。此意详如《大经》,《观经》虽广说定散二善,实欲别彰弘愿。观定散文,大要有六处显彰别意弘愿。定善有二处,散善有四处。

    定善二处者,初于第七「华座观」中显彰弘愿,释尊欲说「除苦恼法」时,住想西方;阿弥陀佛知情故,应声即影临东域,伫立空中,放光摄受。韦提夫人「因佛力故,得见无量寿佛,及二菩萨」,当下信入,证入无生。此即意显「除苦恼法」在于伫立空中的「南无阿弥陀佛」。故和尚释言:「弥陀应声即现,证得往生也。」

    次于第九「真身观」中,以「光明遍照,十方世界;念佛众生,摄取不舍」文而显彰「念佛往生」本愿。此即显「真身观」意在以「佛身」而彰「佛心」别意弘愿,如《观经》言:

    观佛身故,亦见佛心。佛心者:大慈悲是,以无缘慈,摄诸众生。

    韦提夫人于「华座观」中因见佛相好而入信,今于「真身观」言:「观佛身故,亦见佛心。」意显非由观佛身而入信,乃由「即佛身见佛心」而入信。佛心是大悲救度之心,能「以无缘慈,摄诸众生」。佛身光明,即慈心流露,此所谓身心一如也。故知:韦提夫人于「华座观」见佛得忍,克实而言,是因弥陀慈光摄受而信入。今以「念佛众生,摄取不舍」显彰此义。至此,《大经》「闻其名号,信心欢喜」之意,已显彰无遗。故和尚释言:「佛光普照,唯摄念佛。」

    散善四处者,初于中下品为行孝之人说四十八愿,略有显彰,次于下三品中,偏以最劣之机,逐一彰显弘愿法益。如下上品之机,一生「多造恶法,无有惭愧。临命终时,遇善知识,为说大乘十二部经首题名字。以闻如是诸经名故,除却千劫极重恶业。智者复教,合掌叉手,称南无阿弥陀佛。称佛名故,除五十亿劫生死重罪。」初闻经名,除罪千劫,后称佛名,除罪五十亿劫,意显称名功胜。故化佛菩萨,至行者前,赞言:

    善男子!以汝称佛名故,诸罪消灭,我来迎汝。

    闻经与称名本乃并说,然化佛独赞称名一行,显称名功胜。和尚释言:

    所闻化赞,但述「称佛之功,我来迎汝」,不论闻经之事。然望佛愿意者,唯劝正念称名,往生义疾,不同杂散之业。如此经及诸部中,处处广叹,劝令称名,将为要益也。应知。

    故知,下上品文,即弥陀自彰弘愿念佛之益。下中品,更为毁犯五戒、八戒,及具足戒等造罪凡夫,广赞阿弥陀佛十力威德、光明神力,彰弘愿法益。及至下下品,则为五逆十恶之机,大开称名一行,因其苦逼失念,善友教以口称,顿转狱火,为清凉风,乘宝莲花,得生净土。此下下品以最下之机,独显名号功德超胜无比,无人不救,称名皆往。

    从中下品至下下品,即散善文中一一显彰别意弘愿。尤其对「无有佛法、世俗二种善根,唯知作恶」之人,大开弘愿法益。如是之机,触目皆是。若遇善缘,即得往生;若不遇善,定入三涂。无缘大悲,以此而彰。

    根机愈劣,法益愈显。释尊于《观经》中,初开定善一门,以摄定机众生;次说散善一门,以应散动根机;最后宣称名一行,急救逆恶苦机。悲心分分流露,弘愿层层显彰,如莲花渐开,莲子自现,此即世尊摄化至极善巧。如是「广开净土之要门,显彰别意之弘愿」,示大悲普覆之益,有如夜来之香,弥漫虚空,处处可闻。

    Ⅱ要弘废立

    「要弘二门」判,不仅是对一部《观经》的分判,亦是对整个净土教法的细判。凡往生经所涉教行,无一不摄。窥《观经》开权显实宗旨,知要门乃随他意而说,即本师因请而开之方便,以摄众机归于净土。因其行业犹难,摄机未普。未显弥陀超世悲愿,未畅如来度生本怀,故释迦如来于「要门」中,处处显彰别意「弘愿」;最后于〈流通文〉中,则全舍定散二善,唯嘱称名一行。《观经》宗旨,至此而得以大显,有如花落而莲自成矣。其文言:

    佛告阿难:「汝好持是语,持是语者,即是持无量寿佛名。」

    此文结劝念佛一行,是《观经》眼目、心要。一部《观经》内容虽广,旨归在此。如千里来龙,在此结穴。和尚彻悟佛意,显彰其义言:

    上来虽说「定、散」两门之益,

    望佛本愿,意在众生,一向专称,弥陀佛名。

    此「要弘废立」之文,可谓绝代妙释,将一部《观经》废立要义完全揭示出来,显彰《观经》目的不在十三定观、三福九品,而在「持无量寿佛名」的弘愿念佛。释尊初虽暂随他意而广开定散二门,最后即闭之;一开永不闭者,唯称名一行。如是废立,意显《观经》宗旨,唯在称名念佛。故释云:「定散文中,唯标专念名号得生」。此即本师随自意而说,以显彰别意弘愿。

    所谓「望佛本愿」者,望弥陀本愿也。弥陀选择念佛,释迦付嘱称名,此即二尊一致之教。可谓隐显虽殊,化导是一。

    又,此「一向专称」之释,亦是和尚对「弘愿门」之结示、指归,意显「一向专称」即是「乘彼愿力」,以此显彰「乃至十念,若不生者,不取正觉」本弘誓愿。其文虽短,透彻净宗心要,极畅如来本怀。可谓笔力万钧,朗彻大千;净土宗义,如拨云见日,朗然独耀。

    所谓诸行虽可回向得生,实非凭此等行业往生。显意是自力之行,实则隐彰佛力接引。以极乐报土,小圣尚难依自力往生,定散二善,犹为三界有漏之业,如何得往!然释尊为摄众机巧入净土,故权开要门,劝以世出世善,回向求往,使其冥顺佛愿,自亦蒙弥陀接引。亦即不能直入十八愿之机,则权以十九、二十愿导之,最后再劝归第十八愿。为别显净土易行易往真实义,故《观经》特别付嘱称名一行,以归「念佛往生」之本愿。《弥陀经》则显彰《观经》玄义,全舍方便摄机要门,唯显真实弘愿法益。贬少善不生,唯称名得往。此即本师摄要门入弘愿门,摄十九、二十愿之机悉归第十八愿;三愿同归念佛之旨,以此而大显。《法事赞》彰此义言:

    极乐无为涅槃界,随缘杂善恐难生;

    故使如来选要法,教念弥陀专复专。

    《般舟赞》更彰「佛光普照,唯摄念佛」义,言:

    相好弥多八万四,一一光明相续照;

    不为余缘光普照,唯觅念佛往生人。

    《往生礼赞》亦彰「佛光普照,唯摄念佛」心要,言:

    弥陀身色如金山,相好光明照十方;

    唯有念佛蒙光摄,当知本愿最为强。

    唯有念佛蒙光摄,此即净土真实义,弘愿一门,彻彰无遗。明了此义,则三经义旨,可洞若观火;一向专称之义,朗然独耀。《大经》「一向专念无量寿佛」宗旨,得以彻底开显出来。

    要弘两门判,将净宗方便与真实揭示出来,使三经义理得以疏通。未入净土者,即可由要门而归向净土;已修净土者,则完全导归真实弘愿——一向专称弥陀佛名。此即本师「广开要门,显彰弘愿」之意趣。所谓「种种思量巧方便,选得弥陀弘誓门」也。而要门的引导,使圣道与净土之间有了一条联结的纽带,不能顿归他力念佛者,亦可藉定散回向而归净土。一代时教,万善之机,得以统摄无余;同时更细微地简别出净土门中「诸行回向」与「本愿念佛」之异。此是善导大师在昙鸾、道绰二祖独彰真实义的基础上,建立起了净土宗的完整体系。

    略将要弘二门大义,示图如左:

    从「要弘二门」判中,知净土宗虽有二门,宗旨在「弘愿门」。此义广显于《大经》,然隋唐之际,他宗行人多依《观经》定散二善修习净业,不明其根本宗旨唯在念佛。故道绰、善导二祖悉依《观经》明辨净土宗旨(别疏此经,其因众多,详见于后)。道绰大师顺观门之义,首明「观佛三昧」为宗的观念,其《安乐集》言:

    今此《观经》,以「观佛三昧」为宗。若论所观,不过依正二报。

    此是道绰大师判《观经》宗旨,其「观」通指十六观,含摄「观、念」二义,即十三定观,与称名念佛。若论其指归,则偏指称名一行。所谓「今时众生,应称佛名号时者」也,此是贯穿一部《安乐集》的根本宗旨。大师辨定宗旨后,不言其观,而别依诸部大乘,显念佛三昧功能不可思议,意显《观经》宗旨在念佛一门。其「圣净二门」判中,更以〈下品下生〉章之称名一行,释第十八愿,显「称佛名号、顺佛本愿」要义。窥知所言「观佛三昧」,实隐彰「称名念佛」之「念佛三昧」。此淹含之义,藉善导大师开显而明了。和尚将《观经》大义判为要弘二门,明辨「观佛」与「称名」之别;并依此义初判一经二宗,言:

    今此《观经》:即以「观佛三昧」为宗,亦以「念佛三昧」为宗;

    一心回愿往生净土为体。

    《观经》权说要门,别彰弘愿,故一经有二宗。所谓「观佛三昧」即「要门」,「念佛三昧」即「弘愿门」。显看似有二宗,然观佛仍带自力难行,既非弥陀本愿,也非释尊本怀,更非十方众生所能;唯念佛是他力易行之道,是弥陀本愿、释尊本怀、十方众生所能。因此,释尊于《观经》流通分中不付嘱「观佛」之「要门」,而付嘱顺佛本愿之称名一行,此即释尊「废观立念」密义。和尚释言:「上来虽说定散两门之益,望佛本愿,意在众生,一向专称弥陀佛名。」揭示《观经》真实意趣唯在「念佛三昧」,两宗至此归于一宗。《疏》言「此经定散文中,唯标专念名号得生」,即显一经真宗。故知,《观经》之「观」,以显见之,为日想水想之观;以隐取之,则为观佛本愿之观,所谓「观佛本愿力」也。此即二尊一致的真实教法。

    略将两宗归于一宗要义,附表于左:

    善导大师在明净土宗旨时,别显宗之所归在往生净土,言「一心回愿往生净土为体」,以此显彰名号功德,正为摄受众生一心回愿往生。此即本愿招唤之敕命——「欲生我国」(乃至观佛之要门,亦以回愿往生为体,若不回愿,则不得往生)。至此,明知念佛意趣在顺佛本愿,乘愿往生,别无他意,所谓「南无」「阿弥陀佛」也。「念佛为宗,往生为体」宗趣,得以明朗。如是显彰净宗「彼土成佛」与圣道「此土入圣」之不同,净宗弘愿正义,得以畅显无遗。

    (2)正杂二行判

    无论何宗,悉有「教相」与「行法」二门(如天台教观二门),一为教义理论,一为实践方法。教相为安心分,行门为起行分。二门如目足相依,不可分离。若教不归行,则如贫人数宝,终无所获;若行无教证,则易受他法所惑,误入岐途。要弘二门为净宗教相细判,以明安心所在。欲明净宗行业,和尚更作「正杂二行」之判,使教行二门交相辉映。如是依教判入行法,藉行法彰教义,楷定了净宗修学宗旨。

    二行弘判,首大判「正行」与「杂行」,次细判「助业」与「正定业」。如是一一简别,决出「正定业」,显彰「圣净二门」及「要弘二门」判的意义、归宿。《观经疏》言:

    就行立信者,然行有二种:一者「正行」,二者「杂行」。

    言「正行」者,专依往生经行行者,是名「正行」。何者是也?

    一心专读诵此《观经》、《弥陀经》、《无量寿经》等。

    一心专注思想、观察、忆念彼国二报庄严。

    若礼,即一心专礼彼佛。

    若口称,即一心专称彼佛。

    若赞叹供养,即一心专赞叹供养。

    是名为正。又就此正中,复有二种:

    一者「一心专念弥陀名号,行住坐卧,不问时节久近,念念不舍者,是名正定业,顺彼佛愿故」。

    若依礼诵等,即名为「助业」。

    除此正助二行以外,自余诸善,悉名「杂行」。

    若修前正助二行,心常亲近,忆念不断,名为无间也。

    若行后杂行,即心常间断,虽可回向得生,众名疏杂之行也。

    此正杂二行判文有二意:一明「往生行相」,二判「二行得失」。

    先略述往生行相,以明判行标准。

    往生之行虽多,和尚大分为二:一正行,二杂行。

    一「正行」者,有开合二义:初开为五种,后合为二种。

    初开为五种:一读诵正行,二观察正行,三礼拜正行,四称名正行,五赞叹供养正行。

    第一「读诵正行」:即专读诵《观经》、《弥陀经》、《无量寿经》。

    第二「观察正行」:即专观察忆念极乐依正二报。

    第三「礼拜正行」:即专礼拜阿弥陀佛。

    第四「称名正行」:即专称念弥陀名号。

    第五「赞叹供养正行」:即专赞叹供养阿弥陀佛。

    次合为二种:一正定业,二助业。

    正定业者:即「一心专念弥陀名号,行住坐卧,不问时节久近,念念不舍」也。

    正定业有二义:一正选定之业,二正决定之业。前就弥陀而言,弥陀五劫思维,选舍诸行,选取念佛一行以为其往生本愿,故名为「正选定之业」。后者就众生边而言,众生信顺弥陀,一心专念弥陀名号,则顺彼佛愿,决定往生,故名为「正决定之业」。

    助业者:除称名之外,读诵、观察、礼拜、赞叹供养四种是为助业。

    所谓助业,即助成正定之业,非指往生须凭助业。「顺彼佛愿、决定往生」之业唯一无二,即「一心专念弥陀名号」。其余「读诵、观察、礼拜、赞叹供养」四业,本非正定之业,但入净土门,须藉此助成正定业。如通过读诵、观察等,了知极乐「无有众苦,但受诸乐」之依正庄严,而生欣慕;了知「唯有念佛蒙光摄」之本愿,而归于称名。此即由助业达成正定业之目的,所谓「闻说阿弥陀佛,执持名号」也。和尚言:「望佛本愿,一向专称。」即彰显行门归宿。故知:「一向专称」即是五正行之指归处,若归于一向专称之正定业,助业自然摄于其中,三业自专,毕命念佛。如是即专修之相,常与弥陀愿心相应,决定往生。

    何故五正行之中,唯称名念佛为正定业?大师释言:「顺彼佛愿故」,即称名念佛是弥陀本愿行。专称佛名者,顺彼佛愿,必得往生也。

    二「杂行」者:除以上正助二业以外,自余诸善,悉名杂行。杂行广言则无量无边,总摄圣道八万行门;略而论之,亦可翻对五种正行,束为五种杂行:一读诵杂行,二观察杂行,三礼拜杂行,四称名杂行,五赞叹供养杂行。

    第一「读诵杂行」:为往生极乐,于读诵净土三经外,于大小乘、显密诸经受持读诵,悉名读诵杂行。

    第二「观察杂行」:为往生极乐,于观察极乐依正庄严外,于大小显密事理观行不舍,悉名观察杂行。

    第三「礼拜杂行」:为往生极乐,于礼拜弥陀一佛外,于一切诸余佛菩萨及诸天等礼拜恭敬,悉名礼拜杂行。

    第四「称名杂行」:为往生极乐,于称弥陀一佛名号外,亦称自余一切佛菩萨及诸天等名号,悉名称名杂行。

    第五「赞叹供养杂行」:为往生极乐,于赞叹供养弥陀一佛以外,于一切诸余佛菩萨及诸天等赞叹供养,悉名赞叹供养杂行。

    杂行不顺佛愿,本非往生之业,故须至心回向,方可得生。

    一代时教甚广,涉及行门亦多,善导和尚判「行」标准是以「往生经行」为指南:专依往生经行行者,是为「正行」,不依往生经行行者,则为「杂行」(此即于一代圣教中决出净土经典,亦如圣净二门之分判,决出净土门)。此是正杂分际,故大师所判五种正行,皆不离净土经典,不离极乐依正庄严,不离弥陀名号。以国土及佛名,摄持众生之三业,自然心常亲近,忆念不断,如是即为无间之业,是为正行。其余众行,虽可回向得生,总为「疏杂之行」,心常间断故(此正杂分判的立足点在顺往生与否;若不归净土、别修圣道者,则所谓杂行是其正行。当善知此义)。

    又,往生经甚多,所说往生行亦广,大师从众多往生经中,特别选出《大经》、《观经》、《弥陀经》而确立正行标准,以此三经中,就其摄化方便而言,已摄尽种种行业;就其根本宗旨论,则完全导归一向专称。故知:「往生经行」者,即三经共明之「一向专称」一行也。故大师又将正行细分为「正定业」与「助业」,明往生经所标之行唯在「正定业」。

    次述二行得失,以明行门归宿。

    《疏》云:「若修前正助二行,心常亲近,忆念不断,名为无间也。若行后杂行,即心常间断,虽可回向得生,众名疏杂之行。」此即二行得失之文。按此文意,知正杂二行,得失有五:

    正行五得者:与弥陀亲、近、无间、不用回向、纯。

    杂行五失者:与弥陀疏、远、有间、必用回向、杂。

    略述五对得失之义:

    第一、「亲、疏」对者:

    「亲」者:修正行者,于阿弥陀佛甚为「亲昵」。如《疏》云:「众生起行,口常称佛,佛即闻之;身常礼敬佛,佛即见之;心常念佛,佛即知之。众生忆念佛者,佛亦忆念众生;彼此三业,不相舍离,故名亲缘也。」

    「疏」者:杂行也。众生口不称佛,佛即不闻之;身不礼佛,佛即不见之;心不念佛,佛即不知之。众生不忆念佛者,佛即不忆念众生;彼此三业,常相舍离,故名「疏杂之行」也。

    第二、「近、远」对者:

    「近」者:修正行者,于阿弥陀佛甚为「邻近」。如《疏》云:「众生愿见佛,佛即应念,现在目前。」故名「近缘」也。

    「远」者:杂行也。众生不愿见佛,佛即不应念,不现在目前,故名「远」也。

    第三、「无间、有间」对者:

    「无间」者:修正行者,于弥陀忆念不间断,故云「名为无间」也。

    「有间」者:修杂行者,于弥陀忆念常间断,故云「心常间断」也。

    第四、「不回向、回向」对者:

    「不回向」者:修正行者,纵令不别用回向,自然成往生业。如《疏》云:「今此《观经》中,十声称佛,即有十愿十行具足。云何具足?言南无者,即是归命,亦是发愿回向之义;言阿弥陀佛者,即是其行。以斯义故,必得往生。」

    「回向」者:修杂行者,必用回向之时,方成往生之因,若不用回向之时,则不成往生之因,故云「回向得生」也。

    第五、「纯、杂」对者:

    「纯」者:修正行者,是纯极乐之行,以正助二业,不离弥陀一佛故。

    「杂」者:修杂行者,非纯极乐之行,通于人天三乘,亦通于十方净土,故云「杂」也。

    正杂得失,大义如上。虽有五不同,若论其本,即往生「定」与「不定」也。《往生礼赞》详明此义,其言:

    若能如上,念念相续,毕命为期者,十即十生,百即百生。何以故?无外杂缘,得正念故;与佛本愿得相应故;不违教故;随顺佛语故。

    若欲舍专修杂业者,百时稀得一二,千时稀得三五。何以故?乃由杂缘乱动,失正念故;与佛本愿不相应故;与教相违故;不顺佛语故;系念不相续故;忆想间断故;回愿不殷重真实故;贪瞋诸见烦恼来间断故;无有惭愧忏悔心故;又不相续念报彼佛恩故;心生轻慢,虽作业行,常与名利相应故;人我自覆,不亲近同行善知识故;乐近杂缘,自障障他往生正行故。何以故?余比日自见闻:诸方道俗,解行不同,专杂有异。但使专意作者,十即十生;修杂不至心者,千中无一。

    此二行得失,如前已辨。仰愿一切往生人等,善自思量。已能今身,愿生彼国者,行住坐卧,必须励心克己,昼夜莫废,毕命为期。上在一形,似如少苦;前念命终,后念即生彼国。长时永劫,常受无为法乐,乃至成佛,不经生死,岂非快哉!应知。

    此即和尚对二行得失的精要阐释,观其大义,即知:

    正行五得者:必定往生也,所谓「专意作者,十即十生」。其得虽有四因,核其实,则唯一,即「与佛本愿得相应故」。能与佛本愿相应,自然无外杂缘得正念、不违教、顺佛语。

    杂行五失者:往生不定也,所谓「修杂不至心者,千中无一」。其失虽有十三由,根本在「与佛本愿不相应故」。有此一失,则余十二皆失矣。

    和尚详辨二行得失,意在众生「善自思量」,当舍「千中无一」之杂行,归「十即十生」之正行,即专依往生经行行也。《般舟赞》言:

    万行具回皆得往,念佛一行最为尊,

    回生杂善恐力弱,无过一日七日念。

    此即和尚导归正定业的最要开示,即劝舍杂行,归于正行;藉由助业,入正定业也。此与要门导归弘愿义紧密相依,意显「乘彼愿力、一向专称」要义。

    二行二业的细判,是善导大师对往生行业的楷定,将往生正因正行,紧密联系起来,丝丝相扣,毫无错乱。至此,净宗教行二门,相资而成。一向专称之他力易行道,如水落石出,云开月现。无力明辨净宗心要的垢障凡夫,可轻松自如地归投弥陀无碍光明,念佛往生矣!

    略将正杂二行大义,示图如左:

    此「正杂二行」判,意在就「行」立「信」,即依往生行成就「必定往生」之信心。然行有正杂,以何立信?观二行得失即知,就行立信,唯以正行建立必定往生信心。以「修杂不至心者,千中无一往生」故;修正行则「十即十生,百即百生」也。又正行虽有五,唯称名一行顺彼佛愿,是决定往生业。故知就行立信,核其本,即依称名一行,建立必生信心。即念佛之人,当作得生想,信「称名必生」也。其余助业,即是以同类善根助成此一信心。如此就行立信,信行互摄,彰信行一体、信行不二之旨。故真信者,自然一向称名;一向称名,思必定往生者,则信在其中。反之,若疑念佛往生不定者,即是自我设限,是为不如实修行,昙鸾大师谓之「信心不淳、信心未决」。读诵等助业,即为决疑生信,令知念佛必生也。反之,虽略有少疑,但不碍行,亦不妨往生。法然上人言:「边疑边念佛,即得往生。」虽疑犹念佛,意显信仍在其中。《大阿弥陀经》言诸多行者,初信佛法,奉行布施等,后复中悔:

    心中狐疑,不信分檀布施作诸善,后世得其福;不信有弥陀佛国;不信有往生其国。虽尔者,其人尤续念不绝,暂信暂不信;意志犹豫,无所专据。续其善愿为本,故得往生。其人寿命病欲终时,阿弥陀佛即自化作形像,令其人目自见之,口不能复言,但心中欢喜踊跃,意念言:我悔不知益斋戒作善,今当往生阿弥陀佛国。

    自古以来,即有无数行者,未必深知摄取不舍之大悲本愿,但始终续其善愿为本(信在其中),一心念佛,更有如鹦鹉学舌念佛往生者;他们虽不知弥陀光明无碍,但无时不蒙悲心摄护。如源信上人所言:「烦恼障眼虽不能见,大悲无倦常照我身。」疑心未决者,以此可起决定往生之心也。故知,但能相续念佛,决定往生无疑。究其实,信疑乃对待之法,因疑故论信;然信者无别,唯信念佛也。若一向念佛,自然顺佛本愿,得生彼国,此所谓潜通佛智也。如三宝灭尽之时,无有经教住世,唯有佛名流布,尔时闻一念,尚且得生。何况今时念佛,如何不生!

    综观经文事证,知所谓往生决定者,决定在名号,非凡夫之心。若离名号而于自心中求信,如于空中觅鸟迹,终不可得。若不顾我心,一向称名,知定得往生,自然起决定之心。善导和尚广开信仰之门,最后言:「望佛本愿,一向专称。」以此标示净宗归结,唯在念佛,别无他义;唯任口称,别无可用心处。如是自绝凡夫一切思虑、筹量、计度之心,令恒住正念,不为一切异见异学之所破坏。法然上人深明此意,故独立念佛一行,言:「净土宗之心要者,在于不论是谁,但念佛皆往生也。」就行立信之道,无过于斯,此可谓他力安心极致!不言信而信在其中,不绝疑而自无疑。故知,净土宗旨可谓「不论净秽,不论善恶,不论信疑;总之,不可论心之是非。凡夫之心,善恶共迷,不可作为出离之要道,唯称南无阿弥陀佛,即得往生也。」若执信心而不归念佛,有如手执契卷而不知取用也。净业行人,当以行摄信,一向念佛。法然上人言:

    倦念佛之人者,失无量宝之人也;

    勇念佛之人者,开无边悟之人也。

    应以愿往生心,相续念佛。

    二、教义集成

    善导大师得蒙泄瓶之教,弘判顿渐二教、要弘二门、正杂二行,将净宗心要,和盘托出,净宗判教体系至此而臻完美。除教判外,和尚于教义亦处处楷定,集其大成。时节因缘成熟,净宗思想得以圆彰于世。现将其宗义大要,归结如下,以饷行人。

    1.净土法门本为凡夫

    从龙树菩萨至道绰大师,皆本着「机法相应」的立场选择教法。八万四千法门,能应下凡之机者,唯净土一法、称名一行。龙树菩萨为「儜弱怯劣、无有大心」之人,特说易行之道,隐彰「净土一法,本为凡夫」要义。道绰大师以「教赴时机」理念,为造罪凡夫,选择称名一行,显彰净土教是「赴时」、「应机」之法。善导大师探经玄义,继承并发挥此一心要,楷定「净土一法,本为凡夫」宗义,大悲本愿,得以大彰。《观经疏》引十处经文,证显此义,后释三辈九品,通为凡夫。其言:

    看此《观经》定善及三辈上下文意,总是佛去世后,五浊凡夫;但以遇缘有异,致令九品差别。何者?

