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宋益派走魏谦之后,来到后衙,命人叫来秀姑。秀姑拜问宋益:“青天大 人唤奴家有何吩咐?”宋益说:“你的女儿玉英姑娘,因犯官司,现在衙中。”秀 姑听说后,吓得魂不附体,向后退了几步瘫软在地上。宋益见秀姑神色恐慌,连忙 解释说:“不是玉英犯官司,而是玉英状告别人。现在后衙,你去见面便知道了。” 秀姑心中仍然忐忑不安,急着要见女儿玉英。宋益吩咐来人带秀姑与玉英后堂相见。 秀姑抱着女儿痛哭流涕,铁石人儿见此情景也感到伤心。秀姑擦干眼泪,边为 女儿梳理着头发