    上品三人,是遇大凡夫;中品三人,是遇小凡夫;下品三人,是遇恶凡夫,以恶业故,临终藉善,乘佛愿力,乃得往生。

    今以一一出文显证,欲使今时善恶凡夫,同沾九品,生信无疑,乘佛愿力,悉得生也。

    三辈九品,虽遇缘不同,本质是一——五浊凡夫:上辈为大乘凡夫,中辈为小乘凡夫,下辈为恶业凡夫。如是善恶凡夫,同乘佛愿,得遂往生。古来注疏,多视三辈九品为大小圣人,故和尚广引经论,一一对破,显「净土一法,本为凡夫,不干大小圣也。」

    佛心本乃平等普摄,何以偏为凡夫?良以常没众生,无有出离之缘,唯赖他力摄取。故弥陀特发大悲,救度垢障凡夫。愿言:

    我于无量劫,不为大施主,

    普济诸贫苦,誓不成等觉。

    和尚显「普济诸贫苦」之悲愿言:

    诸佛大悲于苦者,心偏愍念常没众生,是以劝归净土。

    亦如溺水之人,急须偏救,岸上之者,何用济为!

    「溺水之人,急须偏救。」此即诸佛「心偏愍念常没众生」之至极大悲。弥陀悲愿如此,释迦应化如此,诸佛证赞亦如此。此是诸佛同体之大悲,正是「一佛所化,即是一切佛化;一切佛化,即是一佛所化」也。佛佛道同,光光无碍。诚如《大经》所言:

    一一花中,出三十六百千亿光;一一光中,出三十六百千亿佛。身色紫金,相好殊特。一一诸佛,又放百千光明,普为十方,说微妙法。如是诸佛,各各安立无量众生,于佛正道。

    安立众生,于佛正道。此即弥陀、释迦、诸佛大悲之极显。由此悲心中,自然流露出三经华文,开显净土无上妙义,普摄众机归于净土。

    弥陀超发弘誓愿,本为平等度脱一切众生。为成就此事,而以极下凡夫为本,最后选择称名一行遍透机宜,得以畅其本怀。释尊「慈悲哀愍,特留此经,止住百岁」,即是本为流转生死凡夫之真实写照。《庄严经》尤显弥陀「大悲为凡」义,其言:

    众生苦恼我苦恼,众生安乐我安乐;

    轮回诸趣众生类,速生我剎受安乐;

    常运慈心拔有情,度尽阿鼻苦众生。

    按:本为凡夫,非不摄圣,此有「举凡摄圣,举下摄上」之意。如《观念法门》言:

    一切罪恶凡夫,尚蒙罪灭,证摄得生;

    何况圣人愿生,而不得去也。

    故知:净土一法虽本为凡夫,意兼圣人。「本为凡夫」乃大悲极唱,彰弥陀摄机之纵深,如《大经》言:「地狱鬼畜生,亦生我剎中。」若从横广而言,则九界有情,皆是弥陀所要救度之机,《大经》言:「十方众生,若不生者,不取正觉。」和尚言「五乘齐入」,即彰此要义。究其实,深广无碍,纵横交织,共彰摄机之普耳。而善会「本为凡夫」之旨,则更能深深体会到,「诸佛大悲于苦者」,乃为发起我等下劣凡夫之无上信心也!佛慈广大,感悦彻髓。

    弥陀佛名,是五劫思维的结晶,是无量功德的源泉,可消凡夫无量罪业,可满众生一切志愿。纵然地狱现前,称彼佛名,亦能化地狱火,为清凉风,乘宝莲花,往生净土。《观经》极显此义,言:「称佛名故,诸罪消灭,我来迎汝。」然《大经》言「唯除五逆,诽谤正法」。两经意似有违,如何消释?此义不决,则本为凡夫之义犹未畅显。道绰大师虽将其意蕴揭示出来,但疑犹未决。善导和尚深究佛意,显佛抑止悲心,永绝此疑。其《观经疏》言:

    此义仰就「抑止门」中解,如四十八愿中,除谤法、五逆者,然此之二业,其障极重,众生若造,直入阿鼻,历劫周慞,无由可出。但如来恐其造斯二过,方便止言,不得往生,亦不是不摄也。

    又下品下生中,取五逆、除谤法者,其五逆已作,不可舍令流转,还发大悲,摄取往生。然谤法之罪未为,又止言:若起谤法,即不得生。此就未造业而解也;若造,还摄得生。

    观此释,知两经言异义同。《大经》就未造而言,《观经》就已造而论。未造者,「方便止言,不得往生」,此即「抑止门」。已造者,「还摄得生」,此即「摄取门」。此抑止摄取二义,深显弥陀呵护有加,而又悲心无尽也。可谓爱之甚切,护之尤深。两经融会,窃知第十八愿,正以造罪凡夫为正机。以弥陀为救度十方众生而发超世悲愿,然十方众生中,有圣有凡,有善有恶。大小圣人固能谨守佛之通诫,诸恶莫作,众善奉行,自净其意;下劣凡夫则有心而无力,多被业力所困,随业流转。如《地藏经》言:「阎浮提众生,起心动念,无不是业,无不是罪。」如是众生,正如《大悲经》言:「是一千四佛所放舍者,所谓众生厚重烦恼,专行恶业。如是众生,诸佛世界,所不容受。如是众生,断诸善根,离善知识,常怀瞋恚,皆悉充满娑婆世界;悉是他方诸佛世界之所摈弃,以重业故。」弥陀悲愍如是被诸佛所放舍之众生,故别发超世弘愿,救度五逆十恶之极重恶人。但能回心,莫不皆往。如巨石置于船上,即得不堕。故善导大师言:

    以佛愿力:五逆十恶,罪灭得生;

    谤法阐提,回心皆往。

    「以佛愿力,回心皆往。」大悲为凡之本愿,以此得以大彰。弥陀无碍光明,至此始畅通无碍。

    弥陀悲愿,善恶不分,是非不辨,是否滥施慈悲?纵容邪恶?执于有为有漏世善者,难免有此疑惑。观印光大师一赞偈,即可欣然释怀。其言:

    四十八愿度众生,逆恶归心也来迎,

    非是混滥无简择,怜彼是佛尚未成。

    「怜彼是佛尚未成」,悲心何其广大。诚如殷殷慈母,不舍逆子。如是大悲,反令下劣凡夫难以信受。或忧业障深重,或虑福德浅薄,或疑修学时短。种种疑虑,不一而足。为绝凡夫疑情,令安心念佛,诸佛舒舌证诚,和尚恳心劝言:「无问罪福时多少,心心念佛莫生疑。」此即一扫众疑,摄归佛愿。本为凡夫之法,自尔透过重重疑云,入一切众生心想中。

    2.弥陀报佛极乐报土

    净土一法,既为凡夫。凡夫往生,当生何处?自古以来,对极乐国土判法各有不同,或判为报土,或判为化土,或判为报化二土,或判为四土。昙鸾大师隐彰「报佛报土」义,但未作明细分判,以此时尚未有他宗异议故。至道绰大师时代,诸宗渐起,各宗祖师竞相注释净土经典。他宗行者,多依圣道理念、自宗教义权判净土,异说不一,使净土宗旨不明,教义不彰。故道绰大师依《大乘同性经》判「弥陀是报佛、极乐宝庄严国是报土」,力辨他宗之非,首先明确「报佛报土」义。然义犹未畅,未显弥陀「酬因感果」之别愿。故有疑云:若是报土,唯菩萨可入,凡夫则无由得生高妙报土,只能往生化土。故多判极乐为报化二土。此疑未决,异论纷起。善导和尚乘势广引经证,详申此义,力显「报佛报土」义,彰「凡夫乘愿,直入报土」宗要。诸宗异议始乃消沉,净土宗旨终无余碍。《观经疏》言:

    问曰:弥陀净国,为当是报是化也?

    答曰:是报非化。云何得知?如《大乘同性经》说:西方安乐阿弥陀佛,是报佛报土。又《无量寿经》云:法藏比丘,在世饶王佛所,行菩萨道时,发四十八愿,一一愿言:「若我得佛,十方众生,称我名号,愿生我国,下至十念,若不生者,不取正觉。」今既成佛,即是酬因之身也。又《观经》中,上辈三人,临命终时,皆言「阿弥陀佛」及与「化佛」,来迎此人。然报身兼化,共来授手,故名为与。以此文证,故知是报。然报应二身者,眼目之异名。前翻报作应,后翻应作报。凡言报者,因行不虚,定招来果;以果应因,故名为报。又三大僧祇所修万行,必定应得菩提;今既道成,即是应身。斯乃过现诸佛,辩立三身。除斯已外,更无别体,纵使无穷八相,名号尘沙,克体而论,众归化摄。今彼弥陀,现是报也。

    佛有法、报、化三身,今何以独涉报化,而不论法身?若论法身,非净非秽,绝思绝议,离言说相;且诸佛同共一法身,无二无别;又法报不二,故不别论法身。报化义则是自他异论,故和尚特判之。

    所谓「报」者,即「因行不虚,定招来果;以果应因,故名为报。」弥陀超发四十八愿,积植菩萨无量德行(因),最后成就万德庄严之「南无阿弥陀佛」、成就「无有众苦,但受诸乐」之宝庄严国(果),此即「以果应因」之报佛报土。为彰此义,证文有三:一《大乘同性经》、二《大经》、三《观经》。他宗祖师多判弥陀为应化身土,为破彼义,成立自宗,故初引《同性经》,证明「是报非化」。以报身居于净土故,如龙主王佛,宝德佛,阿弥陀佛等;化身则多示现于秽土,如释迦本师。弥陀成佛十劫,报居净土。此意通于诸佛报身,故或有疑云:既是报佛报土,唯登地菩萨可入,凡夫三贤如何得往(通义)?为遮此难,故下引《大经》以证别愿所成报身土,能利凡夫。「十方众生,若不生者,不取正觉」,乃机法一体之本愿,弥陀「酬因果报」,即众生「往生果报」,是故众生乘此愿者,必入报土,与佛同证光寿果德(别愿)。此即阿弥陀佛以其本愿成就之身、光明摄取之身、来迎接引之身,利益十方众生,可谓自受用与他受用一体不二(体用一如),昙鸾大师谓之实相身(体)、为物身(用)。复或疑云:诸佛各有报化身土,报摄登地,化摄凡夫。诸佛既如是,弥陀岂例外?《同性经》所说固是报身土,《大经》所说酬因身土,既摄凡夫,应是化身土。两经义别,如何证成是报非化?为释此疑,故更引《观经》报佛兼化,来摄凡夫,证明弥陀别愿,偏为凡夫,异于诸佛报身。至此,种种疑难,全遮无遗。

    报佛报土,一名摄无量义,上摄法身德,故为无量光无量寿;下摄化身德,故能「光中化佛无数亿」。三身一体,不离酬报果德,故和尚言:「无穷八相,名号尘沙,克体而论,众归化摄。今彼弥陀,现是报也。」

    善导大师次第引《同性经》、《大经》、《观经》证显「报佛报土」义,通别互显,因果具摄,理事并彰,定判弥陀为报佛,极乐为报土,义冠古今,永绝后疑。

    3.凡夫入报全托佛愿

    报佛报土之判,本为会通「二乘种不生」义。《往生论》言:「大乘善根界,等无讥嫌名;女人及根缺,二乘种不生。」有错解此义者,以为极乐净土二乘尚不能往生,何况凡夫!然经中亦多言凡小之类往生者,经论相违,如何会通?余宗行者多就此土回心不回心义释此,以二乘种性有二类:一决定性,二不定性。定性声闻,不回心故,不得往生,故论言「二乘种不生」。反之,若能回心向大,亦得往生,如经说凡小往生者。此犹顺圣道之理而释之,未显弥陀超世愿功。执以为净土既为大乘善根界,自当发大心方可得生。善导和尚慧眼独具,特就彼土会「不生」义。言不生者,不发生也。此土小机不堪回心向大,但闻彼土易成「小果」,为成小果故,愿生彼国。如来愿力,牵令得生,故经言小机得生。如是小机到彼国土,得闻大乘,即转发大心,不复退转,不再生二乘心,故论言「二乘种不生」,如《观经》下三品之机是。和尚释言:

    此三品人,俱在彼发心,正由闻大,即大乘种生。由不闻小故,所以二乘种不生。凡言「种」者,即是其「心」也。

    又十方众生,修小乘戒行,愿往生者,一无妨碍,悉得往生。但到彼先证小果,证已即转向大,一转向大以去,更不退生二乘之心,故名「二乘种不生」。

    观此释,知未发大心之凡小类,但回心向佛,无不往生,一得往生,自然成就大心,永不退转。诚如昙鸾大师所言:

    声闻以实际为证,计不应更能生佛道根芽;而佛以本愿不可思议神力,摄令生彼,必当复以神力生其无上道心。譬如鸩鸟入水,鱼蚌咸死;犀牛触之,死者皆活。如此不应生而生,所以可奇。然五不思议中,佛法最不可思议。佛能使声闻复生无上道心,真不可思议之至也。

    《论》言「女人、根缺、二乘」三不生,然和尚独于「二乘种不生」论之甚详,而略「女人及根缺」义,何也?以经有明文故,同时此亦他宗所共许,故不别论,只略言:「女人及根缺,彼无故可知。」

    故知:《论》义「不生」,就彼土言,显往生净土者,平等一味,无有差别。有但诵其文,不明其义者,执以为是因中拣别机类,认为凡夫二乘不能往生「大乘善根界」。和尚会通此义,证显极乐报土异于诸佛报土,凡小之机亦得往生。为显超世别愿所成报土本为凡小之类,《观经疏》特别设立问答,消释此疑,以「托佛愿以作强缘,致使五乘齐入」之答,一扫众疑,彻显凡夫入报,非凭己力,全托佛愿。《疏》云:

    问曰:彼佛及土,既言报者,报法高妙,小圣难阶,垢障凡夫,云何得入?

    答曰:若论众生垢障,实难欣趣;正由托佛愿以作强缘,致使五乘齐入。

    所谓「报法高妙」,即指弥陀愿力成就的报土是法性身土,全体是阿弥陀佛内证境界,小圣以自力尚且不能进入,烦恼炽盛、业障深重的垢障凡夫,如何得往?昙鸾大师言「本则三三之品,今无一二之殊」,已初显直入报土深义。善导大师详辨此义,直探法源,言:由于乘托弥陀本愿力故(因),致使五乘人、天、声闻、缘觉、菩萨之机,同生报土(果)。此即揭示垢障凡夫(乃至菩萨)能入报土之真因在「全托佛愿」,凡夫往生报土之特别宗义得以畅显。龙树菩萨「乘船」喻,及昙鸾大师所言「从转轮王行,游四天下」,今藉大师开显而朗然明了。

    净土一法别以弥陀誓愿为出离之增上强缘,所谓「一切善恶凡夫得生者,莫不皆乘阿弥陀大愿业力为增上缘」也。大师于三缘亲缘、近缘、增上缘中,显「增上缘」义言:

    众生称念,即除多劫罪。命欲终时,佛与圣众,自来迎接;

    诸邪业系,无能碍者。故名「增上缘」也。

    又,《观念法门》有「灭罪、护念、见佛、摄生、证生」五增上缘之释,广显弥陀超世悲愿。有言:

    但有专念阿弥陀佛众生,彼佛心光,常照是人,摄护不舍;

    总不论照摄余杂业行者,此亦是现生护念「增上缘」。

    观诸增上缘释,知业力凡夫,若遇弥陀本愿强缘,则「诸邪业系,无能碍者」。若遇普通之缘,则必堕随缘杂善之中,世世生生难得解脱。吾辈至今犹在生死苦海,即因无始以来,未遇出离强缘故。如和尚言:「正由不遇好强缘,致使轮回难得度。」缘之重要,于此可知。

    此问答中,问言「垢障凡夫,云何得入?」答时不滞垢障凡夫,广而言之:「托佛愿力,五乘齐入」。显凡夫往生,固托佛愿,圣人往生,亦无不如此。即愿生弥陀净土者,无论善恶凡夫、大小圣人,无一不是乘弥陀本愿力也。所谓:

    愿力成就之报土,自力心行不能到;

    大小圣人皆共同,唯托弥陀本愿力。

    观「五乘齐入」之言,知净土法门虽本为凡夫,亦是「万机普益」之法。若依通论,诸佛报土皆是胜妙净土,然凡夫二乘,乃至菩萨,也无法入佛报土。如《仁王经》言:「三贤十圣住果报,唯佛一人居净土。」以三贤十圣,虽有修证,但智行未圆,只能感得相应果报,无由入佛报土。此即是「唯是自力,无他力持」之局碍。极乐净土则迥异十方佛土,既是高妙报土,同时又是十方众生都能往生的无比无伦之报土。良以弥陀报土是酬报第十八愿「十方众生,称我名号,若不生者,不取正觉」所成就的「国土第一、而无等双」之净土故。此弥陀报土「超诸佛剎最为精」,「人天善恶,皆得往生;到彼无殊,齐同不退。」此即弥陀本愿特别殊胜处,故别称「超世悲愿」,号「光中极尊、佛中之王」也。

    「五乘齐入」之判,下绝陋劣凡夫卑劣之心,令作决定往生想;上绝圣道行者法情之执,令速归他力强缘。畅佛本怀,无过于此。

    4.弘誓强缘唯信能入

    凡夫托愿,可入报土,然如何托彼佛愿?是智入?证入?还是信入?《大经》言净土一法,全体是佛境界,唯佛独明了;声闻或菩萨,莫能究圣心,何况垢障凡夫?既全体是佛境,自非诸余凡圣智证所能入也。如善导大师言:

    除佛以还,智行未满,在其学地,由有正习二障未除,果愿未圆。此等凡圣,纵使测量诸佛教意,未能决了。

    弥陀愿海,既非智证能入,自唯信得往。《大经》言:「闻其名号,信心欢喜」、「我法如是作,如是说,如是教;应当信顺,如法修行。」《弥陀经》言:「汝等当信是诸佛所护念经。」龙树菩萨言:「信心清净者,花开则见佛。」昙鸾大师言:「闻他力可乘,当生信心」、「但以信佛因缘,愿生净土,乘佛愿力,便得往生。」如是经论祖释,共显「弥陀愿海,唯信得入」玄要。

    佛法大海,无不以信为能入,疑为其障。以凡夫乃至大小圣人,无有智慧彻知佛意,唯有仰信圣言而已。佛是智行圆满大觉圣人,从其清净意业中,流露出清净语业——是真语者、实语者、如语者、不妄语者、不异语者,诸余凡圣,无不仰教生信。

    圣净二门虽同以信为能入,然圣道门偏于对真如、实相等理念之信仰。其信依于解,解深则信深,解微则信浅。藉信解而行证,方能成就,此自力修行通则。若不能如实证悟,则所信之理亦只成画饼,不能充饥。故净宗所信,不滞于通途理念,更深深寻求能得真实受用处,最后寻归源头——托佛愿以作强缘。只要乘彼愿力,归于净土,即可还我本家,识自心源,所谓「自是不归归便得」也。如此将所信全彰于佛力中,永绝机情,唯显法体,乃信仰极至。净土诸祖详说难易,即为摄归净土,成就此一淳笃之他力信仰,以疾超生死。如是独显他力宗旨,非为破坏圣道教法,乃智慧与悲心的流露,其义有二:

    一为明辨自力修学之难,让我等劣机清晰看到建立在圣道理念上的信心,终将化为泡影,所谓「如入宝山,空手而回」也。以此折伏行者自力我慢之执,而劝归净土,成就净土淳朴信仰。

    二为显彰净土成佛之易,使人从绝望中看到希望,从黑暗中看到光明,欢喜信受,安住于佛力摄取中。

    龙树菩萨、昙鸾大师明辨难易,犹有回护圣道之意,以像法之时,仍有少许大力圣者,于难行道尚能堪行,故有守护其信心之意。但更多行者,已无力修学难行之道。故于回护之际,暗彰折摄之功,以劝归易行之道。至道绰大师时代,难行道已无一能堪,但有人天少善而已;然能持此少善者已甚稀少,况解脱道乎?若论起恶造罪,则无异暴风驶雨矣。故道绰大师彻底舍难取易,折伏一切空疲于自力之行者,归心净土,可谓苦口婆心。其机法深信,跃然欲出。至善导大师时代,去大圣更为遥远,难行之状,众人同感。其难行之理已勿须详辨,以根机日益下劣,于圣道法,已无力深明其义,所谓「理深解微」也。大师言:

    真如广大,五乘不测其边;

    法性深高,十圣莫穷其际。

    此简要一句,将「理深解微」发挥至极。而难行之根源在根机的陋劣,故大师不滞于「法」论其难,更将眼光转向「机」之一边。以其甚深智慧,看到凡夫心中的无明,挥之不去。无论如何精进勇猛,总是心有余力不足,无能达到清净解脱之目的。所谓「垢障覆深,净体无由显现」也。然无智凡夫,不识病根,仍自好高务胜,如道绰大师言「都不自量」。纵虽修学净土,因圣净不明,不知超世悲愿,不明一向专称要义,妄以圣道之理修净土一法,而自又无力,故尔机法相悖,难修难入。此是众多行者通病,善导大师慧眼洞彻凡夫之虚假造作,故言:

    外现贤善精进之相,内怀虚假,贪瞋邪伪,奸诈百端,恶性难侵,事同蛇蝎。虽起三业,名为杂毒之善,亦名虚假之行,不名真实之业也。若作如此安心起行者,纵使苦励身心,日夜十二时,急走急作,如灸头燃者,众名杂毒之善。欲回此杂毒之行,求生彼佛净土者,此必不可也。

    并述偈言:

    人天少善尚难辩,何况无为证六通!

    虽得见闻稀有法,粗心懈怠益无功,

    纵使连年放脚走,趁得贪瞋满内胸。

    此是善导大师对不如实修行的针砭,亦是对时机的透彻了解。有鉴于此,大师发挥「教赴时机」的理念,鲜明地提出了「机法两种深信」,揭示净土信仰之根本:

    一者决定深信:自身现是,罪恶生死凡夫,旷劫以来,常没常流转,无有出离之缘。

    二者决定深信:彼阿弥陀佛四十八愿,摄受众生,无疑无虑,乘彼愿力,定得往生。

    佛法如一面宝镜,能以此宝镜常照自身,即知内心的贪心如大海,瞋心如猛火,我慢如高山;起心动念,无不是罪,无不是业。可谓「一念一时所造业,足系六道滞三途。」能如是内省,自会深深体悟「自身现是罪恶生死凡夫,无有出离之缘」,仰赖他力救度之心油然自生。

    在信机方面,圣道门从自心入故,信「自心即佛」为要,多揭示一切众生悉有佛性之理,导人信向自身同具如来智慧德相。净土门审思此理之时蕅益大师以此而开信自一门,深知此理无益于凡夫,故和尚更重于现实,注目于隐覆佛性之烦恼。由此深深反省,引发出「机深信」,以绝凡夫自力我执,归向他力易行一门,速证如来智慧德相。

    生死凡夫,非圣道机故,以致常没常流转,无有出离之缘。弥陀大悲,特发深重誓愿,救度苦恼众生:「十方众生,若不生者,不取正觉。」此一大悲本愿,即是凡夫唯一出离之缘。为绝凡夫疑虑,以至一佛亲宣、诸佛证诚。罪障凡夫,无须怀疑、无须顾虑,当深信「乘彼愿力,定得往生」。能如是仰信,则自身虽垢障覆深,可顿从无明深渊中,直入无量光明土,还我本有家乡,证悟本有法性。

    月光虽无处不照,唯宿仰望者心中;愿力虽无人不度,唯摄念佛往生人。所谓「佛光普照,唯摄念佛」也。此机法深信,即欲破凡夫骄慢、疑退二障,以归弘愿一门。若恃自修,不屑佛愿,是骄慢障。《大经》言:「骄慢弊懈怠,难以信此法。」若执罪深,疑佛而退,是疑退障。经言:「由于此法不听闻故,有一亿菩萨退转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为除骄慢障,所以劝信机;为除疑退障,所以劝信法。二障若除,则「心无下劣信法,意不贡高信机」,堪入弘愿一门,获真实大利。如《大经》言:「谦敬闻奉行,踊跃大欢喜」也。

    机法深信,没有高深玄妙之理,完全是大师内心的深深体悟,是弥陀愿力活跃于大师心中的独白。如是简洁明了,揭示净宗肝要,将机法相应之教彻底彰显。具此两种深信,自然不会被他宗之「异见、异学、别解、别行」之所破坏,而自安心不动,正念直来,一心念佛也。

    两种深信,摄护着乱想凡夫,一切不顾,安心踏上「愿力之白道」,渡过水贪火瞋二河之种种险难。其机深信,乃法深信之阶梯。故两种深信,究其实,以法深信为本。法深信源于弥陀本愿力,弥陀因中愿言:

    十方众生,至心信乐,欲生我国,

    乃至十念,若不生者,不取正觉。

    其成就文言:

    诸有众生,闻其名号,信心欢喜,乃至一念,

    至心回向,愿生彼国,即得往生,住不退转。

    因有「若不生者,不取正觉」之誓愿,故有「闻其名号,信心欢喜」之法益。此一信心开发之时,即入弥陀摄取光中,住不退转,决定往生。

    弥陀智愿海,深广无涯底。非智能到,唯信得入。善导大师由机深信导归法深信,彰此心要。欲导一切众生,乘佛愿力,往生西方。为显法深信之内涵,使垢障凡夫能轻松自如地进入净土之大门,大师特开显二门要义:一就人立信,二就行立信。至此,乘佛愿力之道,得以大彰于世。

    一、就人立信

    「人」即大悲满足、智行圆满之「佛」,意指释迦本师及十方诸佛,释迦本师为说法主,十方诸佛为证诚主。

    就人立信,即「唯信佛语,不可相信菩萨不相应教。」唯信佛语有二:一信释迦诚语无妄(我见是利,故说此言),二信诸佛证诚不谬(诸佛护念,汝等当信)。净土一法,唯佛能究竟圆知,故此法门,唯以佛言为准,众不问菩萨人天定其是非也。

    释迦本师悲智双圆,本能启人正信,何以广摄十方诸佛之证诚以立信也?此有三意:

    一、净土法门,易行功高,超情离见,微妙难信。一佛说此,十方众生,未必决疑;诸佛证诚,则此土他方,凡圣有情,无疑不决。

    二、娑婆众生,根机顽劣,刚强难化,可谓「无明顽硬似高山,见浊丛林如棘刺。」一佛说此,疑恐难尽;诸佛证诚,助成法化,广利众生也。如《法事赞》云:「为断凡夫疑见执,皆舒舌相覆三千,共证七日称名号,又表释迦言说真。」

    三、意显诸佛,悲化无二,所谓「一佛所化,即是一切佛化;一切佛化,即一佛所化」也。

    就人立信,有二深意:一破异见异解,二立正信依准。净土法门唯佛与佛能究竟,故唯佛一人能彻底宣说此法,唯佛所说能令九界有情咸生正信。诸余异论,若有违佛言,则不足为信。就人立信,即为防破异见异解,别立正信依准。故净业行人,当如善导和尚所言:「一心唯信佛语,不顾身命,决定依行。」如是行者,「是名随顺佛教,随顺佛意,是名随顺佛愿,是名真佛弟子。」为守护此信心,和尚言:纵闻十方诸大罗汉、菩萨、乃至报佛化佛,尽虚空遍法界,言凡夫不得生者,亦不生一念疑退之心,唯增长成就自己清净信心、上上信心。以佛语是真实决了义故,不为一切所破坏故。菩萨等说,尽名不了教。若真是菩萨者,则必不违佛言。若有违佛言者,则非真菩萨也。其破立深意,以此而大显。

    二、就行立信

    就人立信,其信虽在人,归根在信其所说之法,此即欲以人立法也。所谓「唯信佛语」,有二义:一信能说之人,二信所说之法。故和尚更开「就行立信」要义,显「就人立信」之归趣所在。

    佛语所说,即称名一行。释迦光中化出,说弥陀超世本愿,金口宣言:「十方众生,乃至十念,若不生者,不取正觉。」诸佛证诚之曰:「一切凡夫,不问罪福多少,时节久近,但能上尽百年,下至一日七日,一心专念弥陀名号,定得往生,必无疑也。」就行立信即依释迦诸佛所说称名一行,建立往生信心,即深信「众生称念,必得往生」。

    称名一行,虽释迦诸佛所说,实乃弥陀选择之本愿。故善导和尚判为正定业。专修专念,万不漏一。信而行此,是名「就行而信」。

    「就人立信」与「就行立信」,人法并彰,一体两面,如水与波,二而不二。虽两种立信,宗旨是一,即深信「念佛往生」一法真实不虚,「就人立信」即为遮护外难,成就「就行立信」。若能的信弥陀愿力不虚,即是真信释迦诚语无妄。故二种立信,归宿在「就行立信」。此是机法相应之体现,本为凡夫之法,藉此得以落实于「一向专称」之正定业中,自然巧妙地成就众生之往生。

    由「机深信」至「法深信」,由「就人立信」至「就行立信」,使一切教义行业完全归极于称名一行中,彰「往生之业,念佛为本」、「但称佛名」即是「乘彼愿力」肝要。净宗「至简至易」宗要,彻底显彰;「暗合道妙,潜通佛智」玄义,坦露无遗。至此,难信之法,得以平易、朴实、真切地展示于吾人面前。净业行人自可无疑无虑,安心念佛矣。

    5.三心正因定业称名

    弥陀誓愿,唯信能入,《大经》谓之「至心信乐,欲生我国」、「闻其名号,信心欢喜。」《弥陀经》谓之:「若有信者,应当发愿,生彼国土」、「汝等众生,当信是称赞不可思议功德」、「执持名号,一心不乱。」《观经》则开为三心,示往生正因。三经文字虽异,共明唯信能入之肝要。古来注疏《观经》者甚众,多执于定散二善,不明三心为其至要。故善导大师于《观经疏》中,对三心释之最详,时破时立,以楷定净土宗旨。所谓三心者,《观经》言:

    愿生彼国者,发三种心,即便往生。何等为三?

    一者至诚心,二者深心,三者回向发愿心。

    具三心者,必生彼国。

    此三心是《观经》眼目,出离要道。善导和尚于三心释之初言:「辨定三心以为正因」,意显三心是往生正因;而三心释之结尾又说:「此三心亦通摄定善之义」,明定散二善之要门也须有此三心,方得往生;若不具此三心,则定散二善非往生因,不能往生。以此可知:不论定善散善,十方所有众生,往生在此三心;有此三心即得往生,无此三心不得往生。故知三心不只是《观经》眼目,亦是净土门的核心。故法然上人言:「三心者,是行者至要也。」

    至诚心即真实心,深心即深信之心,回向发愿心即愿往生心。往生既有要弘二门,此三心自有「要门三心」与「弘愿三心」二义。

    「要门三心」者:即以自己所修之定善、散善,回向求愿往生之自力三心,故释云:「回斯二行,求愿往生」也。如是自力三心,必须真实心中废恶修善,息虑凝心,不得外现贤善,内怀虚假;并须真实回向求往,不得执于定散二善,堕入人天福乐中。

    「弘愿三心」者:即「乘阿弥陀佛大愿业力」的「他力三心」,所谓「一切善恶凡夫得生者,莫不皆乘阿弥陀大愿业力为增上缘。」此他力三心即《大经》十八愿「至心、信乐、欲生」之三心。

    「自力三心」是行者自己发起三心之故,机虽千差,共以三心助成其往生。此自力三心不是虚假谄伪无真实心的生死凡夫所能发起,故亦是易行中的「难行道」。故和尚云:「修杂不至心者,千中无一。」

    「他力三心」是不论定善散善,不论智愚善恶,不论有漏无漏,悉皆信顺弥陀本愿之救度。所谓「托佛愿以作强缘,致使五乘齐入」也。此全仗弥陀愿力,不问众生之力,即「不问时节久近,不问罪福多少」,故是真实绝对的「易行道」。

    此二种「三心」,即显专杂之异。自力三心者,执于自己之定散二善,不顺弥陀本愿,故为杂行(杂心)。此心易被杂缘所破,被业力所侵,被名利所染,而失正念杂缘乱动失正念故,故难得至心,以至千中无一往生者。他力三心者,纯弥陀大愿业力所成就,众生邪业,无能障碍;但能信顺彼佛誓愿,自得正念心不颠倒,必得往生,故为正行(专心)。和尚言:「当作得生想」,即因有弥陀真实救度之三心故,所谓「若不生者,不取正觉」也。故专修专念者:「十即十生,百即百生」。

    三心义虽有二,旨在他力三心。如疏云:「往生义疾,不同杂散之业」故,故经中处处劝正念称名,入他力三心。《观经》广开要门,显彰弘愿,即是摄自力行人,归他力强缘。「二河白道喻」深显此意言:

    仰蒙释迦发遣,指向西方;又藉弥陀悲心招唤。今信顺二尊之意,不顾水火二河,念念无遗,乘彼愿力之道,舍命以后,得生彼国,与佛相见,庆喜何极也。

    生死凡夫能发起归命往生心者,即由释迦弥陀二尊慈父之一遣一唤,使得垢障凡夫,「乘彼愿力之道,与佛相见」。此即他力摄取,故谓之「他力三心」。此一遣一唤之他力深意,大师有释言:

    东岸忽闻人劝声:「仁者,但决定寻此道行,必无死难,若住即死。」

    又西岸有人唤言:「汝一心正念直来,我能护汝,众不畏堕于水火二河之难。」

    此人既闻此遣彼唤,即自正当身心,决定寻道直进,不生疑怯退心也。

    东岸人劝声,即释迦殷切发遣;西岸人唤声,即弥陀悲心招唤。一遣一唤,无不在令行者绝疑生信,莫生退心,一切不顾,正念直来,深信「乘佛愿力,决定往生」。若舍此不求,则必永沉生死。所谓「寻此道行,必无死难,若住即死」也。而「寻此道行,必无死难」者,以有弥陀愿力摄护故:「我能护汝,众不畏堕于水火二河之难」也。有他力摄护,故使善恶凡夫不堕贪瞋水火中,一切诸障,自然消除,《大经》谓之「横截五恶趣,恶趣自然闭。」他力三心,至此彻彰无遗。

    和尚释三心时,对「深心」释之最详,机法深信、二种立信最是触目惊心。「至诚心」释中初言:「所修解行,必须真实」,似显自力所修解行必须真实,而又言善恶凡夫乃「贪瞋邪伪,奸诈百端,恶性难侵,事同蛇蝎」。则显凡夫无真实之心,全是「虚假之行,杂毒之善」,此即是「机深信」的前导。后以「法深信」,显彰真实解行,在信弥陀本愿,称弥陀名号,真实信知「称佛名号,乘佛愿力,定得往生」。如是将至诚心、深心通摄于「法深信」中,即是摄要门三心入弘愿三心。

    又「回向发愿心」释中,亦言:「真实深信中,回向愿生彼国」,并举二河白道喻以守护「信心」。此即意显:回向发愿心,源于真实信心,可谓二而不二。所谓「南无者,即是归命,亦是发愿回向之义」也。

    故知:他力三心,统摄于一「深心」。和尚对深心之阐发精细入微,使他力信仰之门畅开无遗。《观经疏》开展出「七深信、六决定」之释:

    言「深心」者,即是深信之心也,亦有二种:

    一者决定深信:自身现是,罪恶生死凡夫,旷劫以来,常没常流转,无有出离之缘。

    二者决定深信:彼阿弥陀佛四十八愿,摄受众生;无疑无虑,乘彼愿力,定得往生。

    又决定深信:释迦佛说此《观经》三福九品、定散二善,证赞彼佛依正二报,使人欣慕。

    又决定深信:《弥陀经》中十方恒沙诸佛,证劝一切凡夫,决定得生。

    又深信者:仰愿一切行者等,一心唯信佛语,不顾身命,决定依行。佛遣舍者即舍,佛遣行者即行,佛遣去处即去。是名随顺佛教,随顺佛意,是名随顺佛愿,是名真佛弟子。

    又一切行者,但能依此经,深信行者,必不误众生也。何以故?佛是满足大悲人故,实语故;除佛已还,智行未满,在其学地,由有正习二障未除,果愿未圆。此等凡圣,纵使测量诸佛教意,未能决了。虽有平章,要须请佛证为定也。若称佛意,即印可言,如是如是;若不可佛意者,即言汝等所说,是义不如是。不印者即同无记、无利、无益之语。佛印可者,即随顺佛之正教。

    若佛所有言说,即是正教、正义、正行、正解、正业、正智。若多若少,众不问菩萨、人、天等,定其是非也。

    若佛所说,即是了教;菩萨等说,尽名不了教也。应知。

    是故今时,仰劝一切有缘往生人等,唯可深信佛语,专注奉行;不可信用菩萨等不相应教,以为疑碍,抱惑自迷,废失往生之大益也。

    又深心深信者,决定建立自心,顺教修行,永除疑错。不为一切别解、别行、异学、异见、异执之所退失倾动也。

    此「七深信、六决定」文,将「唯佛是依,唯法是从」之淳笃信仰开显至极。「若有一法,过于涅槃,亦所不顾」之心境意志,跃然纸上。

    信心内涵虽广,心要唯在二种深信。其余五种深信之释,皆围绕「法深信」而展开。故所有对信心之阐发,归纳之,即「二种深信、就人立信、就行立信」三要义。

    「二种深信」,乃大师净土思想的核心、肝要。信自己无真实心,所以「常没常流转,无有出离之缘」;信弥陀有绝对真实救度心,但乘弥陀真实愿力(乃至十念之念佛),定得往生。五部九卷,处处流露大师犹若金刚不坏之深深信仰,《往生礼赞》显此义言:

    「深心」即是「真实信心」:

    信知自身是具足烦恼凡夫,善根薄少,流转三界,不出火宅。

    今信知弥陀本弘誓愿,及称名号,下至十声一声等,定得往生;乃至一念,无有疑心,故名深心。

    此亦机法深信的显彰,观此可知:烦恼凡夫,称佛名号,必得往生。所谓「深心」者,即深信「上尽一形,下至一声一念,定得往生」,既信之后,即一向称名。此即「至心信乐,欲生我国,乃至十念」意,正所谓「以信方便,易行疾至」也。和尚释「深心」时,别开「就行立信」要义,彰信于行中,显信心之要,在信称名必生也。故知:三心分之,似乎各别;总而论之,深信称名必生,三心自然具足。如法然上人《一枚起请文》言:

    所谓三心四修者,皆含于「称南无阿弥陀佛,决定往生」之想念中。

    三心为安心,十念为起行。二义一体,不相分离。若闻「乃至十念,若不生者,不取正觉」之本愿而安心至心信乐,自然起「乃至十念」之行。为显安心起行之法要,《往生礼赞》以「四修」助显之,其言:

    又劝行「四修法」,用策三心、五念之行,速得往生。何者为四?

    一者「恭敬修」:所谓恭敬礼拜彼佛,及彼一切圣众等,故名恭敬修。毕命为期,誓不中止,即是「长时修」。

    二者「无余修」:所谓专称彼佛名,专念、专想、专礼、专赞彼佛,及一切圣众等,不杂余业,故名无余修。毕命为期,誓不中止,即是「长时修」。

    三者「无间修」:所谓相续恭敬礼拜,称名赞叹,忆念观察,回向发愿,心心相续,不以余业来间,故名无间修。又不以贪瞋烦恼来间,随犯随忏,不令隔念、隔时、隔日,常使清净,亦名无间修。毕命为期,誓不中止,即是「长时修」。

    又菩萨已免生死,所作善法,回求佛果,即是自利;教化众生,尽未来际,即是利他。然今时众生,悉为烦恼系缚,未免恶道生死等苦;随缘起行,一切善根具速回,愿往生阿弥陀佛国;到彼国已,更无所畏,如上四修,自然任运,自利利他,无不具足。应知。

    观此大义,知三心显于四修,以四修能策三心、五念故。而四修终归在「长时修」,即「毕命为期,誓不中止」。能如是一向专修,「到彼国已,如上四修,自然任运,自利利他,无不具足」故。

    弥陀愿力所成就的净土,是以念佛往生之净土。是故娑婆教主:「殷勤付嘱弥陀名,教念弥陀专复专。」《大经》摄三辈行人入「一向专念」;《弥陀经》初以依正庄严开启信愿,最后摄归称名一行,言:「执持名号,一心不乱。」《观经》流通文亦结三心于一行,言「持无量寿佛名」,善导大师释言:「望佛本愿,意在众生,一向专称。」又言:「定散文中,唯标专念名号得生。」故知:三心者,导归一向专修,不令余业来间也。和尚释第十八愿,即摄三心入十念中,言:

    若我成佛,十方众生,称我名号,下至十声,

    若不生者,不取正觉。

    《观经疏》于「三心」释义章中,由机深信导归法深信,由就人立信导归就行立信;又于五正行中,特判称名为正定业,正显三心四修之意完全在归于一心专念弥陀名号;而「六字名号释」则显名号法体本具三心义,众生称念,自具三心(见后),巧入弥陀愿海(顺彼佛愿故)。故大师言:「当知本誓,重愿不虚;众生称念,必得往生。」法然上人深体此意,揭示三心导归一向专修之肝要,其《全集》言:

    「三心」者,教导成为「一向专修」之念佛者之道也。虽无智罪人,成为一向专修之念佛者,皆悉具足三心,决定往生也。故有习知而成为一向专修之人,亦有纵使不知三心之名,亦成为一向专修之念佛者。

    又言:

    论三心四修者,为成一向专修也;若已成一向专修者,不别论三心四修也。成为一向专修之念佛人,唯相续念佛,直至临终往生也。

    故知:虽不知三心之名,但能一向念佛,自然具足三心。不知三心,唯专念佛得往生之事,自古相传不绝。此皆不知三心之名,而具三心之人也。反之,虽知三心,若不念佛,则是虚假之相,非真实三心,难得其益。故修学净土,勿舍于念佛而别求三心也。无常迅速,剎那迁逝;若舍念佛,妄执义理,易落阎罗手掌。法然上人言:「若高夸三心,乃可怕之无道心人所言也。」

    法然上人将三心分为「智具三心」与「行具三心」,使三心义更明了,一从理入,明信佛智;一从行入,暗合道妙。其《全集》言:

    「智具三心」者:修学诸宗之人,以本宗之智难起信故,出经论之文,以解其义,而起念佛之信。

    「行具三心」者:一向归投者,至诚心也;无疑心者,深心也;愿往生者,回向心也。如是一向念佛、无疑念、愿往生者,行具三心也。

    五念四修者,一向信念之人,自然具足也。

    「智具」与「行具」似二,义实无别,无不同信佛愿,一向专念,只是入手略别耳。理入行入,同归一辙,可谓「正智庸愚,两不思议」也。若论其胜,以行入为上,本为凡夫故,易行疾至故,冥符于理故。能信「念佛必生」而一向专念,即是真实明信佛智,即是如来大智慧光明,念念具足无上功德。此行具三心,潜通佛智,乃愚不可及处,是净土一法即浅即深之微妙绝伦处。

    详观众释,诚知:「念佛虽有种种之义,称六字之中,一切皆含。」能常思正定业之判,则一切义理,了然可知矣。故净业行人,自可不问一切,唯一向念佛。如先贤所言:「但肯老实念,不必问如何」也。

    6.六字名号具信愿行

    善导大师于五正行中,判称名为正定业,意显「众生称念,必得往生」,并以下品下生之机「十声称佛,即得往生」之圣言证显此义。然隋唐之际,摄论宗徒等,执《摄大乘论》「愿行具足,所为皆克」义,认为下品下生之机,一生造罪,临终十声称佛,虽有愿而无行,未得往生,但种远因而已别时意趣。此种异见,大障净土弘传,很多人一听便不修净土了。如《释净土群疑论》言:「摄论至此百有余年,诸德咸见此论文,不修西方净土。」道绰大师对此已有所破,善导和尚为决此疑,更显超人智慧,别释名号,彰显「六字名号,愿行具足」义,扫清了念佛道上的一大障碍。其《观经疏》言:

    今此《观经》中,十声称佛,即有十愿十行具足。云何具足?

    言「南无」者:即是「归命」,亦是「发愿回向」之义;

    言「阿弥陀佛」者:即是其「行」。

    以斯义故,必得往生。

    摄论宗徒以圣道法,解《观经》意,故使大悲本愿,隐而不彰。善导大师破此之际,先肯定念佛行者,愿行具足,言:「十声称佛,即有十愿十行具足。」此就机而显称名行者,愿行具足。何以逆恶之机,称名即具足愿行?大师释如何具足时,却抛开机不论,完全以所称之名号法体显「愿行具足」义。言「南无者:即是归命……阿弥陀佛,即是其行。以斯义故,必得往生。」此即揭示他力深义,彰显往生非凭行者称念之力,全赖名号法体本身之德。故知:念佛行者是以佛愿行,为己愿行,摄佛功德,成自功德,此即往生经所彰显之真实「往生行」。故归命念佛者,自然乘弥陀本愿力往生。如乘船过海,完全是船力,非自己道力。《大经》显此义言:

    其佛本愿力,闻名欲往生,

    皆悉到彼国,自致不退转。

    六字名号释,虽言愿行具足,实则信愿行三皆具足。归命即「信」,发愿回向即「愿」,阿弥陀佛则是其「行」。此信愿行皆就法体而言,故皆是他力。信谓之他力信心,愿谓之他力大愿,行谓之他力大行。

    「归命」即本愿招唤之敕命,所谓「至心信乐」也。此即弥陀以真实大悲心招唤十方众生,当信顺我的救度。

    「发愿回向」即弥陀发愿成就极乐国,成就往生功德回施于十方众生,令十方众生「欲生我国」。

    「阿弥陀佛者,即是其行」者:即阿弥陀佛之愿行成就「南无阿弥陀佛」六字名号,此名号功德即是十方众生往生之行,所谓「乃至十念,若不生者,不取正觉」也。故「众生称念,必得往生。」

    六字名号释,既是对「有愿无行」之邪见的楷定,亦是对正定业的诠释,彰念佛必生之原由,诚是念佛肝要,往生目足。此释弥显圣净修学之迥异:一仗自力,一仗他力。罪障凡夫,无修无证,能称名往生,即因「阿弥陀佛即是其行」故。后之弘净土者,以蕅益大师将此义显彰无遗,其言称名一法:「无藉劬劳修证,但持名号,径登不退。」

    观六字名号释,知「愿行具足」有机法两重含义:

    一、就法体而言:六字名号具足愿行。愿即弥陀因中所发救度众生之大愿,行即发愿后经兆载永劫所修之大行;此愿行圆满而成为「南无阿弥陀佛」,故六字名号具足愿行。

    二、就机相而言:称名念佛具足愿行。因佛力招唤而归命念佛者,名号入众生心中,名号愿行自然成众生愿行,故称名念佛具足愿行。无论一声十声,声声皆具足愿行。故大师言:「十声称佛,即有十愿十行具足。」所谓十声即有十愿十行具足,并非一声即一愿一行,二声即二愿二行。此乃顺十声而言,以显声声皆具足愿行。而一声之愿行与多声之愿行,皆是弥陀「发愿回向」之愿行,故一声不减,多声不增;声声都是弥陀法体名号的显现。《大经》谓之「乃至一念,则是具足,无上功德。」有此无上功德,故上尽一形,下至一声,莫不皆往。

    虽有机法二重义,实则皆是法体之愿行,称名之时,即摄法体愿行成机之愿行。无论何人,只要称名,愿行自然具足,以名号本自具足故。故不论善恶净秽,不论罪福多少,不论时节久近,只要一向称念,无不往生。大师于五正行中,判称名为正定业,是因「顺彼佛愿」故。今六字名号释,更显此义,揭示念佛乘愿往生心要。

    7.正依三经唯明念佛

    善导大师于读诵正行中,特别从众多往生经中,选出《大经》、《观经》、《弥陀经》为读诵正行;又于三缘中,在言及「诸经中处处广赞念佛功能」后,亦特别以三经大义证明念佛功能。观五部九卷,可谓处处以三经为指南。窥知大师纯以三经为修学净土之正依经典。今日固已成不诤之事实,然唐朝之际,行者于众多往生经中,见往生之理各说不一,不知根本所在,故修行不得旨归。往生经虽多,唯三经纯彰净土宗旨,共显弥陀本愿。故和尚阐扬宗义,偏依三经,以树立修学依据。

    三经特彰易行易往大道,是净业指南,往生证据。然古来余宗行者,多依别宗经论而曲解三经意旨,致使宗义不彰,法门受阻。善导大师为明三经不共要旨,为守护净业行者信心,言:

    若有人多引经论,证云不生者。行者即报云:仁者虽将经论来证不生,如我意者,决定不受汝破。何以故?然我亦不是不信彼诸经论,尽皆仰信。然佛说彼经时,处别、时别、对机别、利益别。又说彼经时,即非说《观经》、《弥陀经》等时。然佛说教备机,时亦不同。彼即通说人、天、菩萨之解行;今说《观经》定散二善,唯为韦提及佛灭后五浊五苦等一切凡夫,证言得生。为此因缘,我今一心依此佛教,决定奉行;纵使汝等百千万亿道不生者,唯增长成就我往生信心也。

    经论虽多,有「通说人、天、菩萨解行」之经;有专为「五浊五苦等一切凡夫,证言得生」之经。虽通为佛说,因「处别、时别、对机别、利益别」,故修学净业,虽于他经尽皆仰信,但自修则当专依净土三经为准。善导大师藉此显彰净土三经与其余诸经不可等量齐观的重要性,为净业行人指明了修学的正依之处。

    净土虽有三经,然大义无二。今略述三经大义,以明一贯宗旨。

    (1)《大经》大义

    《大经》是净土三经根本,亦是一代时教指归,译本甚多,前后共十二译,今五存七缺。而「世多依行,读诵讲敷,造疏述义,举世竞翫者,唯康僧铠译《无量寿经》而已。」

    此经以超世本愿为经宗,以万德名号为经体,以一向专念为旨归,以往生成佛为力用。五段要文构成一经支柱,第十八愿是其肝要。能融会贯通五段要文,则于一经要旨可了如指掌。龙树、天亲、昙鸾、道绰诸祖皆直指《大经》心要,别彰十八愿意。善导大师依此而开「弘愿」一门。然《大经》上下两卷,义理磅?,六八大愿,深广无涯;何以古德独以第十八愿以为宗本?和尚释言:「四十八愿,一一愿言:若我得佛,十方众生,称我名号,愿生我国,下至十念,若不生者,不取正觉。」意显四十八愿,愿愿皆含「念佛往生」义,使甚深密意,得以圆彰。五部九卷,处处显此要义。如《观经疏》云:

    四十八愿,唯明专念弥陀名号得生。

    又《法事赞》云:

    弘誓多门四十八,偏标念佛最为亲。

    人能念佛佛还念,专心想佛佛知人。

    诚知:愿文虽广,心要唯一,即「念佛往生」本愿。此愿普摄诸愿,诸愿悉归此愿,如线贯珠,浑然一体,义不零落。和尚「一一愿言」之释,揭示古德独尊第十八愿之深意,「本愿王」独尊独贵的地位突显无遗。《大经》上卷即阐扬「乃至十念,若不生者,不取正觉」本愿,下卷则摄三辈众机,一向专称。《观念法门》别释上下两卷大义言:

    此经上卷云:若有众生得生西方无量寿佛国者,皆乘弥陀佛大愿等业力为增上缘。

    此经下卷云:佛说一切众生根性不同,有上中下,随其根性,佛皆劝专念无量寿佛名。其人命欲终时,佛与圣众,自来迎接,尽得往生。

    观此释,则《大经》独倡念佛往生之义了然无遗。弥陀五劫思维,兆载苦修,即为成就一切众生的往生:无论何种根机,但称佛名,即以光明神力,摄归净土。《大经》上下两卷,文文句句,无非显彰此义。

    《大经》极畅如来本怀,可谓大事因缘,端在于此。故本师特留此经,止住百岁。《大经甄解》赞此经为「如来兴世之正说,奇特最胜之妙典;一乘究竟之极说,速疾圆融之金言;十方称赞之诚言,时机纯熟之真教也。」

    附《大经》「五段要文」于左,以明其纲要:

    一、出世本怀文

    如来以无尽大悲,矜哀三界,所以出兴于世,光阐道教,

    欲拯群萌,惠以真实之利。

    二、第十八愿文

    设我得佛,十方众生,至心信乐,欲生我国,乃至十念,

    若不生者,不取正觉。唯除五逆,诽谤正法。

    三、十八愿成就文

    诸有众生,闻其名号,信心欢喜,乃至一念,至心回向,

    愿生彼国,即得往生,住不退转。唯除五逆,诽谤正法。

    四、付嘱弥勒文

    其有得闻,彼佛名号,欢喜踊跃,乃至一念,

    当知此人,为得大利,则是具足,无上功德。

    五、特留此经文

    当来之世,经道灭尽,我以慈悲哀愍,特留此经,止住百岁;

    其有众生,值斯经者,随意所愿,皆可得度。

    (2)《观经》大义

    《观经》内容虽广,宗旨唯一,即〈流通文〉所标「持无量寿佛名」。其大义于「要弘二门」判中,已略有所述。观二门判,即知此经有「从假入真」、「开权显实」之意,此是释尊为引导圣道行者进入净土门的施设,而于下下品中,别以五逆十恶最下之机,显称名极善最胜之法,以此发起我等无上信心,可谓慈悲至极。其广开净土之要门,只是善巧地引导众机悉顺佛愿,归易行易往之称名一行;即导归第十八愿,一向念佛。故和尚于流通分结释一经要旨言:「上来虽说定散两门之益,望佛本愿,意在众生,一向专称弥陀佛名。」《观经》内容虽多,大义在此。

    《观经》既宗念佛,何不纯说念佛,而杂定散耶?古德按此有三意:

    一、为兼摄定散机入念佛故。以「众生机有二种:一者定,二者散,若依定行,摄生不尽。是以如来方便显开三福,以应散动根机。」

    二、为示本愿选择分齐故。弥陀「选舍万行,选取念佛」为往生业。若不示其所舍,众生情执深重,或疑:纵舍世善,宁舍出世?或疑:纵舍小乘善,岂舍大乘善?或疑:纵舍散善,岂舍定善?欲遣众惑,故说定散;至流通文,则废定散二善,偏劝念佛。此废立要义,即示弥陀本愿选择分齐。此即「为废诸行归于念佛而说诸行也」。

    三、为显念佛胜过定散故。定善殊胜莫如佛观,说此观成者,见弥陀光明唯摄念佛人,显念佛胜过定善。佛观既尔,余观亦然。于散善文中,初于上中六品中,示诸散善;至下三品极重恶机,诸散善力,无一能救,方说念佛灭罪得生,显念佛超诸散善。故《选择集》云:「说定散,为显念佛超过余善,若无定散,何显念佛特秀」,此即「为助成念佛而说诸行也」。

    《观经》是一部奇特的经典,统顿渐于两门,摄善恶于弘愿。诚乃释尊大悲之极唱,弥陀别意之玄宗,义最幽玄。古来疏此者多,因不明开要门显弘愿善巧,故多迷失宗旨。藉和尚开显,此经宗要方得大显。

    净土宗以《大经》为本典,善导大师弘化正意,亦唯在《大经》弘愿念佛,似宜释《大经》以宣素志,何以专释《观经》弘化者也?《观经四帖疏讲录》对此有详论,略取其要,以明大师睿智悲心。

    按弘通《观经》,有十一由:

    一、为对破诸谬误故。如《疏》言:「某今欲出此《观经》要义,楷定古今。」大师以前,《观经》有净影疏、天台疏、嘉祥疏,大师所破,多为净影疏,兼及后二疏。

    二、有缘经故。大师入藏,信手探卷,得此《观经》;并由修《观经》,发得三昧。有缘如斯,故弘通此经。

    三、相传经故。菩提流支以《观经》授与昙鸾大师,道绰大师私淑昙祖,着《安乐集》弘《观经》义。和尚承道绰大师所弘,则是相承经,故制疏弘之。

    四、为明圣净二门废立故。《大经》直说愿生净土,未显圣净二门废立,《观经》明此。其文云:「韦提希白世尊言:唯愿世尊,为我广说无忧恼处,我当往生,不乐阎浮提浊恶世也。」二门废立,于此而分。故于「序题门」中,辨此废立要义。又《般舟赞》亦明此义言:「或渐或顿明空有,人法二障遣双除。根性利者皆蒙益,钝根无智难开悟。」乃至「若待娑婆证法忍,六道恒沙劫未期。验此贪瞋火烧苦,不如走入弥陀国。」欲明此圣净废立要义,故弘通《观经》。

    五、为示净土通别废立故。九方净土名通,西方安乐称别。《大经》直说愿生西方,未显通别废立分齐,《观经》说之。于「欣净缘」中,佛于光台,现十方净国,令舍通取别。韦提白佛言:「世尊,是诸佛土,虽复清净,皆有光明,我今乐生极乐世界阿弥陀佛所。」通别废立于此而分。何故废通?《法事赞》释云:「一切佛土皆严净,凡夫乱想恐难生。」何故取别?《往生礼赞》释云:「弥陀世尊,本发深重誓愿,以光明名号,摄化十方,但使信心求念,上尽一形,下至十声一声等,以佛愿力,易得往生。是故释迦及以诸佛,劝向西方为别异耳。」欲示此通别废立,故弘通《观经》。

    六、为引众多机类故。若大论之,机有二类:一念佛机,二诸行机。然《大经》专说弘愿,以摄念佛往生一机三辈文中举说诸行,而一一言一向专念,则是专摄念佛,《观经》通说诸行、念佛,以遍摄众多机类。故「序题门」言:「回斯二行,求愿往生」,此明引摄诸行机。又言:「一切善恶凡夫得生者,莫不皆乘阿弥陀佛大愿业力为增上缘」,此明引摄念佛机。欲引众多机故,弘通《观经》。

    七、为明正杂二行优劣故。凡明二行优劣,无如《观经》,如「下品上生」章言:闻十二部经首题名字,除千劫极重恶业;称佛名故,除灭五十亿劫重罪。又佛来迎时,不赞闻经,唯叹称名,言:「以汝称佛名故,诸罪消灭,我来迎汝。」优劣如斯。故释云:「念佛三昧,功能超绝,实非杂善,得为比类。」为此义故,弘通《观经》。

    八、为明助正二业优劣故。助业胜者,无如观察;观中胜者,无过佛观。此观成者,但见佛光明不摄观佛者,唯摄念佛人,意显佛观劣于念佛。佛观尚劣于念佛行,况读诵、礼拜、赞叹供养!是以疏判二业优劣,专劝称名念佛。为此义故,弘通《观经》。

    九、为明净教正所被机故。《大经》初说十方众生愿文、诸有众生成就文,未显何机为正,最后举娑婆世界六十七亿不退菩萨,十方世界无量众生,乘愿往生者,似显善机为正。《观经》则显示为烦恼贼所害,临临欲入地狱之苦机为正所被。故「玄义分」引经十文,证明凡夫为正机。言:「如来说此十六观法,但为常没众生,不干大小圣也。」为此义故,弘通《观经》。

    十、为明本愿摄抑分齐故。愿言:「唯除逆谤」。此就未造,为抑止义,未明摄取已造苦机。是暂除?还是永除?此事至要,非金口说,谁肯决信!《观经》显此义,藉五逆十恶机,示已造逆谤者,回心念佛,灭罪得生。是以今疏,殷勤料简已造未造摄抑分齐。为此义故,弘通《观经》。

    十一、为明二尊悲化正意故。释迦广开要门,正意唯在弘愿。《观经》所说定散,有教门、行门之别。为令权机随分修习,则所说定散名为「行门」,如释言:「但以遇缘不同,致令九品差别。」以定散语赞扬念佛功德,超过定散诸善,则为「教门」,如释云:「定散文中,唯标专念名号得生。」定散是一,义分教、行。就被权机,名为行门;为显念佛,名为教门。教门定散则是能诠,弘愿念佛是其所诠。所以施设定散,旨在摄归念佛。至流通分显此义言:「汝好持是语,持是语者,即是持无量寿佛名。」持名二字,即是此经肝要,显示第十八愿骨髓。若言持身,则滥定善观佛,故别言持名,明称名念佛。二尊悲化正意,以此而显。故废行门定散,专劝称名号。释言:「上来虽说定散两门之益,望佛本愿,意在众生,一向专称弥陀佛名。」此即取弘愿念佛以释持名。大师着眼既示正意唯在念佛,将此正意还照经旨,像观、佛观、流通念佛,皆指称名念佛,其理必矣。岂止三文,一部《观经》,文文皆诠弘愿念佛,故云:「此经定散文中,唯标专念名号得生。」欲明此义,故弘通《观经》。

    圣意幽深,凡心难测,窃以如是十一义门,略显善导和尚造疏弘通《观经》之由。

    略将《观经》大义示图如左,以明其废立要义。

    (3)《弥陀经》大义

    《弥陀经》乃续《观经》流通分而说,贬少善难生,明称名得往,直宣第十八愿肝要,彰净宗心髓,可谓全彰《大经》、《观经》要义。近言之,此经为净土三经之结经;远言之,为一代时教之指归。习净土者,无不喜其辞简而理明,文约而事备。可谓要中之要,慈中之慈也。有赞此经「以二千字的简文,赅尽五千卷之大藏;以万德之名号,总摄八万四千行门。」然愈简愈深,愈易愈难。所以世尊再三咐嘱,叹为易行难信之法;十方诸佛舒广长舌,赞为不可思议之经。

    三经以《弥陀经》为最简最要,故流通最广,受持最多。其文虽短,意最幽玄。其生因一文,为一经之要。意虽分明,但最易错解。何为多善根多福德?何为一心不乱?何为临终正念?和尚原有《弥陀经义》释,可惜失传,唯从现存五部九卷中,窥其大义。《法事赞》有偈言:

    极乐无为涅槃界,随缘杂善恐难生,

    故使如来选要法,教念弥陀专复专。

    此偈虽短,将「杂善难生,称名得往」大义,显彰无遗。往生正因,得以大明。

    又,《观经疏》彰此经大义言:

    《弥陀经》中说释迦赞叹极乐种种庄严,又劝一切凡夫,一日七日,一心专念弥陀名号,定得往生。次下文云:十方各有恒河沙等诸佛,同赞释迦能于五浊恶时、恶世界、恶众生、恶见、恶烦恼、恶邪、无信盛时,指赞弥陀名号,劝励众生,称念必得往生,即其证也。

    又,十方佛等,恐畏众生不信释迦一佛所说,即共同心同时,各出舌相,遍覆三千世界,说诚实言,汝等众生,皆应信是释迦所说、所赞、所证:「一切凡夫,不问罪福多少,时节久近,但能上尽百年,下至一日七日,一心专念弥陀名号,定得往生,必无疑也。」是故,一佛所说,即一切佛同证诚其事也。

    又,《观念法门》别释诸佛护念,显彰此经义言:

    六方各有恒河沙等诸佛,皆舒舌遍覆三千世界,说诚实言:「若佛在世,若佛灭后,一切造罪凡夫:但回心念阿弥陀佛愿生净土,上尽百年,下至七日一日,十声三声一声等,命欲终日,佛与圣众,自来迎接,即得往生。」如上六方等佛舒舌,定为凡夫作证,罪灭得生。若不依此证得生者,六方诸佛舒舌一出口已后,终不还入口,自然坏烂。

    观以上众释,知随缘杂善为少善根,称名一行为多善根。不杂余行,唯专念佛,即是一心不乱。专念佛者,临命终时,佛与圣众,自来迎接,自得临终正念。如经云:「慈悲加佑,令心不乱」。故知:因佛现前而住正念,非住正念而佛现前也。光明无碍,以此得彰。

    《弥陀经》乃一佛所说、诸佛证诚之经。如此稀有盛事,唯为一大事因缘,令一切众生,绝疑生信,专称弥陀圣号,共入弥陀愿海,得究竟安乐。其文虽短,实为最要妙典。文约义丰,言浅利深。弥陀本愿,诸佛心要,全摄于此。故为诸佛所护念,劝一切众生当生信心,求愿往生:「若有善男子善女人,闻是经受持者,及闻诸佛名者,是诸善男子善女人,皆为一切诸佛之所护念,皆得不退转于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是故汝等,皆当信受我语,及诸佛所说。」

    三经文字义理虽深广,言说亦似不一;藉善导大师揭示,心要得以显明,理义得以贯通。称名往生之本愿,如杲日丽天,照彻大千。

    为彰「佛光普照,唯摄念佛」义,善导大师以「亲缘、近缘、增上缘」三义释之,最后引三经证此义言:

    自余众行,虽名是善,若比念佛者,全非比较也。

    是故诸经中,处处广赞念佛功能:

    如《无量寿经》四十八愿中,唯明专念弥陀名号得生。

    又如《弥陀经》中,一日七日,专念弥陀名号得生;又十方恒沙诸佛,证诚不虚也。

    又此经定散文中,唯标专念名号得生。

    此即善导大师对三经大义之通释,正依三经「唯明念佛」之一贯宗旨得以显明,净土易行、易往之理昭然明了。故知:三经虽广,悉入一向专称一行中。诚如昙鸾大师所言:「即以佛名为经体」也。

    净土一法,理虽深妙,行极简易,弥陀选择念佛一行,惠以众生真实大利,令诸众生,功德成就。诚乃易行功高,证道最捷。《大经》与《观经》互显此益:《大经》开一乘顿教,摄三辈行人,归本愿摄取。《观经》广开方便要门,导归真实弘愿;特以极恶最下之机,显此极善最胜之法。两经互为表里,深显「善恶凡夫,乘佛愿力,共入报土」之殊胜力用。诸佛度生本怀,藉此得以彻彰。《弥陀经》无问自说,废诸要门,独显真实,又回归《大经》,结示净宗大义。如花落莲成,不带方便;似衣里宝珠,得以全呈。释迦悲心,巧设三经,圆彰弥陀不可思议功德利益,普摄万机归于本愿。和尚融三经义理为一体,彰一贯宗旨,使磅礡经文,有了一清晰脉络。

    三经共明「念佛往生」理,直指第十八愿,此是诸祖相续不绝之法脉传承。昙鸾、道绰已将其法义揭示无遗。其中,道绰大师借下下品之机,彰第十八愿义,意欲以「下至十声」摄「上尽一行」。善导大师更从「机、法」两面彰「乃至十念」义,圆彰弥陀本愿,澄清诸多疑惑。

    (Ⅰ)就「法」而言,所称六字名号,本自愿行具足故,众生称念,必得往生。所谓「言南无者,即是归命,亦是发愿回向之义;言阿弥陀佛者,即是其行。以斯义故,必得往生」也。

    (Ⅱ)就「机」而言,因众生遇缘时节不同,故有「上尽一形」、「下至十声」之别。无论上尽一形,或下至十声,皆顺「乃至十念」之法,悉为正定之业,顺彼佛愿故。

    乃至十念,言虽简洁,义则难会,最易错解。何为「十念」?何为「乃至」?为显其正义,善导大师首依〈下品上生〉章之「智者复教,合掌叉手,称南无阿弥陀佛」及〈下品下生〉章之「彼人苦逼,不惶念佛。善友告言:汝若不能念彼佛者,应称无量寿佛。如是至心,令声不绝,称南无阿弥陀佛」等文,以「声」释「念」,判「十念」即「十声」念佛,即口称「南无阿弥陀佛」名号。如是以声摄念,明「念声是一」要义。此一简明、直接、扼要的开显、楷定,使称名念佛之本愿得以大放毫光。为明此特别宗义,和尚判此为「口称三昧」,将称名一行完全从「定心三昧」中独立出来,显净宗他力不共宗旨。

    十念者,非固定十念,名曰「乃至十念」。大师释为「上尽一形,下至十声一声等」,意显「多少包容、上下兼收」要义。其大意即是:

    一发心以后,誓毕此身,无有退转,唯以净土为期。

    故知:「乃至十念」即「尽此一身,专念专修」。以遇缘有先后,时节有长短,故有长至一形平生、或短则一声临终之念佛。十念一念,乃从多向少言,故释云「下至十声一声等」;「上尽一形」则是其隐意,如《弥陀经》言:一日七日。故知:十念一念,一日七日,总显念佛必往生也。

    「乃至十念」,即往生正定业。《大经》三辈文中皆言「一向专念」,即直指第十八愿。《观经》以「临终十念」,显「下至十声」得生,《弥陀经》以「一日七日」,显「上尽一形」得生。三经共彰「众生称念,必得往生」宗义。是知:「一向专念,毕命为期」即三经一贯宗旨。

    第十八愿是弥陀肝心,诸佛教眼;是三经旨归,净宗目足;是成佛径路,度生秘诀。广说三经,即为导归于此。和尚玄心独悟,透彻佛心,直指心要,可谓独步千古。五部九卷除于微细处一一明辨外,又总释第十八愿,使人易入弥陀超世悲愿。释处甚多,皆极简明,直揭肝要,尤其「四十八字释」,摄愿文成就文于一体,精妙绝极。《往生礼赞》言:

    若我成佛,十方众生,称我名号,下至十声,

    若不生者,不取正觉。

    彼佛今现,在世成佛,当知本誓,重愿不虚,

    众生称念,必得往生。

    此「四十八字释」,是净宗心要、眼目。弥陀本愿,全彰于此。堪称字字放光,冠绝古今也。藉此开显,净宗教旨,至此已一览无遗。法然上人至极顶戴崇仰此文,赞言:

    此文应常称于口、浮于心、寓于目。

    阿弥陀佛成就本愿,庄严极乐世界;

    以佛眼十方遍览,有否念我名号之人;

    以佛耳昼夜倾听,有否称我名号之人。

    是故,一称一念之人,阿弥陀佛无有不知;摄取光明,不舍其身,临终来迎,无有空过。

    此文者:四十八愿之眼也、肝也、神也。结为四十八字者,此之故也。

    善导和尚仰体「诸佛大悲于苦者」之本怀,深悲于苦恼群萌,故诠释净土,不尚玄妙,全守朴实宗风,示众生往生径路。其思想以《大经》为根本,却以《观经》为本位而开展之,并融会《弥陀经》要旨。三经通摄,一宗圆彰。凡夫往生之门大开,通入报土之益大彰。诸佛护念之教法,因兹巍巍独立于世。

    大师神智超迈,智辨绝伦,乃神不可测之人,二十几岁即亲证三昧,每念佛一声,即口出一道光明;一声如此,声声亦皆如此,故有「光明大师」之称。非但念佛放光,其五部九卷亦可谓字字放光,指归径路(少康大师深蒙此益)。非但文字放光,其身业亦大放光明,德泽万代。《净土往生传》言:

    入堂则合掌胡跪,一心念佛,非力竭不休;乃至寒冷,亦必流汗,以此相状,表于至诚。

    三十余年,无别寝处,不暂睡眠;除洗浴外,不曾脱衣。护持戒品,纤毫不犯,未尝举目视女人。

    尊敬一切人,乃至沙弥,亦不受礼。绝意名利,远诸戏笑。

    所行之处,争申供养;饮食衣服,四事丰饶,皆不自入,并将回施;好食送大厨供养徒众,粗恶自食。奶酪醍醐,皆不饮噉。

    诸有嚫施,用写《阿弥陀经》十万余卷,画净土变相三百余幅。见坏寺及坏塔,皆悉修营。燃灯续明,每岁不绝。

    三衣瓶钵,不使人持洗,始终无改。

    每自独行,不共众去;恐谈世事,妨修行业。

    观此,可知大师律己以严,待人以宽,而又慈悲心切;所到之处,无不蒙其劝化之恩。其一生教化,或可以一偈言概括:

    归去来,魔乡不可停;

    旷劫来流转,六道尽皆经。

    到处无余乐,唯闻愁叹声;

    毕此生平后,入彼涅槃城。

    此偈亦如弥陀的殷切招唤,惊人猛醒,催人速归。道俗男女,无问贵贱,乃至屠沽之辈,受其感化者,难以数计。如《净土往生传》言:「诸修梵行,弃舍妻子者;诵阿弥陀经,十万至三十万者;念阿弥陀佛,日得一万五千至十万者;及得念佛三昧,往生净土者,不可知数。」故《隆阐大法师碑序》赞仰大师之德风而言:「慈树森疏,悲花照灼。」

    又,和尚曾与金刚法师较量念佛与余行功德胜劣,发愿言:

    准诸经中,世尊说念佛一法,得生净土,一日七日一念十念阿弥陀佛,定生净土;此是真实不诳众生者,即遣此堂中二像总放光明。若此念佛法虚,不生净土,诳惑众生,即遣善导,于此高座上,即堕大地狱,长时受苦,永不出期。遂将如意杖,指一堂中像,像皆放光。

    以此可见大师行化之深。净土一法,易行难信。大师以超人行履,令生崇仰;以无碍辩才,绝众疑情。应机妙法,因此大显。难信之法,终成末世群萌深信之道。

    观善导和尚自行之精严,化他之广博,可谓古今大德,少出其右。《瑞应删传》言:「佛法东行,未有禅师之盛德矣。」其于净宗之功,亦如六祖之于禅宗,智者之于天台。故后贤共尊和尚为净土宗实际开创者,更有尊为「吾家、宗祖、高祖」者。古今诸祖,无不赞仰大师巍巍高德而倾心投诚。莲池大师于其《往生集》深心感伏和尚盛德而赞言:

    善导和尚,世传弥陀化身。

    观其自行之精严,利生之广博,万代而下,犹能感发人之信心。

    设非弥陀,必观音普贤之俦也;猗欤大哉!

    印光大师处处广赞善导大师盛德,其《文钞续编》言:

    师当唐初,各宗盛行。提倡净土惬群情,佛力谁与京。

    若肯投诚,西方定往生。

    偈言:

    世传师是弥陀现,提倡念佛义周赡,

    切诫学者须撝谦,兼使极力生欣厌;

    解宜遍通一切法,行择机理双契干,

    念佛出光励会众,所说当作佛说看。

    法然上人因《观经疏》,而入净土一门,并偏依善导和尚而倡一向专称心要。其《选择本愿念佛集》赞大师言:

    仰讨本地者:四十八愿之法王也,十劫正觉之唱,

    有凭于念佛;

    俯访垂迹者:专修念佛之导师也,三昧正受之语,

    无疑于往生。

    本迹虽异,化导是一也。

    亲鸾上人《净土文类聚钞》赞大师言:

    善导独明佛正意,深藉本愿兴真宗。

    专称佛名,决定往生,是弥陀选择之本愿,净宗不共之宗旨,亦为善导大师开宗之宣言。其一生力擎「一向专称」法炬,耀古腾今,照彻大千。自尔,专称一行便风行天下,有识睹者,莫不归此。蒙受光泽者,不可数喻。如古德所言:

    善导可嗟今已往,化来老少皆归向。

    通观昙鸾、道绰、善导三祖判教,可详明圣净二门迥然不同的宗旨:圣道门者,于此土证道,极智慧了生死。净土门者,至彼土成佛,还愚痴生极乐。一仗自力,故难修难证;一仗佛力,故易行横超。此二门教行之迥异,藉由诸祖弘判而大明,弥陀超世本愿以此彻彰,释迦出世本怀以此大畅。真实之利,由兹泽及环宇;普天之下,得以均沾法益。

    第四章法益广被万善同归

    净宗判教至善导和尚而臻完美,净土宗得以独立。后来祖师,多是述而不作,偏在义理上发挥。又因种种法难故,诸多经论散失,如昙鸾大师《往生论注》、道绰大师《安乐集》、善导大师《观经疏》等一系列净宗宝典,皆佚失于中土幸存于日本,清末民初,杨仁山居士托日本友人从日本请回。后之弘扬净土诸祖,虽慕昙鸾、善导高德,却罕有详睹其文者,多只见散于余书中之片言只语,唯印光大师得睹全貌而推崇倍至。由此缘故,唐宋以后,弘净土者,失正脉宝典,多傍附他宗而着疏,以至义理发达,玄门顿开。虽从理性上极彰净宗殊胜,但多偏于幽玄处着眼。其摄受圣道归于净土,虽极尽玄妙,却或多或少地淹没了净宗平实易晓、本为凡夫之旨,致使下愚之人难得其益。诚如蕅益大师《要解》所言:「特以文富义繁,边涯莫测。或致初机浅识,信愿难阶」也。此亦由时机使然故,良以义学玄理盛行,尤其狂禅风靡天下,朴实易行的净土法门被众疑所困,祖师悲心有加,故融涉他宗教义,应机施教,广开融通一门,以释他宗行人对净土之误解,藉此以摄禅教律齐归净土,彰「一切法门无不从此法界流,无不还归此法界」要义。若明此义,即知唐宋以后诸祖施化善巧,及真实归趣。

    自唐以后,受善导大师思想影响者甚多,而偏依善导,力倡大师专修念佛思想者,以少康大师为最昭著,有「后善导」之称。

    少康大师(?~八○五),莲宗五祖,俗姓周,浙江缙云县人。幼时不喜玩,常含笑端坐,七岁以前不曾讲话,一日随母到灵山寺拜佛,母问:「认识佛像否?」大师忽出言答曰:「此是释迦牟尼佛」。母亲甚感惊异,知儿子宿缘深厚,便令其出家修道。

    大师十五岁受戒,随后广诵经论。唐贞元(七八五—八○五)初年,在洛阳白马寺见有经函放光,检视之,即善导大师「西方化导文」,喜而祝之曰:「若某于净土有缘,愿此文再放光。」祝已,经函果然再放光明,且化佛菩萨现于光中。大师顶礼并誓言:「劫石可磨,我愿不可易矣。」遂至长安觐礼善导大师影堂,和尚遗像忽化佛身,升空而语曰:「汝依我教,广度有情,他日功成,必生赡养。」大师因之遂专修净业,每念佛一声,即随口出一尊佛,连唱十声,则十佛连珠而出。

    大师遵神僧指示,至浙江新定行化。初到之时,人地生疏,便以所乞之钱,令「念佛一声,即与一钱」之方式来诱导他人念佛。一月之后,念佛之人越来越多,遂改为念佛十声给一个钱。如是一年,凡见大师者,莫不皆念阿弥陀佛。满城之人,相与念佛,盈于道路。后于乌龙山建净土道场,每遇斋日,善信集毕,多至三千许人。每升座,即高声念佛,众人皆共和之。此一风范,全袭昙鸾、道绰、善导家风。藉此诸祖的唱导,使称名一法得以代代普及民间乡野。有赞少康大师云:

    盖其发愿,与善导同一鼻孔;故其示迹,亦与善导同一轨辄。善导口出光明,彼亦口出化佛。世称善导大师为弥陀化身,少康为善导后身,良有以也。

    少康大师将隋唐时代流行于华北一带的净土信仰,传播于江南,奠定了五代以后净土教兴盛于江南的基础。自此,大江南北,无不崇仰弥陀本愿之光。恩德弘深,言语难宣!印光大师赞其德言:「忌谈世谛,七岁不言。出言即便惊人天,广结净土缘。小儿为钱,各种九品莲。」偈言:

    七岁绝未发一言,发言即称世尊号;

    一见善导西方文,方知净土堪倚靠。

    钱诱小儿念弥陀,未久道路佛声噪;

    念佛佛像从口出,有谁闻见不依教。

    少康大师一生唯一向念佛,未在理论上留下著述,但有一卷《往生净土瑞应删传》而已。以是之故,存而不论。今就著述中有代表性之祖师,择选而论之,以明净宗相续不绝之法脉;并从中窥知净土思想之演变历程。且按应化因缘不同,权分三节,以显化导之功:一导圣归净、二力脱融混、三夺圣显净。

    一、导圣归净

    自善导和尚开宗以来,法门利益,大彰于世。应机妙法,众人感服。故诸宗齐归,竞相赞扬,以摄圣道同归净土。于导圣归净之劝化过程中,虽人流如潮,而以慧日法师、法照禅师、永明禅师、莲池大师影响最巨,至莲池大师而趋成熟。故今略涉以上四祖,以明其摄化之功。

    1.融摄先驱(慧日、法照)

    善导大师以后,有慧日法师(慈愍三藏)倡净土一法,融禅教戒净为一体,开启诸宗融归净土之先河,别成一家,有「慈愍流」之称。

    慧日法师(六八○~七四八),唐代净土高僧,唐中宗时出家,受具足戒后遇到义净法师(六三五~七一三),听其述说朝礼如来遗迹之事,非常羡慕,立志远游西域。七○一年,便泛船渡海,三年后到达印度,礼谒圣迹,寻求梵文经典,参访善知识,历时十三年。咨禀法训,思欲利人。振锡还乡,独影孤征,雪岭胡乡,又经四载。

    慧日法师遍历七十余国,历时十八年。经历多苦,是故深厌阎浮,常思:「何国何方,有乐无苦?何法何行,能速见佛?」遍问天竺三藏学者,所说皆赞净土。复合金口,极于速疾,是一生路,尽此报身必得往生极乐世界,亲得奉事阿弥陀佛。法师闻此,顶受此法。后至北印度,于一大山上遇一观音像,听说多有灵感,遂虔诚祈请,蒙观音现身说法:「汝欲传法自利利他,西方净土,极乐世界,弥陀佛国,劝令念佛诵经,回愿往生。到彼国已,见佛及我,得大利益。汝自当知,净土法门,胜过诸行。」故回长安后,即主弘净土法门。其时亦正是善导大师思想盛行之际,正乃机感相应,乘势大兴净土。然有见于狂禅之弊,故融禅教戒等齐归净土,以显弥陀万机普摄之德。

    慧日法师融合之净土思想影响后之承远、法照二祖,尤以法照禅师将其发扬光大;其《五会法事赞》即多引慧日法师净土诗偈,传续其义。

    慧日法师平生常勤修净土之业,着往生净土集行于世。著作有《净土慈悲集》、《般舟三昧赞》、《愿生净土赞》和《西方赞》,多已散失或残缺,幸成者多见于法照禅师之《五会法事赞》。故今但依法照禅师《法事赞》,以窥其净土思想。

    法照禅师(?~八二二),莲宗四祖,身世不详。七六五年,因慕慧远大师高风而至庐山,行念佛三昧。后至南岳衡山拜承远大师为师,学习念佛教法,并依《大经》「清风时发,出五音声,微妙宫商,自然相和」之文,创「五会念佛」。一日于粥钵内忽显五彩祥云,云内现大圣竹林寺等奇景,隔日圣景再现,疑之,问是五台圣迹。大历五年(七七○年),禅师遂亲往清凉山,蒙善财、难陀指引,入竹林寺,见文殊、普贤各据狮子之座,为众说法,历历可闻。禅师至二圣前顶礼问言:

    末法众生,去圣时遥,知识转劣,垢障尤深,佛性无由显现。佛法浩瀚,未审修行于何法门,最为其要?

    文殊答言:

    汝今念佛,今正是时。诸修行门,无过念佛。

    供养三宝,福慧双修。此之二门,最为径要。

    法照又问:

    当云何念?

    文殊答言:

    此世界西,有阿弥陀佛。彼佛愿力不可思议,汝当继念,

    令无间断。命终之后,决定往生,永不退转。

    说是语时,时二大圣各舒金手摩禅师顶,为之记别:

    汝以念佛故,不久证无上菩提。若善男女等,愿疾成佛者,无过念佛,则能速证无上菩提。

    法照禅师受文殊点化,安心于净土。后下五台山,在太原一带,以五会念佛之法,大作音声佛事。梵声悠扬,众人喜乐。禅师名声因此远播,被代宗尊为国师,并请入宫中,教宫人念佛;后于五台建竹林寺,大兴念佛道场。其一生行迹,如印光大师所赞言:

    衡州钵中见圣境,台山一一悉亲造;

    净土得睹承远师,竹林恭承文殊教。

    并州佛声达宫闱,代宗遣使优旨诏;

    念佛之妙究如何,能令速成菩提道。

    法照禅师虽续慈愍三藏之净土思想,融禅、教、律于一体,然行持偏在持名,认为「今时像末以后,浊恶世中五苦众生」,唯有念佛,凭佛愿力,才能「远离烦恼,永断生死」。其赞偈极彰此义,言:

    彼佛因中立弘誓,闻名念我总迎来。

    不简贫穷将富贵,不简下智与高才,

    不简多闻持净戒,不简破戒罪根深,

    但使回心多念佛,能令瓦砾变成金。

    又言:

    十恶五逆至愚人,永劫沉沦在六尘;

    一念称得弥陀号,至彼还同法性身。

    为明净土一法「偏为凡夫,人人可往」宗义,并彰净土不共禅教律之大义。其言:

    借问何缘得生彼?报导念佛自成功。

    借问今生多罪障,如何净土肯相容?

    报导称名罪消灭,喻若明灯入暗中。

    借问凡夫得生否?如何一念暗中明?

    报导除疑多念佛,弥陀决定自亲迎。

    从以上偈意中,可知其净宗思想之心要。其言简而理明,文约而义畅,可谓极显净宗奥义。所言「不简贫穷富贵,不简下智高才,不简少闻多闻,不简持戒破戒,不简罪根深浅。」将弥陀平等、无条件的普度誓愿和盘托出,佛之无缘大悲得以真实彰显。此大义已圆显于昙鸾、道绰、善导三祖之判教论述中,不再繁述。

    《五会法事赞》不单引慧日法师偈颂,亦多涉善导大师法语,并观其义理之释,可知慧日、法照一系之净土思想多受善导大师之影响(法照亦有「后善导」之称,良有由也),以有鉴于时弊,故尔融禅、教、律、净于一体,巧摄众机归于净土。此一融合,对后来诸祖之净土观念影响极为深远,形成了唐宋以来「万善同归」之一大趋势。

    法照禅师在教判上未有诠释,但在义理上却深明净宗心要。《五会法事赞》是其代表作,完全将净宗义理摄于别时行仪中,大作佛事,从一侧面体现了净宗判教目的。

    2.同归极唱(永明大师)

    唐宋以后,诸宗融混,净土一法寓于诸宗,弥陀无碍光明,即在此融混中,荡涤烦恼情尘,摧伏我慢高山,调摄万机齐归净土。因圣净义理相混,故使净宗朴实简易之心要有隐而不彰之感;然无形中,亦极显净土上摄智士之奇勋,其中以宋朝永明禅师为最具代表。

    永明禅师(九○三~九七五),俗姓王,浙江余杭人。幼归佛乘,少诵《法华》。任库吏时,私取官钱,买物放生。依罪当死,临刑之时,面无惧色。文穆王钦佩其胆识,悯而放之,问有何求?答曰:愿为僧。遂赦免其罪,许其出家。于是投奔翠严禅师,后参天台韶国师而大悟,成为禅宗法眼一系传人。因其栖心净域,力彰「万修万人去」宗旨,被尊为莲宗六祖。

    永明禅师每日必行一百零八件佛事,念佛十万声。其注疏甚丰,以百卷巨著《宗镜录》为其代表作,融会诸法同入心宗,阐释「一心为宗,万法为镜」玄义,所引经证多达三百余部;而净土著作则以《万善同归集》为其代表,「四料简」则是其思想结归处。

    永明禅师延续禅教律融归净土的思想,摄万机归于赡养。其「一心为宗,万法为镜」之思想固然圆融无碍,但愈是智者,愈知高妙之法难契下劣之机。故禅师虽极彰万法唯心之义,却深知:「识心方生唯心净土,着境只堕所缘境中。既明因果无差,乃知心外无法;又平等之门,无生之旨,虽即仰教生信。其奈力量未充,观浅心浮,境强习弱,须生佛国以仗胜缘,忍力易成速行菩萨道。」从此可窥知其对机法相应之深深感悟。

    唐宋以来,禅宗兴起后,多重自性净土而诽西方净土,重自力解脱而拒他力摄受。然其奈力量未充,若舍他力不归,如何成就?永明禅师深谙此患,故特指归净土,示他力易往之道。《万善同归集》言:

    若自力充备,即不假缘。若自力未堪,须凭他势。譬如世间之人,在官难中,若自无力得脱,须假有力之人救拔。又如牵拽重物,自力不任,须假众它之力,方能移动。但可内量实德,终不以自妨人。

    此即永明禅师对无自力之人须靠他力之引导,所谓「自力未堪,须凭他势」也。修学之士,当内量实德,不可自欺。《万善同归集》虽极倡「圆修万行,回向求往」之理,但却透露出下劣凡夫须专称佛名之益;「四料简」则是其思想的结归,明示「万修万人去」之径路。其言:

    有禅无净土,十人九错路;阴境若现前,瞥尔随他去。

    无禅有净土,万修万人去;但得见弥陀,何愁不开悟。

    有禅有净土,犹如戴角虎;现世为人师,来生作佛祖。

    无禅无净土,铁床并铜柱;万劫与千生,没个人依怙。

    永明禅师是禅教通家,出入宗教,深知个中滋味,对自力修学之难可谓了若指掌,有鉴于时人对禅的偏爱,而予以针砭。纵有禅,大彻大悟,乃至有大神通,大智慧,若有一丝烦恼习气未断,此生未了,亦必随业流转去。此即为有禅者指出「有禅无净土,十人九错路」之后患。而习禅未开悟之无禅者,岂不十人十错路!而所谓有禅者,若三世通观,亦同无禅(隔世即迷故),终必「万劫与千生,没个人依怙。」大师以此而惊悟好禅之士,若不能自悟心性,当归净土,仗他胜缘。

    为彰净土殊胜,与禅对比而言:「无禅有净土,万修万人去;但得见弥陀,何愁不开悟。」禅净力用之悬殊,于此可知。一则十人九错路,一则万修万人去。自他二力,岂可同日而语耶!(「无禅有净土,万修万人去」,正冥符善导大师所言「专修者,十即十生,百即百生」之旨。)

    虽无禅有净土,即可见佛成佛,自不用愁开悟不开悟之事,然永明禅师以其大智慧窥知众生好高务胜,于禅执而难舍,故语似偏赞「有禅有净土,犹如戴角虎」,以此而激发执于禅者求生之念,可谓用心良苦。此本欲摄禅归净,后人不达,反而舍专取杂,妄附「戴角虎」之美称(如蕅益大师曾即有此一念)。四偈并观,知大师所赞偏在净土,以「无禅有净土,万修万人去;但得见弥陀,何愁不开悟」故。是知:但有净土即有禅,如经言:「念佛即是无上深妙禅」。知此,又何须头上安头,妄欲有禅有净也?其《万善同归集》则开显直归净土深义,言:

    生死海阔,业道难穷。声闻尚昧出胎,菩萨犹昏隔阴,况具缚生死底下凡夫,宁不被生苦所羁、死魔所系?故《目莲所问经》云:「佛告目莲:譬如万川长注,有浮草木,前不顾后,后不顾前,都会大海。世间亦尔,虽有豪贵、富乐、自在,悉不得免生老病死,只由不信佛经,后世为人,更深困剧,不能得生千佛国土。是故我说无量寿佛国土易往易取,而人不能修行往生,反事九十六种邪道。我说是人,名无眼人,名无耳人。」《大集月藏经》云:「我末法时中,亿亿众生,起行修道,未有一得者。」当今末法,现是五浊恶世,唯有净土一门,可通入路。

    当知:自行难圆,他力易就。如劣士附轮王之势,飞游四天;凡质假仙药之功,升腾三岛。实为易行之道,疾得相应。慈旨叮咛,须铭肌骨。

    观此文意,可知永明禅师对「自行难圆」的深深反思,及对「他力易就」的殷切指归。其一生融禅教之理于净土,但自知其甚深义理已难应群机;虽可「仰教生信」,而无眼、无耳之人,已无力明其大义。「十人九错路」之揭示,可谓是对禅的彻底放弃;「唯有净土一门,可通入路」,则可窥知其真正指归处。此义于昙鸾、道绰二祖判教中已详明,不再繁述,可参前文。

    观此文,知永明禅师亦深受昙鸾、道绰二祖「难易二道」、「圣净二门」影响。窃知在禅净融合中,已透显净土潜移默化的影响力,使禅者意识到「不归净土,必将沉沦」的后果。万善之机,同归净土,即成为宋明以来中国佛教之一大趋势。此正昭昭显示:「末法众生,唯有净土一门,可通入路」。

    永明禅师以禅者之身,归于净土,融诸宗义理,倡万善同归之旨,此亦时代使然。在诸宗融混之际,净土纯朴思想被玄妙之理所淹没,故多偏依禅理而习净土。或参念佛是谁,或藉念佛以求一心、开悟等。「念佛往生」宗旨因此被夺,美其名曰「禅净双修」,实则已是无禅无净。此即禅净双修逐渐形成的流弊,于禅理虽无可厚非,于净宗则成偏邪之见。后来祖师为除此弊,可谓殚尽心力。天如禅师云:「若果悟道,净土之生,万牛莫挽。」莲池大师云:「悟后不愿往生,敢保老兄未悟。」憨山大师则云:「今时若有禅无净,奚止十人九错,敢保十一个错在。」此皆深慈大悲,真语实语。其义理详见于《净土十要》,不作细论。

    永明禅师大倡「万善同归」之旨,彰「万机普摄」之益。融真于假,藉假显真,大开方便之门,巧示真实之道。致使诸宗同归净土,如万流悉归大海。印光大师赞其德言:「法华一部,佛事百八。四重料拣利愚黠,万善作警察。普期超拔,往生极乐剎。」偈言:

    视诸众生皆是佛,只顾救生忘国宪;

    赴市心乐颜不变,蒙赦得遂出家愿。

    日课佛事百八件,法华一部佛十万;

    若非大权示世间,法幢谁能如是建。

    3.指归径路(莲池大师)

    唐宋之际,犹有禅者,宋明以后,禅道日渐衰微,净土宗旨亦不明朗。多是习禅而无禅,习净而无净。双修之弊,已使禅净两失,故后之古德深感融混之弊,多劝舍禅入净,一门深入,净土宗已有从禅教脱颖而出之势。降至明清,经由莲池、蕅益二祖的大力提携,净土日渐从禅教中分野出来。可谓云雾渐开,佛日重辉(其中以蕅益大师思想为最明显)。

    莲池大师(一五三四~一六一五),莲宗八祖。十七岁补诸生,自誓如三十岁不能中举,定超然长往。见邻家老妪每日念佛不断,问其故。老妪答曰:「先夫持佛名,临终无病,与人一拱而别,故知念佛不可思议。」大师为此所感,遂归心净土,案头书「生死事大」以自警。

    大师三十二岁出家,受戒后即四处游访,遍参知识。一五七一年,至杭州云栖山,见山水幽寂而喜,遂有终焉之志。结茅而居,专志念佛。村民因干旱而请大师祷雨,大师笑曰:「吾但知念佛,无他术也。」众人坚请,不得已,即击木鱼循田念佛,时雨随注;众人大喜,并发心助修道场。自此法道大振,四方云集,遂成一大丛林。

    莲池大师一生清白自守,操履卓绝,非佛言不言,非佛行不行,非佛事不作,与真可大师、憨山大师、蕅益大师并称为明朝四大高僧。论大师之才,足以经世;悟,足以传心;教,足以契机;戒,足以护法;操,足以励世;规,足以救弊。如是神智高迈之祖,知「无量门中,念佛一门,最为方便。」故平生所务,唯念南无阿弥陀佛。将「三藏十二部,让与他人悟;八万四千行,饶与旁人行」,净土宗风因兹再兴。其三十余种著述收于《云栖法汇》,《弥陀疏钞》是其代表作。

    莲池大师为救当时教内执理废事之偏,是故宗教具涉,阐扬净土多偏于理性,并傍附《华严》「五门十玄」理念诠释净土,将净土一法模拟于《华严》一实之大教,以显持名一法非仅愚夫愚妇之能,乃「径中径路」。如于「教起所因」一门中,分「总、别」二义。初顺教下总显一大事因缘,言:

    先明「总」者,谓如来唯为一大事因缘出现于世。则一代时教,总其大意,唯欲众生开示悟入佛之知见。今此经者,直指众生以念佛心入佛知见故。

    后别就《弥陀经》,于此一门开显十门要义,别显净土超胜。其言:

    「别」则专就此经,复有十义:

    一、大悲愍念末法,为作津梁故。

    二、特于无量法门,出胜方便故。

    三、激扬生死凡夫,令起欣厌故。

    四、化导二乘执空,不修净土故。

    五、勉进初心菩萨,亲近如来故。

    六、尽摄利钝诸根,悉皆度脱故。

    七、护持多障行人,不遭堕落故。

    八、的指即有念心,得入无念故。

    九、巧示因于往生,实悟无生故。

    十、复明径路修行,径中之径故。

    观此,知净土兴起,良有以也。莲池大师顺此十门要义,左右逢缘,随机引导,显净土摄化之功,彰五乘齐入之旨。大师权顺教下,理事并彰,宗教俱摄,别彰持名一行乃至极「简易、直接、殊胜、稳当」之无上妙法。其义理幽玄,博大精深,对摄持余宗行者归于净土,功盛一时;然今时浅智凡夫已难明其要,所谓「理深解微」也。今于其难契时下根机之甚深义理不作详述,但就其别彰净土大义处略述其心要。

    莲池大师借贤首宗体系而判净土教相,判《弥陀经》为「菩萨藏摄,又为顿教所摄,复兼通前后二教终圆二教。」并释其义言:

    通前后者:以一切众生念佛,定当成佛,即定性阐提,皆作佛故。

    摄于顿者:盖谓持名即生,疾超速证,无迂曲故,正属于顿。以博地凡夫,欲登圣地,其事甚难,其道甚远。今但持名,即得往生;既往生已,即得不退。可谓弹指圆成,一生取办。如将宝位,直授凡庸,不历阶级。非渐教迂回屈曲之比,故属顿义。

    此是莲池大师对净土教相的判释,其顿教之判与善导大师顿教之判不尽相同,此乃依华严五教小、始、终、顿、圆而论。然大师为彰净宗之特别,又言此顿教意通「终、圆」二教,显净宗实难与他宗作同类判释也,故处处言净土一法乃「径中径路」,以突显净宗超胜。惜乎大师未见善导和尚之弘判,故不得不借通途教相以判净宗。

    大师虽有意通圆教之论,然《疏钞》有言「华严全圆,此经分圆」,似显净土不及华严,何显净宗超胜?此或如前贤所言:「《疏钞》之作,正当狂禅风靡之际,故不得不权宜善巧,俯就群机,而作方便之谈。所谓大权菩萨,曲被当机。应病与药,时节因缘应尔也。」详观一部《疏钞》,处处广通华严十玄门义,显净土事事无碍之理,自有隐彰全圆义。其言「今但持名,即得往生。既往生已,即得不退。可谓弹指圆成,一生取办。如将宝位,直授凡庸,不历阶级。」又言:「一名才举,万德齐圆。」观此即知,净土力用非逊于《华严》,甚有过之而无不及。为显此义,《疏钞》言:

    诸余法门,高之则下机绝分,卑之则不被上根。唯此一法,上下兼收。可谓万病愈于阿伽,千器成于巨冶。岂不慈门广大,普度无遗!

    观此即知,大师虽并判净土与华严同为顿圆之教,义实有别应机不同力用不同。蕅益大师对此有详尽阐释,大显净土超胜华严,乃至一代时教(见后)。

    唐宋以来,禅宗盛行,有不屑西方净土者,即舍西方净土别倡唯心净土。其言似高,其害无穷。莲池大师欲救此执理废事之偏,故处处显彰净土唯心义,并于净土唯心义中,隐隐流露净土一法「本为凡夫,偏度障难」之旨,其言「尘尘剎剎虽清净,独有弥陀愿力深」,则是大师在唯心净土的理念中,别重西方净土的明示,如此方是理不碍事之真唯心、真净土,亦是净土一法依事而「指方立相」的特别之处。

    为顺宗门体悟、参究之义,莲池大师将执持分为事持理持忆念无间为事持体究无间为理持,将一心分为事一心理一心。事理一心之释甚多,或言:

    事一心者:如前忆念,念念相续,无有二念,信力成就。

    理一心者:如前体究;获自本心;故名一心。

    又以「归命」义,而显事理一心言:

    一者归投义,执持名号,一心向往,即事一心。

    二者归元义,执持名号,还归一心,即理一心。

    此二义,似二实一。以「一心向往」,自能「还归一心」,净土唯心故。如大师言:因往生而证无生,藉有念而入无念。善导和尚则言:「一到弥陀赡养界,原来是我法王家。」故知,事一心自能成就理一心。然事理一心,以事一心为本。本为下凡故,偏度障难故。凡夫若不归投于佛,何能归元于心?

    莲池大师虽分事持理持,却处处又言「理事无二,即浅即深」之义。故末世凡夫,不可妄执玄理而废事修,如大师所言:

    着事而念能相继,不虚入品之功;

    执理而心实未明,反受落空之祸。

    又虽分事理一心,然处处又言:「千信即千生,万信即万生」、「有愿者,无一不生」及「但念佛者,俱得往生。」此即意显:往生不凭功夫深浅,唯凭佛愿救度。

    大师曲顺众机,诸说并彰。或重一心修证,或标念佛通往。不善会者,多难窥其义。前后通观,知有顺圣道而说随他意处;有就净土而论随自意处;有顺机情而言仗自力处,有就法体而显明他力处。若置身其所处时代,即能体会其特别用心。为显往生非凭事理一心之修证,大师自言:

    古云愚人求净业者,非唯不指理之一心,亦复不指事一心。事一,已非愚人,何况理一?故念佛者,守志不二,勿因三昧难成而改修余行,此之谓也。

    又此一心不乱,亦分五教,今不叙者,以正指顿圆故。佛说此经,本为下凡众生,但念佛名,径登不退,直至成佛,正属顿圆。

    观此,知所谓「一心」者,即「守志不二,但念佛名」也。能如是专念,自然「径登不退,直至成佛。」故知其事理一心之倡,只是为巧摄圣道归于净土所开之方便。

    为显「不论大根小根,但念佛者,即得往生」义,《疏钞》言:

    净土法门,一切收摄。如大本云:其上辈者,舍家离俗,而作沙门;亦有不舍家离俗者。即出家五众、在家二众也。但念佛者,俱得往生,是通缁素。

    又莲分九品,上该盛德菩萨,下即悠悠凡夫,乃至恶人等。但念佛者,亦得往生,是通利钝。

    又鬼畜地狱,雌雄牝牡,亦可均名男女。但念佛者,俱得往生,是通一切众生也。

    此即莲池大师显彰「但念佛者,俱得往生」宗义;但得往生,则自证无生矣,何患不得理一心也?故大师对净土义理的发挥,虽通涉宗教,极尽玄妙,以应时机,却亦不被理义所缚,处处显「念佛往生、直至成佛」津要,大有横超教下之势。其《疏钞》别显《弥陀经》义言:

    佛说此经,为教众生念佛,为教众生持名念佛,为教众生持名念佛而入佛知见。

    此即明言净土宗旨在教人念佛,如何念耶?曰:「持名念佛」。但能持名念佛,则入佛知见矣。观此,知其义理虽玄,旨归唯在称名一行。故有言:「持名念佛之功,最为往生之要。」为显持名宗旨与他宗之别,大师又言:

    此经不兼戒律,亦无论义,自始至终,专说念佛求生净土。

    此即莲池大师弃舍玄理,归于朴实之迹象。彰持名一行不兼戒律,不涉论义,但称佛名而已矣。其事持理持、事一心理一心等释,至此即一扫而空。

    为别显名号胜德,大师彰极乐依正庄严,乃至四十八愿,皆摄于「南无阿弥陀佛」六字洪名中,使名号独达之义再显。其言:

    极乐依正,言佛便周。

    佛功德海,言名便周。

    一名才举,万德齐圆。

    又言:

    弥陀万德之名:无一愿不包罗,无一行不体备,无一佛不贯彻。

    举其名兮,兼众德而具备;

    专乎持也,统百行以无余。

    此即大师欲脱融混、回归净土真实的最要开示。六八大愿,在此名号中;永劫大行,在此名号中;诸佛功德,亦在此名号中。但称佛名,则弥陀愿行,诸佛功德,摄无不尽。是知,弥陀大愿,无量功德,乃至圣道一切玄妙之理,无不摄于「南无阿弥陀佛」六字名号中。此释意显:念佛虽有种种义,但称佛名,一切皆含。其义理之诠释,如同为一六字洪名所下之脚注,无非随机施教之应化方便。所谓「广开净土之要门,显彰别意之弘愿」也。其言:

    念佛法门,不论男女僧俗,贵贱贤愚,无有一人,不堪念佛。

    若人富贵,受用现成,正好念佛。

    若人贫穷,家小累少,正好念佛。

    若人有子,宗祀得托,正好念佛。

    若人无子,孤身自由,正好念佛。

    若人子孝,安受供养,正好念佛。

    若人子逆,免生恩爱,正好念佛。

    若人无病,趁身康健,正好念佛。

    若人有病,切近无常,正好念佛。

    若人年老,光景无多,正好念佛。

    若人年少,精神清利,正好念佛。

    若人处闲,心无事扰,正好念佛。

    若人处忙,忙里偷闲,正好念佛。

    若人出家,逍遥物外,正好念佛。

    若人在家,知是火宅,正好念佛。

    若人聪明,通晓净土,正好念佛。

    若人愚鲁,别无所能,正好念佛。

    若人持律,律是佛制,正好念佛。

    若人看经,经是佛说,正好念佛。

    若人参禅,禅是佛心,正好念佛。

    若人悟道,悟须佛证,正好念佛。

    普劝诸人,火急念佛,九品往生,华开见佛。

    见佛闻法,究竟成佛,始知自心,本来是佛。

    此即大师摄「男女僧俗,贵贱贤愚」同归净土、老实念佛之心声,其统摄禅教律归于净土之思想,于此可见一斑。观大师自身,虽博通经论,然犹以钝根自认,素鄙空谈,望乐邦为家乡,仰慈尊如怙恃;平生所务,唯是「南无阿弥陀佛」六字。临终之际,告诸弟子言:「老实念佛,莫捏怪」、「老实念佛,莫换题目」。此可谓一心念佛之最要开示,事持理持、事理一心,皆成剩语。从如是言行中,可窥知正定业又日渐明朗。

    莲池大师处于诸宗融混最盛之际,巧借通途教门,力显净土宗旨,摄化之功,非言语能宣。其一生行履,诚如蕅益大师所言:

    世竞贵奇特,师端守平常。

    人尽尚高峻,师独存谦光。

    旋万法而指归净土,悯五浊而广作津梁。

    印光大师赞其德言:

    幼闻念佛意颇快,末诫门徒莫捏怪;

    行为世则言世法,注重净土及规戒。

    砥柱狂澜契理机,阐明佛心祛蜂虿;

    普令具缚诸凡夫,仗佛慈力登莲界。

    二、力脱融混(藕益大师)

    净土宗延续至莲池大师,导圣归净之能已发挥至极,至此,诸宗行者,莫不归向。然在此融摄过程中,因祖师慈悲,别开方便,多以圣道理,阐净土法。若不明其苦心之所以然,反易被其融混之理所迷,而不明其究竟指归处。故净宗真实义,反因融混而有被隐之憾;更有因融混而曲解法义者。莲池大师固有舍万行归专修之势,然义犹未畅。明末清初蕅益大师,深观融混之弊,故一生所化,即欲力挽净土正义,欲树专修念佛风范,欲使净土宗从融混中脱离出来。其净土思想几近于善导一系宗旨,多有救时补偏之效,可谓善契时机。惜乎大师亦未见昙鸾、善导等之著述,无正脉教判之可依,故仍不得不借通途教相显净宗别义。初心浅识,乍观之下,多难会其良苦用心。今详述其大旨,以显大师剖心沥血之心志。

    蕅益大师(一五九九~一六五五),莲宗九祖,其母梦大士送子而生。大师七岁茹素,少好儒学,并开荤酒,誓灭释老,兴谤法之过。十七岁时,偶阅莲池大师《自知录》及《竹窗随笔》,有所省悟,乃不谤佛,并焚毁所著辟佛论等。二十岁时,闻《地藏经》而归信于佛。为体究生死大事,二十四岁发心出家。一生弘化诸方,居无定所。平生厌弃名利,以念佛为本,以阅藏著述为业。终身未尝放下笔砚,故著述颇多,共计四十余种,近二百卷。《弥陀要解》是其代表作,影响极为深远。

    大师初习禅教律,知其时久弊多,难契时机;最后不避讥诮,尽舍一生修学,归心净土,老实念佛。虽教宗天台,但自号「八不道人」,故知其思想非谨依天台,甚至有弃台禅而纯依净土之势。其「净土唯心」偈中即流露此一心意,其言:「一念顿教归佛海,何劳少室与天台。」大师曾有自立宗意,私窃其内心,或有无所依从之感,亦或对净宗自有甚深领悟而欲显彰耶?其言:「名字位中真佛眼,未知毕竟付何人」,以此可窃大师之孤寂心怀,有如一人孤行,无有伴者。《要解》即透露其超绝卓见,可谓直抒胸臆,别显净宗玄义,使净宗不共禅教律之旨坦露无遗,久来融混之弊,藉此而明了。印光大师赞为古今第一注,自有由来也。

    唐宋以后,因诸宗融混,圣净分判意多难显。蕅益大师慧眼独具,别开「横、竖」二途,方再显圣净之别。其《灵峰宗论》言:

    出三界火宅,有「横、竖」两途:

    以「自力」断惑超生死者,名「竖出」三界,事难功渐。

    以「佛力」接引生西方者,名「横超」三界,事易功顿。

    远祖云:「功高易进,念佛为先。」经云:「末世亿亿人修行,罕一成道。唯依念佛,可得度脱。如乘船渡海,不劳功力。」

    此横竖二门判,意甚分明,「难易、顿渐、二力」等要义,尽摄其中:自力竖出,事难功渐;佛力横超,事易功顿。《要解》言「无藉劬劳修证,但持名号,径登不退」、「全摄佛功德成自功德」,即彻彰佛力横超、事易功顿之肝要。此判与难易二道、圣净二门判,同一意趣,不再细论。

    横竖之别,在自他二力不同故。大师因病而归心净土,深知力不从心之恐慌,故比较自他二力之难易,特别着眼于时人最关心的临终一关。其《要解》言:

    秽土自力修行,生死关头,最难得力。倘分毫习气未除,未免随强偏坠。初果昧于出胎,菩萨昏于隔阴。这里岂容强作主宰,侥幸颟顸?

    唯有信愿持名,仗他力故。佛慈悲愿,定不唐捐。弥陀圣众,现前慰导,故得无倒,自在往生。佛见众生临终倒乱之苦,特为保任此事。

    若依自力,烦恼尚有丝毫未尽,临终必堕无疑。一旦随业而去,则无能作主矣。初果罗汉乃至菩萨尚有出胎之迷、隔阴之昏,何况垢障凡夫(此义通昙鸾大师之第四难)?若仗弥陀愿力,则念佛之人,无论功夫深浅,无论有无正念,临终之际,必蒙佛接引,自在往生。以「佛见众生临终倒乱之苦,特为保任此事」故。「慈悲加佑,令心不乱」之肝要再次被大师揭示出来,使称名一行完全超越了通途事理一心的局碍。此义的开显,揭示《弥陀经》「心不颠倒,即得往生」之秘髓,消除了「因住正念,方蒙接引」的谬见,彻底消除了净业行人对临终无谓的担忧。

    蕅益大师净土思想是诸宗融混中,最能体现净土本色义者。其义理之释虽亦融摄一代时教,却无不消归净土,而犹不失净宗平易朴实、一向专修风范。其净土思想堪称「力脱融混、欲还本源」的一座高峰,有被尊为「灵峰派」之势,足见其影响之盛。大师《要解》广为人知,并多以此为净业指南。今以管见,述其大义,以显大师所见之庐山真面目。

    1.极乐同居横具四土

    宋明以来,论净土者,多依天台四土义而判极乐净土。蕅益大师虽亦借天台教相,却别显净土不共义理,特将四土分为横竖二门,明圣道与净土之别,使净宗义理在融混中透出一线生机。《灵峰宗论》言:

    然此四土,有横、有竖:

    若以自修行力,断尽见思,方出同居而入方便;断尽尘沙,兼破无明,方出同居、方便,而入实报;断尽无明,方出同居、方便、实报,而入寂光;即名为「竖」。

    若仗阿弥陀佛愿力,未断见思,即能出娑婆秽,生极乐净;既生极乐,即于彼土,得证方便、实报、寂光三种净土,不必舍身受身,然后证入,故名为「横」也。

    是故:若依自修行力,则四教并名「竖入」。

    唯依阿弥陀佛愿力,始可「横超」也。

    通途法门,凭自力而竖出,依自身修行深浅故有「同居、方便、实报、寂光」四土差别(事难功渐),此即天台所判四土之义。

    净土法门,乘弥陀本愿力故,虽未断惑,亦能往生西方;虽生同居,亦能上证方便、实报、寂光三种净土。所谓「圆证四土,圆见三身,圆证三不退」也(事易功顿)。故大师言:「即西方横具四土,非由渐证。」既非渐证,何有四土之别?此即一扫四土差别相,别显净宗独特意。

    四教并名竖入,唯依弥陀愿力使可横超。一仗自力,一仗佛力;一为竖入,一为横超。一难一易,一顿一渐。有此眼目,则于横竖四土之义,可了如指掌矣。故大师判极乐非同竖出之四土,乃横具四土之「同居净土」,此土圆收圆超,「一切俱非,一切俱是」。其《要解》言:

    今云极乐世界,正指同居净土,亦即横具上三净土也。

    大师以极乐为同居,意显凡夫与圣人同居一土,无隔离之别,彰往生者无不圆具一切功德,与佛同证无量光寿(慈契于寂光)。此义揭示「与诸上善人,聚会一处」真义(成时大师评曰:「此论修德,不论性德。」可谓一语道中其心要)。为显明此义,大师别以《观经》最下之机,彰此义言:

    今净土:五逆十恶,十念成就,带业往生居下下品者,

    皆得三不退。

    下下品者皆得三不退,此三不退乃圆证而非分证。此是净宗特别之处,通途行人,多难信此义,为明其所以然,大师释言:

    同居众生,以持名善根福德同佛故,圆净四土,圆受诸乐。

    同居众生,获如此甚深利益,乃「持名善根福德同佛故」,故尔「圆净四土,圆受诸乐。」此即「同以无漏不思议业,感生俱会一处为师友」。大师此释,意显「同因同果」无上妙义,正所谓「同一念佛无别道,法界之内皆兄弟」也。

    凡夫与补处同居,其因虽在「持名善根福德同佛故」。然大师扩而充之,以三要义释之。言:「非心性之极致,持名之奇勋,弥陀之大愿,何以有此?」此三理事并彰,通别互摄。诚如印祖赞言:「理事各臻其极。」显看似有三因,实则为一,核其本,在「弥陀之大愿」。因有「弥陀之大愿」,方有「持名之奇勋」。以「光寿名号,皆本众生建立;能令持名者,光明寿命同佛无异」故。「心性之极至」则偏就性德之理而言(摄通义),此一性德虽圣凡无二,然凡夫无力自证,唯藉「弥陀之大愿」方显。如《要解》言:

    离却阿弥陀佛名号,何由彻证现前一念无量光寿之心!

    又言:

    弥陀圣众现前,即是本性显明。往生彼土,见佛闻法,即是成就慧身,不由他悟。

    故知:「圆净四土,圆受诸乐」之功,全在于「弥陀之大愿」。「心性之极至」,顺理而言;「弥陀之大愿」,就法而言;「持名之奇勋」,则机法双显。三位一体,无二无别。故知:义虽有三,归趣唯一,所谓「托佛愿以作强缘」也。

    蕅益大师判凡夫乘愿往生,例登补处,同尽无明,同登妙觉,超尽四十一因位。如此力用,乃千经万论所无,唯极乐同居独擅。此即大师不共诸余祖师之独判,几近于善导大师「凡夫入报」论。

    观大师同居净土之判,可窥其净土思想已完全超越宗、教之范围。其同居之名,似借天台教相,实意显净宗别意。其言:「唯极乐同居,一切俱非,一切俱是。十方佛土,无此名相,无此阶位,无此法门」、「教网所不能收,剎网所不能例。」即欲脱离融混,突显净宗。如此胜益,全仗弥陀之大愿,善导大师谓之「托佛愿以作强缘,致使五乘齐入。」惜乎蕅祖未见此精僻论释,故尔极力舒舌,欲显此义,颇费苦心。其言:「同居一关,最难透脱。唯极乐同居,超出十方同居之外。了此,方能深信弥陀愿力;信佛力,方能深信名号功德。」则揭开久来融混之迷雾,突显「阿弥本愿胜」也。

    无论报佛报土判,或同居净土判,于开显宗义意义非凡,然对无智凡夫,可谓莫测高深。纵闻其名,亦未必能知其义。此乃往生后事,修学净土者,自不必太用心于此。一但往生,见佛闻法,成就慧身,自知其无穷妙义。现当一心念佛,无须困于果位之测度计虑中。如道绰大师言:「但至彼国,即一切事毕,何用诤此深浅理也。」降而论之,纵有品位之别,以凡夫之身,但能往生,则千足万足。如蕅益大师虽深知极乐圆证三不退义,然因深感业障深重,生死可畏,故纵虽下品往生,亦自心甘。自言:「只图下品莲生,便是终身定局。岂敢大言欺世,致使法门受辱!」其安心如此,稀有可叹!尤为末法众生之一清凉剂也。

    2.信愿正因称名正行

    善导大师依《观经》辨定三心以为正因,具三心者,必得往生;而一向念佛者,三心自摄其中。观蕅益大师对往生正因正行之判,亦玄通此义。大师言:「往生与否,全凭信愿之有无。」此即意通三心,信即深心;愿即回向发愿心;真有信愿,即至诚心。此三心实即一愿生心,但一念回心,决定往生。故大师言:已愿已生,今愿今生,当愿当生。现今发愿持名,金台已影现,极乐已标名,便非娑婆界内之人矣。

    宋明以来,多以通途自力修证,诠释「一心不乱」义。蕅益大师亦多顺他意而处处显事理一心(断见思惑,为事一心;断无明惑,见本性佛,为理一心。此与莲池大师之释稍有不同),然论往生正因时,则毅然舍他义而独显自意,判「往生与否,全凭信愿之有无。」揭示「一心」者即信愿一心,非禅定一心,意显往生全凭他力,不在自力修证之深浅。故大师论持名之行时,言:「无藉劬劳修证,但持名号,径登不退」、「不俟断惑,横超三界」,意显「不断烦恼得涅槃」之心要,显彰净土正义。至此,「信愿一心」从「事理一心」中脱颖而出,他力易行之道再度得以大畅。

    大师视信愿为净宗眼目,处处释之。对信虽广开为六信,其根本亦在「信他」,即信「弥陀世尊,绝无虚愿」。以誓愿无虚,又心佛不二,故于「信自」中言:「我虽昏迷倒惑,苟一念回心,决定得生。」其言:「信佛力,方能深信名号功德」,即明示净土信仰之归宿。所谓「六信」,理虽圆融,终归于「深信佛力、深信名号功德」中。此乃不可思议境界,全摄佛功德成自功德,不涉施为,唯信乃入。其余事理因果,无非助成此一深深信仰。

    信愿既生,何以《弥陀经》言:「不可以少善根福德因缘得生彼国」?此义于宋明以来,以至今日,曲解最多,误以为必须广行众善,方可得生,不知名具万德,但称佛名,即是多善根福德因缘。善导大师言:「随缘杂善恐难生,教念弥陀专复专」,已将其义揭示无遗。莲池大师亦详辨此义,言:「持名乃善中之善、福中之福。」又言:「执持名号,愿见弥陀,诚多善根,大善根,最胜善根,不可思议善根也!」蕅益大师应时节所需,再彰此义言:「声闻缘觉菩提善根少,人天有漏福业福德少,皆不可生净土。唯以信愿执持名号,则一一声悉具多善根福德。」

    以上诸释,皆显「多善多福,唯在念佛」。善导大师顺本愿释,莲池、蕅益二祖则以功德胜劣、善根大小论。虽立足不同,义亦相通,无不意显念佛为无上功德。

    善导大师六字名号释,已显名号具足信愿行三义,归命称念者,亦自具足信愿行。唐宋以后论净土者,多偏于机之「信愿行」论净土资粮,尤其对「行」之释,多依附圣道之理,将无量光寿、依正庄严一一消归自性,妄于自心中寻求往生之道,或执六度万行,或执事理一心。蕅益大师为救此弊,就机法两方面彰显净土大义,再现机之信愿行的源头。

    Ⅰ就机而言:信愿行为往生资粮。此三资粮,依一心而开为三。此三非三,三只是一;此一非一,一必具三。《要解》言:

    依一心说信愿行,非先后,非定三;信愿行三,声声圆具。

    此即大师对信愿行的精要阐释,须善加体会,方不至于将信愿行割裂为三。《要解》虽于信愿行释之甚详,明了此义,则可明了「信愿行三,声声圆具」大义。随入其一,皆可入净土之大门。信者得生,愿生即生,称名必生。非先后,非定三。即一即三,即三即一。而最终归宿则在称名,故《要解》言:「信愿为前导,持名为正修。」信愿如目,称名如足,有目有足,即是如实修行,自可安然到达彼岸。

    Ⅱ就法而言:弥陀本愿力为往生资粮。大师言:

    佛以大愿作众生多善根之因,以大行作众生多福德之缘。

    令信愿持名者,念念成就如是功德。而皆是已成,非今非当。

    佛之大愿大行,成就众生往生功德若不生者不取正觉。此即净宗根本,是往生成佛正因。机之信愿行只是感通佛力接引而已,而往生真实依凭则全是佛之愿行。离此法之本愿力,机之信愿行,则如无根之木,无源之水。

    此二资粮,摄内外因缘,因缘和合,机感相应,即得往生。如大师言:「现生发愿持名,临终定生净土。」然二资粮以佛愿为本,因外缘而感内因。有「摄取不舍」之誓愿,方有「信愿持名」之感应。大师言:「缘之所在,恩德洪深。种种教启,能令欢喜信入,能令触动宿种,能令魔障难遮,能令体性开发。」又言:「今以此果觉,全体授与,浊恶众生。」此即彰机之信愿行,缘于法之本愿力。无论何人,遇此强缘,终必开发信愿行。所谓由佛力引发自性本具功德力,令欢喜信入,令体性开发也。

    3.但持名号径登不退

    诸经所说往生之行,善导大师判为正杂二行,意欲舍杂行归专修。蕅益大师于此亦有独到见解,玄通专修之义。大师判「往生与否,全凭信愿之有无」,显往生正因;论往生行时,则独判称名为正行,不涉丝毫他种行业。为显称名之胜,并与诸行比较而言:

    诸经示净土行,万别千差,如观像、观想、礼拜、供养、五悔、六念等,一一行成,皆生净土。

    唯持名一法,收机最广,下手最易。故释迦慈尊,无问自说,

    特向大智舍利弗拈出。

    可谓方便中第一方便,了义中无上了义,圆顿中最极圆顿。

    持名一行,「收机最广,下手最易」,故世尊特别拈出此法,以利末世多障凡夫。故《要解》言:「今经因末世障重者多,故专主第十六观」。舍杂修专之意何其明了!此一行非但摄机广,下手易,更为无上了义,最极圆顿。人或以此为易而不知其胜,故不甘于此。为显胜易二德,《要解》处处破执,导归专修。一言:

    阿弥陀佛是万德洪名,以名召德,罄无不尽。故即以执持名号为正行,不必更涉观想、参究等行。至简易,至直捷也。

    又言:

    执持名号,既简易直捷,仍至顿至圆。以念念即佛故,不劳观想,不必参究,当下圆明,无余无欠。上上根不能逾其阃,下下根亦能臻其域。其所感佛、所生土,往往胜进,亦不一概。可谓横该八教、竖彻五时,所以彻底悲心,无问自说,且深叹其难信也。

    蕅祖从胜易二义,显彰称名一行不但简易直捷,仍至顿至圆,当下圆明,无余无欠。上下通入,所感胜进,故不须杂诸余行。称名正行,自尔从融混中脱离出来。

    由于他宗渗入,使不明净土真实义者,多以事理一心为高妙,并以此为净业指南。虽重持名,却欲以称名为方便,以求一心之功夫境界等。《要解》亦随顺他意诠释事理一心,但大师言持名一法「无藉劬劳修证」,即简别净土之行非事理一心,非定善散善,唯任口称而已。他力之旨得以澄清,净土不共宗旨,再度明了。如其《灵峰宗论》言:

    吾人果能念念执持阿弥陀佛,即是念念证无量寿,放无量光。

    古圣既尔,今人亦然;至心既尔,散心亦然。

    观此,知称名一法,绝于机情,任谁称名,功德齐等。《要解》言:

    信愿持名一行,圆转五浊,不涉施为,唯信乃入,

    非思议所行境界。

    此即揭示持名一法「不凭修证,但称名号」之肝要。所谓「如乘船度海,不劳功力」也。此是大师力脱融混的又一剖心沥血处,故其《灵峰宗论》彰净土修学原则言:

    无论千百十,下至一声,但终生不替,便决定横超。

    又言:

    或昼夜十万、五万、三万,以决定不缺为准,毕此一生,誓无变改,若不得生者,三世诸佛,便为诳语。

    又言:

    修此念佛三昧,每日从十万起,以至一百,或唯数声,下至日念一声,不拘数之多寡,但以终身不间断为则。

    此即大师对修学净业的指南,是对「乃至十念,若不生者,不取正觉」的开显,简洁明了,已完全舍去了玄妙之理,唯彰相续念佛义。与善导和尚所言「上尽一形,下至一声,乘佛愿力,莫不皆往」,如出一辙。

    一代时教,唯持名一法收机最广,下手最易,利益最胜。然好玄理者多视此法别无奇特,最为低下。蕅益大师打破了此一观念,将持名一法「即浅即深」之义彻底揭示出来,言持名一法全摄佛功德成自功德,当下圆明,无余无欠。无论上智下愚,但能相续称名,终身不替,便决定横超;一得往生,则同净无明,同登妙觉。故大师言:

    有目者,固无日下燃灯之理;而无目者,亦何必于日中苦觅灯炬!

    有目者有信愿者,固当舍自力归佛力,无日下燃灯之理。无目者无信愿者,更应肯心相应,深信勿疑;何须舍此他求、于日中再苦觅灯炬也!此即大师对「归命弥陀、一向专称」的彻底承当,导上圣下凡,同归净土,宝此一行。其自身虽通宗通教,却不参禅,不学教,不谈玄,不说妙,唯一向念佛,偏弘持名一行,即是以身示法。如是自信教人信,使净土一法终又趋于「信佛本愿、一向专称」之正定业。

    4.五浊恶人摄受正机

    善导大师感悟弥陀深重悲愿,言「净土一法,本为凡夫」,蕅益大师亦玄悟此义,大彰此要。《要解》释《弥陀经》「诸众生」言:「诸众生,别指五浊恶人。」此即再显弥陀大悲为凡之誓愿。

    若审思其「五浊恶人」之义,知有广狭之别:

    就广义而言,五浊众生皆为恶人,《要解》言「一切世间,通指四土器世间,九界有情世间」,即彰九界有情同为五浊之恶人,同为弥陀救度的对象。此是绝对的善恶观,唯以无上正等正觉之佛为善,余者皆恶。所谓「唯佛一人持净戒,其余皆是破戒者」也。

    就狭义而言:别指五浊恶世造罪凡夫。《要解》处处言及「多障有情」,并于「五决定」文言:「处烦恼浊中,决定为贪欲所陷,恶业所螫。」此即是造罪凡夫之彰显。

    观此二义,知「五浊恶人」,虽义通九界,实别指造罪凡夫,以但能摄凡,自彰通摄九界之大悲本愿。故知,二义实一义,广略互通故。《要解》文中多言凡夫之机,正为显弥陀本愿不可思议功德。良以极重恶人,以重业故,被十方诸佛之所放舍,被他方佛土之所摒弃,别无出离之缘。故蒙弥陀大悲不舍,发超世悲愿,极力救拔。五劫思维,兆载苦修,即为成就造罪众生之往生。释迦诸佛,禀此大悲,特为五浊恶世,极苦众生,说此易行横超难思议法,令浊恶凡夫,称名求往。

    机虽五浊恶人,但遇本愿,则莲台标名,已属极乐圣数,横超余圣矣。如太子堕地,贵压群臣。《大经》谓之「第一弟子、真善友、善亲友」;《弥陀经》谓之「善男子善女人、与诸上善人聚会一处」;《观经》谓之「人中芬陀利花」;善导大师释为「人中好人,人中妙好人,人中上上人,人中稀有人,人中最胜人。」蕅益大师则言:「无论出家在家,贵贱老少,六趣四生,但闻佛名,即多劫善根成熟。五逆十恶,皆名善也。」又言:「若谓是凡夫,却不历异生,必补佛职,与观音势至无别。」

    昙鸾大师言烦恼成就之凡夫,愿往生者,皆得往生。道绰大师言一生造恶之机,但称佛名,即得往生。善导大师彰弥陀本愿,定为凡夫。今蕅益大师判正机为五浊恶人,但称名号,径登不退。此皆慧眼独具之金言,共明「净土一法,本为凡夫」心要。异时同化,如海一味。

    若思万年三宝灭尽时浊恶之机,自会感知昙鸾、道绰、善导、蕅益诸祖之深邃法眼。以其智慧之炬,破无明之暗,高树法幢,永绝后疑,为末世浊恶众生大开往生之门。恩重如山,感悦彻髓。

    蕅益大师以真佛眼,洞然了知末法之机下劣庸愚,不堪圣道之行,唯依念佛,可度生死。其「五决定」文言:

    吾人处劫浊中,决定为时所囿,为苦所逼。

    处见浊中,决定为邪智所缠,邪师所惑。

    处烦恼浊中,决定为贪欲所陷,恶业所螫。

    处众生浊中,决定安于臭秽而不能洞觉,甘于劣弱而不能奋飞。

    处命浊中,决定为无常所吞,石火电光,措手不及。

    若不深知其甚难,将谓更有别法可出五浊,?宅里,戏论纷然。

    唯深知其甚难,方肯死尽偷心,宝此一行。

    此文极显末世凡夫被烦恼、业力、邪见、无常所困之真实本性,一彰圣道之难修,二显根机之下劣。与善导大师所言机深信一味无别,可谓相映成趣。以此机深信,自然导归法深信——「死尽偷心,宝此一行。」

    从大师心路历程中,知其归心净土势所必然。大师初学儒,然觉儒非出离要道,乃出家修禅,期依修禅解脱生死;待熟知禅者流弊后,不愿久专于禅,更究律学,有兴律之志;及见律家流弊后,不欲久留律门,又研习天台,于教乘深有所得;待透彻其宗见后,知近世教下之流弊,又不屑为台宗子孙。即既不敢以古之「儒、禅、律、教」以自许,又不屑以今之「儒、禅、律、教」而自命,故自号「八不道人」。儒、禅、律、教皆不能收摄其心,不归净土,将归何处!《灵峰宗论》明此志言:

    信释迦之诚语,悟法藏之愿轮,始知若律若教若禅,无不从净土法门流出,无不还归净土法门。予初志宗乘,苦参力究者数年,虽不敢起增上慢自谓到家,而下手工夫得力,便谓净土可以不生。逮一病濒死,平日得力处,分毫俱用不着,方乃一意西归;然犹不舍本参,拟附有禅有净之科。至见博山元来禅师后,稔知末代禅病,索性弃禅修净,虽受因噎废食之诮,弗恤也。于今专事净土,复逾三载,炽然舍秽取净,与不取舍元非异辙,较西来祖意,岂不更直捷耶?

    大师处于明清衰际,初以上根自负,藐视净土。待其在「陆路」上经历了艰难跋涉之苦后,始感自力修学之难。自知烦恼时起,戒定慧学皆是有名无实。故尽舍一切净戒,但作一三归弟子而已。于外欲觅五比丘共住兴律,亦了不可得。内省外观,知末世众生,欲以戒定慧了生死者,万无一得。唯阿弥弥陀藏垢纳污,大悲不舍,将果体名号,全体授与浊恶众生,令五浊恶人,但持名号,径登不退;虽是多障有情,仗佛慈力,故得以「优入而从容,横超而度越。」末法时代唯一应时应机之法,藉大师开显而再度明朗。

    5.一大藏教六字全收

    蕅益大师视一代时教皆为念佛法门,而一切行门中,唯称名一法,下手最易,收机最广。痛快直接,广大圆融,至顿至易,无机不摄,无罪不灭。是「方便中第一方便,了义中无上了义,圆顿中最极圆顿」之法。高超一切禅教律,统摄一切禅教律,圆收圆超一切法门。故大师处处圆摄他宗教义,一一消归净土(迥异于消归自性),别彰持名妙行。其言:

    一声阿弥陀佛,即释迦本师于五浊恶世所得之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法。今以此果觉,全体授与浊恶众生,乃诸佛所行境界,唯佛与佛乃能究尽,非九界自力所能信解也。

    此即意显释尊一生所悟所得,即一句「南无阿弥陀佛」。三藏十二部,皆成六字洪名脚注。大师以净土含盖了一代时教,以一句佛名统摄了八万行门,使称名正定业,独立于一代时教之上。千经指归的意旨,洞然明了。「光中极尊,佛中之王」的阿弥陀佛,与娑婆之恶世界、苦众生偏有因缘的教法终又得以明朗,释迦本师出世本怀,再度得以大畅。

    持名一法虽摄一代时教,然《要解》处处亦谈实相妙理,心即是佛等义。虽谈实相,而又专主称名一行。此即大师又一剖心沥血处,欲以实相妙理证显称名一法,冥符实相。故言:「依实相理,念佛求生净土,决定无非。」何以如是?以名召德,罄无不尽故。故大师言:

    深信念佛礼拜是佛祖真因,确乎不被时流所转,便是大智慧光明。超登净土,永无泣岐之患矣。

    诚知:一代时教,包罗法界,总摄万法,而收摄在一名号。所谓「广略相入」也。知此,自可全体承当一句佛名,以此自利利他。反之,「若不知广略相入,则不能自利利他」也。

    持名一法,不涉施为,无劳修证,但称名号,径登不退。竖彻五时,横该八教。一切法门,尽归于此,所谓「华严奥藏,法华秘髓,一切诸佛之心要,菩萨万行之司南,皆不出于此」、「圆收圆超一切法门」、「教海所不能收」也;十方国土,尽归于此,所谓「十方佛土,无此名相,无此阶位,无此法门」、「剎网所不能例」也;十方诸佛,尽归于此,所谓「诸佛释迦,皆以阿弥为自」也。自余众生,谁不归哉!故大师处处示五乘众生,当归于此,言:「上上根不能逾其阃以念念即佛故,下下根亦能臻其域以念念即佛故」、「浅位人便可决志专求,深位人亦不必舍西方而别求华藏」。此旨由来信鲜疑多,故《要解》处处剖心指示!窃知所谓要解者,其要虽多,心髓在此。所谓「死尽偷心,宝此一行」也。「五乘齐入,十方同归」之旨,藉大师开显而再次焕发光彩。弥陀无碍光明消融了一切无明黑暗,使净土宗终于从融混中超脱出来。

    以上要义,为蕅祖净土思想心要。明了此,则可于其「力脱融混,欲还本源」之深意了如观火。其剖心沥血之悲心苦志,以此可知矣!大师于净宗之功,于此可鉴。印光大师赞其德言:

    宗乘教义两融通,所悟与佛无异同;

    惑业未断犹坯器,经雨则化弃前功。

    由此力修念佛行,决欲现生出樊笼;

    苦口切劝学道者,生西方可继大雄。

    三、夺圣显净(印光大师)

    净土法门,薪传不绝,全赖弥陀垂加、诸祖劝化之恩。继蕅益大师后,更有截流大师、省庵大师、彻悟禅师等相继弘传此法,使弥陀名号,普闻十方。降至近代,更有印光大师,力弘净土,将应机妙法,大彰于世。从其专修风范中,让我们深深感知历代祖师冥冥护念之威神功德。今不一一详述,别申印祖思想,明其夺圣显净之功。

    印光大师(一八六一~一九四○),莲宗十三祖,陕西合阳人。幼读儒书,颇以传承儒家圣学自任,应和韩欧辟佛之议。后病困数载,始悟前非,顿革先心。二十一岁,出世缘熟,即不辞而别,投终南山南五台莲花寺出家。次年,于陕西兴安县双溪寺受戒。

    大师生后六月,眼即生病,几乎失明,后虽愈,而目力已损,稍发红,即不能视物。受戒时,因擅长书写,凡戒期中所有书法事宜,悉令代作。因写字过多,眼发红如血灌。幸先于湖北莲华寺作照客时,于晒经时得读《龙舒净土文》,知净土法门乃即生了脱生死之要道。因此眼病,而悟身为苦本,即于闲时,专念佛号。夜众睡后,复起坐念佛,即写字时,亦心不离佛。故虽力疾书写,仍能勉强支持;写事完毕,目亦全愈。由是深信念佛功德不可思议,故自行化他,无不以净土为归。后闻红螺山资福寺为专修净土道场,遂于二十六岁时辞师前往,专修净业。三载之中,念佛正行外,研读大乘经典,妙契佛心,径路修行,老实念佛。三十三岁时,应普陀山法雨寺化闻大师请,护藏经南下,住法雨寺藏经楼近二十年,深入经藏,专修净业。因寺众坚请,辞不获已,乃为讲净土法门。讲毕,旋即闭关,斋房书「念佛待死」以自勉。

    大师出家三十余年,始终韬晦,不喜与人往来,亦不愿人知其名字,长期昼夜持念弥陀名号,期生净土。不作大通家,唯作真念佛人。然德厚流光,终不可掩。五十二岁时,高鹤年居士得大师文数篇,刊入上海佛学丛报,署名「常惭」。人虽不知为谁,而文字般若,以足引发正信,导归赡养。徐蔚如、周孟由诸大居士见之,叹誉云:「大法陵夷,于今为极,不图当世,尚有具正知见如师者,续佛慧命,于是乎在。」故一再搜集大师文稿,刊为《印光法师文钞》,广为流通。大师德名,由此响誉海内外;晚年于苏州灵岩山大兴净土道场,悲化有缘。

    《文钞》乃印祖弘化缘起,因读《文钞》而倾慕大师之德,渴望列于门下之善男信女,日益增多,或航海梯山而请求摄受,或鸿雁频书而乞赐法语。二十余年,归依座下者,不计其数。依教奉行,吃斋念佛,专修净业,得以往生西方的士女,不胜枚举。

    大师虽深通宗教,然从不谈玄说妙,不重神通奇异,唯于真切平实处导人修行。必使人人皆知而能行,闻者无不当下受益。正由大师之平实亲切、言行合一,所以真修实践之士,咸乐亲近,致使叩关问道者,多难胜数。

    一九四○年冬,大师略示微疾,促令办理妙真法师升座仪式。初三日晚对大众开示曰:「净土法门,别无奇特,但要恳切至诚,无不蒙佛接引,带业往生。」初四日早一时半,由床上起坐说:「念佛见佛,决定生西。」言讫,即大声念佛。二时二十五分,大师坐床边索水洗手毕,起立说:「蒙阿弥陀佛接引,我要去了,大家要念佛、要发愿、要生西方。」说完即坐椅上,端身正坐,口唇微动念佛。三时许,妙真大师至,大师吩咐:「你要维持道场,你要弘扬净土,不要学大派头。」自后即不再言,只唇动念佛而已。延至五时,笑容宛然,在大众念佛声中,安祥往生。

    大师一生,以法为重,以道为尊,不作住持,不收徒众,淡泊名利,笃志念佛。自行如是,化他亦如此。其一生所倡「敦伦尽分,老实念佛」,即大师深观时机所开的一符济世良药,在末世浊流中处处散发其幽远的馨香。了然法师赞印祖德言:

    貌古心慈性直口快训诲往来精神不懈

    舍物施财欣然慷慨淡泊资身离世贪爱

    法语流传遍布中外普化群生同归莲界

    净宗导师十方归拜临终见佛安详自在

    五色舍利坚固不坏愿此尊容垂范永代

    印光大师思想见于庞博之《文钞》中,其对一代时教之论判甚多,处处彰圣道之难行及净土之易往,大抵同前诸祖所论,只是顺时应机将圣净二门别判为「通途」与「特别」二法。仗自力者,名通途法门。仗佛力者,名特别法门。略引一言,以明其要:

    净土法门,仗佛慈力;其余法门,皆须己力。一为通途教理,如世之士人,由资格而为官。一为特别教理,如世之王子,一堕地即为一切臣宰所恭敬。二种法门不可并论,而具足惑业之凡夫,可不慎所择哉。

    此通别二法之判,意承圣净二门大义。大师于融混之际,示自他二力之别,为末世众生再示出离津要。并极力劝末世凡夫,当「舍去自力,注重佛力,冀娑婆具足惑业之含识,现生同赴莲池。」

    印光大师处于乱世涂炭之际,世道日坏,佛法没落。在无常的世事面前,有智之士,有心之人,多归心佛门,寻求出世解脱之道。然未深知修学之难者,多不具择法眼。纵有修学净土者,亦多依通途教门视特别教法,圣净不分,难易不明,自失误他,危害非浅。大师揭此弊言:

    净土法门乃佛法中之「特别法门」,其利益与「普通法门」大不相同。故今多有依「普通法门」论「净土法」,由兹自误误人,而又自谓宏法利生者,不胜其多。其最初错点,在不察佛力自力之大小难易。以仗佛力之法门,硬引仗自力之法门,而欲评论,致有此失。使知佛力不可思议,不能以具缚凡夫修持之力相为并论,则一切疑惑不信之心化为乌有。

    窃念印光大师一向尊重古旧,不喜立新,既有缘得见昙鸾、道绰、善导一系之教判,何不宣说之,而别立名相?观以上之文,知大师用「通、别」二字,有其深意:以大多行者,将净土法门视同诸余法门,为突显净宗之特别,故另立通别名相,以示二门分齐。一部《文钞》,处处显彰此义,实为费心良苦。

    通别二门之异,亦如昙鸾祖师所言,在二力之别。印光大师一生深入经藏,对昙鸾、道绰、善导、莲池、蕅益等诸祖思想,悉皆通入,对自力修行之难,了若观火。知「末世众生,舍此一法,欲出生死,万无一得。」其言自力行者:「未证道人,从悟入迷者,万有十千;从悟增悟者,亿无一二。」故对机深信,处处显彰,言:

    大家要晓得:仗自力修持,自有何种力?但是无始以来的业力;所以万劫千生,难得解脱。仗阿弥陀佛弘誓大愿力,自然一生成办。

    此是对生死凡夫妄执自力的深斥,然由于他宗思想渗入净宗,影响深远,故多将净宗横超法作竖出用,以自力心,行他力法,执于事理一心,并以此为往生准绳。虽习净土,却不知「信愿必生」之旨;虽常称名,却不明称名必蒙摄取之益。多以称名为方便,压制妄想,希求一心。此是诸宗融混所遗留下来的流弊,大师在一回信中,揭示此义言:

    念佛一法,乃仗佛力出三界,生净土耳。今既不发愿,亦岂有信?信愿全无,但念佛名,仍属自力。以无信愿,故不能与弥陀弘誓感应道交。若见思惑尽,或可往生;若全未断,及断未净尽,则业根尚在,何能出轮回?须知:仗自力,则恶业有一丝毫,便不能出离生死,况多乎哉!又无信愿,念至一心,无量无边之中,或可有一二往生。决不可以此为训,以断天下后世一切人往生净土之善根。何以故?以能仗自力,念至业尽情空、证无生忍者,举世少有一二。倘人各依此行持,置信愿而不从事,则芸芸众生,永居苦海,无由出离,皆此一言为之作俑也。而其人犹洋洋得意,以为吾言甚高,而不知其为断佛慧命,疑误众生之狂言也。哀哉!(世间善业,不出轮回。若对信愿具足之往生净业,则彼善业,仍属恶业。)

    净土一法,须另具只眼,不得以常途教义相例。使如来不开此法,则末世众生之了生死者,不可得而见之矣。

    印祖深通宗教,却于他法概不染指,禀承「一向专称」之旨,而老实念佛,赞善导大师「正、杂」之判为「千古不易之铁案」,于千余年来,首揭专杂之利弊,示往生之津要。其言:

    善导和尚,系弥陀化身。有大神通,有大智慧。其弘阐净土,不尚玄妙,唯在真切平实处,教人修持。至于所示专杂二修,其利无穷。专修谓身业专礼,口业专称,意业专念。如是则往生西方,万不漏一。杂修谓兼修种种法门,回向往生。以心不纯一,故难得其益;则百中稀得一二,千中稀得三四往生者。此金口诚言,千古不易之铁案也。

    从此文中,可窥知大师净土思想幽远深长的活水源头。

    「一代时教,皆念佛法门之脚注。」若深知自力之难、佛力之易,必然死尽偷心,宝此一行。然执理而义未透者,多视一句佛名简单无奇而不愿修学。大师深观时机,广赞名号功德,导归专修念佛。其言:

    一句佛号,包括一大藏教,罄无不尽。通宗通教之人,方能作真念佛人;而一无所知、一无所能之人,但只口会说话,亦可作真念佛人。去此两种,则真不真,皆在自己努力,依教与否尔。

    世有好高务胜者,每每侈谈自力,藐视佛力。不知从生至死,无一事不仗人力,而不以为耻。何独于了生一大事,并佛力亦不愿受,丧心病狂,一至于此。净宗行者,所当切戒。

    此即印光大师对执于自力行者的深切关爱,苦口婆心,无以复加。凡有心者,谁不于此棒喝之下死尽偷心,而甘作真念佛人也!然真能放下闲知见,安心念佛者,由来不多,无有不被习气所障,被知见所困。究其本,不能自审其机也。有鉴于时弊,大师言:

    众生习气,各有所偏。愚者偏于庸劣,智者偏于高上。若愚者安愚,不杂用心,专修净业,即生定获往生,所谓其愚不可及也。若智者不以其智自恃,犹然从事于「仗佛慈力、求生净土」一门,是之谓大智。倘恃己见解,藐视净土,将见从劫至劫,沉沦恶道,欲再追随此日之愚夫,而了不可得。彼深通性相、宗教者,吾诚爱之!慕之!而不敢依从。何也?以「短绠不能汲深,小楮不能包大」故也,非曰一切人皆须效我所为。若与我同卑劣,又欲学大通家之行为,直欲妙悟自心,掀翻教海;吾恐大通家不能成,反为愚夫愚妇老实念佛往生西方者所怜悯。岂非「弄巧翻成大拙,腾空反坠深渊」乎哉!一言以蔽之,曰自审其机而已矣。

    从此开示中,让我们深深感受到大师的敏锐眼光,及至极慈悲。其折摄之功,于此可见一斑矣。

    综观净宗祖师,无不审视时节因缘,观机逗教。印光大师身处乱世,于此感触尤深。其言:

    当今之世,纵是已成正觉之古佛示现,决不另于敦伦尽分,及注重净土法门外,别有所提倡也。使达摩大师现于此时,亦当以仗佛力法门而为训导。时节因缘,实为根本。违悖时节因缘,亦如冬葛夏裘,饥饮渴食;非唯无益,而又害之。

    藉大师振臂一呼,净土宗与末世凡夫更有了亲和力,朴实之风得以大扇于天下,中外率从。其「夺禅超教律之净」,使称名一法,得以深深扎根于污泥苦海中,广开正觉之花。

    大师一生修学,简单平实,一任举世之人,尽作通家,而笃志净土。其言:「吾人既不竖大法幢,捡得大富长者门首所弃之残羹馊饭以自资养;有不嫌酸臭者,不妨辗转相施,否则任伊取龙肝凤髓以自资补,岂曰尽人皆贻,尽人皆受我此残羹馊饭,方惬吾心哉。吾法法不通,但肯念佛,亦可仗之以了生死,吾之不通,亦何愧哉!所愧者,言行不相应,有名无实耳。」大师显辉煌于平淡中,明成佛于念佛中,知「持名一法,乃入道之玄门,成佛之快捷方式。」故一生力弘净土,明辨自力与佛力之难易,简别通途法门与特别法门之优劣。上承诸祖遗风,专倡称名一行,欲还净宗本来面目;千年迷惑,多得以澄清。大师继绝学于乱世,中兴净土,功莫以赞。被誉为三百年来第一人,其来有由也。生处末世,能有幸一睹大师专修风范者,无不深深感怀其殷殷教化:

    无常迅速,轮回路险;

    老实念佛,莫换题目。

    第五章结示宗要垂范永代

    一、选择本愿唯在念佛

    净土宗绵绵延续至印光大师,弘化虽有演变,但万变不离宗,只是隐显不同而已。而净宗判教总纲则不出圣净二门、顿渐二教判;及要弘二门、正杂二行判。圣净二门、顿渐二教,总摄一代教法;要弘二门、正杂二行,则是净宗纲要。此教行细判,是净宗目足、指南。真为生死者,欲现身了脱,当善加抉择。若非上根利智、大力圣人,自当于净土一门,细加用心,明正杂得失,入一向专称。不可将净土特别之法与通途法门互为并论,混而不分,以法门宗旨不同故。印祖于此辨之甚详,其言「离则两益,合则两害」,则可谓最恳切之诫言。若不明此义,以仗自力通途法门之义,疑仗佛力特别法门之益,而不肯信受,则其失大矣。自力何可与佛力并论乎!此修净土法门之最要一关。明了其义,自可死尽偷心,宝此一行。如此,始不负诸祖判教之用意。

    以上多偏就西域、中土诸祖之判教、思想而略取其要者,虽有挂一漏十之嫌,但于净土宗之了解则无有大碍。所谓大海虽广,勺一滴则知其味也。未涉及之祖师,对净宗弘传,固有不可磨灭之功,因其判教、思想已含摄于以上诸祖中,故未一一论述。

    此外,值得庆喜的是昙鸾、道绰、善导之着疏盛传于日本,而得以大放光明。有「智慧第一」之称的法然上人(一一三三~一二一二),为寻求速超疾证之法,五阅大藏,从善导和尚《观经疏》中窥知出离津要,唯在净土,故别选出来,仔细详阅。于第八遍阅至「一心专念弥陀名号,行住坐卧,不问时节久近,念念不舍者,是名正定业,顺彼佛愿故」文时,心眼顿开,疑虑冰释。悟知「罪恶深重、烦恼炽盛之乱想凡夫,只要称念南无阿弥陀佛,则乘佛愿力,必定往生弥陀报土。」从此,隐智慧之相,现愚钝之身,唯一向念佛。并偏依善导和尚,开创日本净土宗。其开宗立教之本典《选择本愿念佛集》标宗言:「往生之业,念佛为本。」为明此义,第三〈本愿章〉特别开显阿弥陀佛「选舍诸行,选取念佛」为其本愿之肝要,净宗判教渊源得以大畅。言:

    问曰:普约诸愿,选舍粗恶,而选取善妙,其理可然。何故第十八愿,选舍一切诸行,唯偏选取念佛一行,为往生本愿乎?

    答曰:圣意难测,不能辄解。虽然,今试以二义解之:一者「胜劣」义,二者「难易」义。

    初「胜劣」者:念佛是胜,余行是劣,所以者何?名号者是万德之所归也。然则弥陀一佛所有四智、三身、十力、四无畏等一切内证功德,相好、光明、说法、利生等一切外用功德,皆悉摄在阿弥陀佛名号之中,故名号功德最为胜也。余行不然,各守一隅,是以为劣也;譬如世间屋舍名字之中摄栋梁椽柱等一切家俱,而栋梁等一一名字中不能摄一切,以是应知。然则佛名号功德,胜余一切功德,故「舍劣取胜」以为本愿欤!

    次「难易」义者:念佛易修,诸行难修,是故《往生礼赞》云:「问曰:何故不令作观,直遣专称名字者,有何意也?答曰:乃由众生障重,境细心粗,识扬神飞,观难成就也。是以大圣悲怜,直劝专称名字,正由称名易故,相续即生。」

    又,《往生要集》云:「问曰:一切善业,各有利益,各得往生,何故唯劝念佛一门?答曰:今劝念佛,非是遮余种种妙行,只是男女贵贱,不简行住坐卧,不论时处诸缘,修之不难;乃至临终,愿求往生,得其便宜,不如念佛。」

    故知:念佛易故,通于一切;诸行难故,不通诸机。然则为令一切众生平等往生,「舍难取易」以为本愿欤!

    若夫以「造像起塔」而为本愿,则贫穷困乏之类定绝往生望;然富贵者少,贫贱者甚多。

    若以「智慧高才」而为本愿,则愚钝下智者定绝往生望;然智慧者少,愚痴者甚多。

    若以「多闻多见」而为本愿,则少闻少见辈定绝往生望;然多闻者少,少闻者甚多。

    若以「持戒持律」而为本愿,则破戒无戒人定绝往生望;然持戒者少,破戒者甚多。

    自余诸行,准是应知。当知:以上诸行等而为本愿,则得往生者少,不往生者甚多。然则弥陀如来法藏比丘之昔,被催平等慈悲,为普摄于一切,不以造像起塔等诸行为往生本愿,唯以称名念佛一行为其本愿也。故法照禅师《五会法事赞》云:

    「彼佛因中立弘誓,闻名念我总迎来,

    不简贫穷将富贵,不简下智与高才,

    不简多闻持净戒,不简破戒罪根深,

    但使回心多念佛,能令瓦砾变成金。」

    弥陀被平等慈悲所催,故选择称名一行为其本愿,旨在「摄万机于一愿,收千品于十念者也。」无论上智下愚,持戒破戒,但能回心念佛,即能转凡成圣。《选择集》最后一章——〈殷勤付嘱章〉,由弥陀一佛之选择,推及释迦、诸佛选择,通释三经,广以「八选择」义,彰「诸佛同心、选择念佛」心要,揭示净宗秘髓。其文言:

    凡按三经意,诸行之中,选择念佛,以为旨归。

    先《双卷经》中有三选择:一选择本愿,二选择赞叹,三选择留教。

    一、「选择本愿」者:念佛是法藏比丘于二百一十亿土中,所选择往生之行也,细旨见上,故云选择本愿也。

    二、「选择赞叹」者:上三辈中,虽举菩提心等余行,释迦即不赞叹余行,唯于念佛而赞叹云:「当知一念,无上功德」,故云选择赞叹也。

    三、「选择留教」者:又上虽举余行诸善,释迦选择,唯留念佛一法,故云选择留教也。

    次《观经》中又有三选择:一选择摄取,二选择化赞,三选择付嘱。

    一、「选择摄取」者:《观经》之中虽明定散诸行,弥陀光明,唯照念佛众生,摄取不舍,故云选择摄取也。

    二、「选择化赞」者:下品上生人,虽有闻经、称佛二行,弥陀化佛选择念佛云:「汝称佛名故,诸罪消灭,我来迎汝」,故云选择化赞也。

    三、「选择付嘱」者:又虽明定散诸行,唯独付嘱念佛一行,故云选择付嘱也。

    次,《阿弥陀经》中有一选择,所谓「选择证诚」也。已于诸经中虽多说往生之诸行,六方诸佛于诸行而不证诚。至此经中,说念佛往生,六方恒沙诸佛各舒舌覆大千,说诚实语,而证诚之,故云选择证诚也。

    加之,《般舟三昧经》中又有一选择,所谓「选择我名」也。弥陀自说言:「欲来生我国者,常念我名,莫有休息」,故云选择我名也。

    「本愿、摄取、我名、化赞」,此之四者,是弥陀选择也。

    「赞叹、留教、付嘱」,此之三者,是释迦选择也。

    「证诚」者,六方恒沙诸佛之选择也。

    然则释迦、弥陀,及十方各恒沙等诸佛,同心选择念佛一行,余行不尔。故知:三经俱选念佛,以为宗致耳。

    略将八选择义,示图如左:

    观此「八选择」义,净宗「选择本愿念佛」宗旨了然无余。《选择集》初则出示「难易二道、圣净二门、正杂二行」等要文,并私释其义;最后将诸祖判教心要融为一体,将「选择」要义结示为「搁、抛、傍、专」四字方针,直指肝要,可谓通彻圣心,极畅佛怀。其言:

    欲速离生死,二种胜法中,且搁圣道门,选入净土门。

    欲入净土门,正杂二行中,且抛诸杂行,选应归正行。

    欲修于正行,正助二业中,犹傍于助业,选应专正定。

    正定之业者,即是称佛名,称名必得生,依佛本愿故。

    此「三选文」,即总结一部《选择集》心髓,将净宗判教心要彻底圆彰:于两种胜法中,且搁圣道门,选择净土门;于正杂二行中,且抛诸杂行,选择于正行;于正助二业中,犹傍于助业,选择正定业

    正定之业者,即是称佛名,

    称名必得生,依佛本愿故。

    故知:三重选择,旨在顺彼佛愿,一向专称。此即净宗终极指归,专复专之心要,一览无遗。其文虽短,意蕴无穷,极显净宗心髓。将善导一脉法义,精简扼要地彰显出来。

    略将三选要义,示图如左:

    法然上人一生教化,即遵此「搁、抛、傍、专」原则,但提称名一行,处处导人「唯思『本愿不虚、称名必生』之外,心无所系」之心要,将种种义理全彰于称名一行中,言:

    称名之外无决定往生之正因,称名之外无决定往生之正行,称名之外无决定往生之正业,称名之外无决定往生之观想,称名之外无决定往生之智慧,称名之外无决定往生之三心,称名之外无决定往生之四修,称名之外无决定往生之五念。

    凡闻此心要者,无不信心开发,欢喜念佛。

    势至应现的法然上人,一生横吞教海,树心佛地;自行化他,唯在念佛。凡来问津者,示以西方通津;寻行者,诲以念佛别行。信之者多,不信者鲜。门下弟子众多,鼎盛一时。上人灭后,八方弟子,或闲居念佛,或弘化一方。随之莲开九叶,形成镇西流、西山流、真宗、时宗等不同流派,净土宗大兴于世,可谓遍地开花。日本佛教,一天四海,泰半归入净土门,此皆由法然上人之劝化。

    一句佛名,摄化十方,无所障碍。有苦恼行人,即需大悲誓愿;有无明烦恼,即需智慧之光。大悲无简择,平等度有情。故使易行之法,得以普行于世。诚如法照禅师言:

    弥陀尊号甚分明,十方世界普流行。

    但有称名皆得往,观音势至自来迎。

    法藏之誓愿——

    我若成正觉,立名无量寿;

    众生闻此号,具来我剎中。

    如佛金色身,妙相悉圆满;

    亦以大悲心,利益诸群品。

    藉由西天、中土、日域诸祖开显,终得以圆彰于世,摄化十方。

    二、胜易二德法脉宗本

    中国净宗判教,虽有一个循序渐进、日渐成熟的过程;乃至于教义弘传过程中,亦有融混于诸宗,又从融混中渐渐脱出的现象,此乃时机使然。而根本法脉始终如一,即信佛本愿,念佛往生。此是教判之眼,一宗之要。可谓如画龙,固有一次第、周详过程,但点睛之处才是神来之笔,此是龙的命脉。有此一笔,使得龙有了生命,有了活力。判教亦如是,种种教相、教义之开显,只为苦恼众生,施予无畏法力。所谓「一切恐惧,为作大安」也。其真实指归处,方是判教目的。如指指月,旨在让人观月。但能瞭望,则可尽享月光之美。净业行人,但信「称名必生」而一向念佛,无异全承祖师家业、得净宗心髓。纵于判教之种种目的、意义难以一一明了,亦了无憾也。况如我等末世罪障凡夫,福慧浅薄,何能洞彻佛意?纵然穷一生精力,亦难尽其幽微,难识其堂奥。诸祖以其大智慧、大辨才,撮繁为要,以略摄广,为凡夫判明修学宗旨,破疑除障,教导专修。但能老实念佛,求生西方,自然暗合道妙,潜通佛智。此是净土一法易行疾至心要,而不在于对理论认知的多少。纵然一字不识之辈,但能相续念佛,亦必得往生而成佛。乃至三宝灭尽时之机,亦可闻名得度。如善导大师言:

    万年三宝灭,此经住百年,

    尔时闻一念,皆当得生彼。

    净土一法,能三根普被,利钝全收,永为伟大赠物,惠以众生真实之利,端在于此。佛恩弘深,何可言尽。

    净土宗经由昙鸾、道绰、善导三祖之开显,得以大彰于世。从此莲风盛行,处处飘香。后藉法照、少康、永明、莲池、蕅益、印光、乃至法然等诸祖之继往开来,使名号普闻,声遍十方。诸祖深悲于苦恼群萌,被弘誓铠,乘大悲愿,出广长舌,遍布慈云,普洒甘露,以报弘恩。其在荆棘中耕耘,在困境中开拓,「愿将东土三千界,尽种西方九品莲」之大无畏,为五浊末世竖起了一座辉煌的灯塔!彻照冥冥长夜。

    纵观诸祖判释,知净土一法行虽简易,义最幽玄,全体是佛境界,不涉施为,超情离见。上至诸佛菩萨,下至五逆十恶,莫不归向。《般舟三昧经》言:「三世诸佛,念弥陀三昧,得成正觉。」《月灯三昧经》言:「十方三世佛,现在过未来,皆以念佛因,得成无上觉。」此即彰诸佛念佛成佛义。诸佛皆归弥陀,以阿弥为自。等而下之,无不率从。故《华严》最后一着,以十大行愿,摄华藏海众,齐归极乐,以期圆满佛果。此彰菩萨归净之义,所谓「十地菩萨,始终不离念佛」也。《观经》则以五逆十恶之往生,彰下凡得生之旨。大悲普覆之门,以此大显,极畅如来度生本怀。

    大矣哉!净土法门也!凡圣通往,五乘齐入。此是净宗超胜一切法门处,故一代时教,无不指归净土;诸宗贤哲,莫不回愿往生。如众星拱北斗,万流归大海。历代祖师,或兼习他宗,导归净土,广开净土之要门;或专弘净宗,直显真实,正显别意之弘愿。可谓往圣前贤,无不称赞「光中极尊、佛中之王」的「南无阿弥陀佛」。诚如印祖所言:

    粤自大教东流,庐山创兴莲社,一倡百和,无不率从。而其有大功而显著者,北魏则有昙鸾,鸾乃不测之人也。因事至南朝见梁武帝,后复归北。武帝每向北稽首曰:鸾法师,肉身菩萨也。陈隋则有智者。唐则有道绰,踵昙鸾之教,专修净业,一生讲净土三经,几二百遍。绰之门出善导,以至承远、法照、少康、大行,则莲风普扇于中外矣。由此诸宗知识,莫不以此道密修显化,自利利他矣。

    并以偈赞言:

    大哉净土门,为诸法归宿。

    普投一切机,无一不得入。

    上则摄等觉,下不遗恶逆。

    万流咸赴海,由佛大愿力。

    净土一法,行极简易,益极殊胜。机虽千差,法味唯一。同托佛力(一因),同生报土,同证光寿法身(一果)。而其殊胜之益,得力于简易之行,称名即入报土,此是「大悲为根本,方便为究竟」之无上心要。因其易行疾至,不涉施为,故为极难信之法。《大经》言:

    如来兴世,难值难见。诸佛经道,难得难闻。菩萨胜法,诸波罗蜜,得闻亦难。遇善知识,闻法能行,此亦为难。若闻斯经,信乐受持,难中之难,无过此难。

    「难中之难,无过此难。」是以十方诸佛出广长舌,证诚护念,令诸众生,绝疑生信,宝此一行。我等无始以来,未得解脱,皆由不信此法故,以至空悲流转。

    净土法门,微妙难思,如印祖所言:

    彻上彻下,即权即实。九界众生舍此,则上无以圆成佛道;十方诸佛离此,则下无以普度群萌。一切法门,无不从此法界流;一切行门,无不还归此法界。以其为十方三世一切诸佛,上成佛道,下化众生,成始成终之总持法门。故得九界同归,十方共赞;千经俱阐,万论均宣也。下自五逆十恶,上至等觉菩萨,皆当修习,皆可即生超凡入圣。其余所有一切高深玄妙之法,多是契理而绝不能普契上中下三根之机。我等从无始来,以至今生,尚在轮回中流转,皆因夙生,或以愚而不敢承当,或以狂而绝不信受之所致也。

    一代时教,法门虽多,唯称名一法,具胜易二德,上下通摄。诸余法门,或胜而不易,或易而不胜;唯本愿称名一行,既胜且易。所谓「至简至易,至顿至圆」也。今生得遇净土,当于此横超之法,生难遭想,生稀有想,生感恩想,欢喜信受,依教奉行。于其胜易之理,宜特别用心,善加明辨,方能明其真实义,不至走入迷途,自失误他。略而论之:

    「胜」者:名号乃佛果觉,摄众万德,胜余诸行。乃至一念,具无上功德。故和尚言:

    自余众行,虽名是善,若比念佛者,全非比较也。

    法然上人于胜义有精要之释,其言:

    「胜」义者:谓至极大乘义者,体外无名,名外无体。

    万善妙体,即名号六字;恒沙功德,备口称一行。

    大愿业力所构出,令万德让与行者;

    他力难思巧方便,使一称超过众善。

    知识广赞,猛火为清凉;善友教称,金莲如杲日。

    名号大利,无上功德也。

    不屑此法者,闻此微妙开示,最胜法益,可欣往生之志矣!

    「易」者:称名一行于根机无简择,下手最易。此为净宗至要,略而论之,有「简易、平易、容易」等要义。

    「简易」者:即不繁杂,不迂回。唯信弥陀本愿,唯称弥陀名号。不必更涉观想、参究等诸余万行。至简易,至直捷。

    「平易」者:即不虚玄,不空洞。平实自然,法尔如是;但持名号,径登不退。所谓「自然之所牵,往生安乐国」也。

    「容易」者:即易行、易往、易证。贫富贵贱,皆可遵行;时处诸缘,皆可称念,是为易行。但能相续不绝,终身不替,乘佛愿力,莫不皆往,是为易往。一得往生,则入佛境界,同佛受用。如水入海,同一咸味,同一深广;失彼故名,得此海号,是为易证。

    「易」之一字,蕴味无穷,含包众德。本愿之超胜,特显于此,宜善加体会,辄免自失误他。

    善导大师言:

    但能上尽一形,下至十念,以佛愿力,莫不皆往,故名「易」也。

    法然上人言:

    「易」义者:不论行住坐卧,修之预来迎;

    不论时处诸缘,称之得往生;

    不论身心浊乱,只论他力引接。

    两祖要释,深显他力「易」行极至,彻彰「随意所愿,皆可得度」心要。

    观胜易二德,知一代圣教,唯此一法,遍透机宜。乃上圣下凡共修之道,若愚若智通行之法。下手易而成功高,用力少而得效速。以其专仗佛力,故其利益殊胜,超越通途教法。是以自古及今,深通宗教之士,无不归心净土,一心念佛。如昙鸾大师舍四论讲说,一向归净土;道绰大师搁涅槃广业,偏弘西方行;善导和尚舍迂僻之路,专称名一行;莲池大师将八万行门,饶与旁人,唯务念佛;蕅益大师不参禅、不学教、不谈玄、不说妙,而宝此一行;印光大师通宗通教,然于宗教二途,概不染指,唯于仗佛慈力往生西方一法,守志不移,始终老实念佛。

    诸祖将净宗教义与行业完全融于自身行为中,唯佛是依,唯法是从。虽通一代时教,却如一字不识之辈,示守愚钝之身而安心念佛、息心念佛、随缘念佛。如是隐己德于佛德,藏身光于佛光中,可谓盛德容貌若愚。如是行径,玄彰《大经》要义:

    一切菩萨、声闻光明,皆悉隐蔽;唯见佛光,明耀显赫。

    从诸祖身仪中,可觐见弥陀身光;从其甘露法语中,可领悟弥陀心光。阿弥陀佛无尽的悲心与愿力,昭昭展示于吾人面前,让吾等平庸凡夫领略到佛的本怀。有形可见,有法可依。诚是弥陀之使者、众生之福田,是「言为世则、行为世法」之典范,是「万古不绝、流通遐代」之法脉。

    高山仰止!愿久居娑婆之行人,能从祖师芳迹中,看到希望与光明,走出迂回曲折之险道,归于广大无碍之净土,以弘誓功德,庄严自身,一向专称弥陀佛名。如是则如污泥中生莲花,死灰中爆火种,虽「未出娑婆,已非娑婆之久客;未生极乐,即是极乐之嘉宾」矣!

    南无阿弥陀佛!

    【附一】

    诸祖纪年、代表著作、判教思想、及其影响

    祖师 纪年 国别 代表着作 主要判教、思想 影响

    龙树 公元二~三世纪 印度 《易行品》 难易二道 净土先驱

    天亲 公元四~五世纪 印度 《往生论》 一心五念 正依论典

    昙鸾 四七六~五四二 印度 《往生论注》 自他二力 首开宗风

    道绰 五六二~六四五 中国 《安乐集》 圣净分判 确立宗门

    善导 六一三~六八一 中国 《观经四帖疏》 要弘二门 大成净宗

    法照 ?~八二二 中国 《五会法事赞》 四不简择 导圣归净

    永明 九○三~九七五 中国 《万善同归集》 四料简 万善同归

    莲池 一五三四~一六一五 中国 《弥陀疏钞》 五教十门 净光略显

    蕅益 一五九九~一六五五 中国 《弥陀要解》 横竖二途 力脱融混

    印光 一八六一~一九四○ 中国 《印光法师文钞》 通别二法 夺圣显净

    法然 一一三三~一二一二 日本 《选择本愿念佛集》 选择念佛 立教开宗

    【附二】

    净宗判教对照一览表

    祖师 教判 证文 影响

    龙树菩萨 难易二道 佛法有无量门:如世间道,有「难」有「易」;陆道步行则苦,水道乘船则乐。

    菩萨道亦如是:或有勤行精进;或有以信方便,易行疾至阿惟越致者。——《易行品》

    阿弥陀佛本愿如是:若人念我,称名自归,即入必定,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是故常应忆念。——《易行品》 净土先驱

    昙鸾祖师 难易二道 谨案龙树菩萨《十住毗婆沙》云:菩萨求阿毗跋致,有二种道:一者难行道,二者易行道。

    「难行道」者:谓于五浊之世,于无佛时,求阿毗跋致为难。此难乃有多途,粗言五三,以示义意:一者外道相善,乱菩萨法。二者声闻自利,首开宗风

    障大慈悲。三者无顾恶人,破他胜德。四者颠倒善果,能坏梵行。五者唯是自力,无他力持。如斯等事,触目皆是。譬如陆路,步行则苦。

    「易行道」者:谓但以信佛因缘,愿生净土,乘佛愿力,便得往生,彼清净土。佛力住持,即入大乘正定之聚。正定,即是阿毗跋致。譬如水路,乘船则乐。——《往生论注》 首开宗风

     自他二力 以斯而推:他力为增上缘,得不然乎!当复引例,示自力他力相:

    如人畏三途故,受持禁戒。受持禁戒故,能修禅定。以禅定故,修习神通。以神通故,能游四天下。如是等名为「自力」。

    又如劣夫,跨驴不上。从转轮王行,便乘虚空,游四天下,无所障碍。如是等名为「他力」。

    愚哉,后之学者,闻「他力」可乘,当生信心!——《往生论注》

    道绰大师

    圣净二门 问曰:一切众生,皆有佛性,远劫以来,应值多佛,何因至今,仍自轮回生死,不出火宅?

    答曰:依大乘圣教,良由不得二种胜法,以排生死,是以不出火宅。何者为二?一谓圣道,一谓往生净土。其圣道一种,今时难证:一由去大圣遥远,二由理深解微。是故《大集月藏经》云:「我末法时中,亿亿众生,起行修道,未有一人得者。」当今末法,现是五浊恶世,唯有净土一门,可通入路。是故《大经》云:「若有众生,纵令一生造恶,临命终时,十念相续,称我名号,若不生者,不取正觉。」——《安乐集》 确立宗门

    善导和尚 顿渐二教 今此《观经》,菩萨藏收,顿教摄。——《观经四帖疏》

    璎珞经中说渐教,万劫修功证不退;

    观经弥陀经等说,即是顿教菩萨藏。——《般舟赞》 大成净宗

     要弘二门 娑婆化主,因其请故,即广开净土之要门;安乐能人,显彰别意之弘愿。

    其「要门」者:即此《观经》定散二门是也。定即息虑以凝心,散即废恶以修善;回斯二行,求愿往生。

    言「弘愿」者:如《大经》说:「一切善恶凡夫得生者,莫不皆乘阿弥陀佛大愿业力为增上缘。」

    上来虽说定散两门之益,

    望佛本愿,意在众生,一向专称,弥陀佛名。——《观经四帖疏》

     正杂二行 就行立信者,然行有二种:一者正行,二者杂行。

    言「正行」者,专依往生经行行者,是名正行。何者是也?

    一心专读诵此《观经》、《弥陀经》、《无量寿经》等。

    一心专注思想、观察、忆念彼国二报庄严。

    若礼,即一心专礼彼佛。

    若口称,即一心专称彼佛。

    若赞叹供养,即一心专赞叹供养。

    是名为正。又就此正中,复有二种:

    一者「一心专念弥陀名号,行住坐卧,不问时节久近,念念不舍者,是名正定业,顺彼佛愿故」。

    若依礼诵等,即名为「助业」。

    除此正助二行以外,自余诸善,悉名「杂行」。

    若修前正助二行,心常亲近,忆念不断,名为无间也。

    若行后杂行,即心常间断,虽可回向得生,众名疏杂之行也。——《观经四帖疏》

    蕅益大师 横竖二途 出三界火宅,有「横、竖」两途:

    以「自力」断惑超生死者,名「竖出」三界,事难功渐。

    以「佛力」接引生西方者,名「横超」三界,事易功顿。

    远祖云:「功高易进,念佛为先。」经云:「末世亿亿人修行,罕一成道。唯依念佛,可得度脱。如乘船渡海,不劳功力。」——《灵峰宗论》

    唯持名一法,收机最广,下手最易。故释迦慈尊,无问自说,特向大智舍利弗拈出。可谓方便中第一方便,了义中无上了义,圆顿中最极圆顿。——《弥陀要解》 力脱融混

    印光大师 通别二法 净土法门,仗佛慈力;

    其余法门,皆须己力。

    一为「通途」教理,如世之士人,由资格而为官。

    一为「特别」教理,如世之王子,一堕地即为一切臣宰所恭敬。

    二种法门,不可并论,而具足惑业之凡夫,可不慎所择哉。——《印光法师文钞》

    夺圣显净

    【附三】

    主要参考丛书

    曹魏康僧铠译:《佛说无量寿经》

    赵宋法贤译:《佛说大乘无量寿庄严经》

    姚秦鸠摩罗什译:《佛说阿弥陀经》

    刘宋畺良耶舍译:《佛说观无量寿经》

    印度龙树菩萨着:《易行品》

    天亲菩萨着:《往生论》

    北魏昙鸾大师着:《往生论注》、《赞阿弥陀佛偈》

    隋道绰大师着:《安乐集》

    唐善导和尚着:《观经四帖疏》、《观念法门》、《法事赞》、

    《往生礼赞》、《般舟赞》

    法照禅师着:《五会法事赞》

    北宋永明禅师着:《万善同归集》

    明莲池大师着:《弥陀疏钞》、《云栖法汇》

    蕅益大师着:《弥陀要解》、《灵峰宗论》、《净土十要》

    近代印光大师着:《印光法师文钞》

    日本法然上人着:《选择本愿念佛集》、《法然上人文钞》

    一遍上人着:《念佛金言录》

    道隐法师着:《无量寿经甄解》

    义教法师着:《观经四帖疏讲录》

    近代慧净法师译:《净宗要典》、《净土三部经讲话》等

    慧净法师着:《善导法然两祖纲要》等

    圆霖法师编:《莲宗十三祖师传》

    日本望月信亨着:《中国净土教理史》

    近代陈扬炯着:《中国净土宗通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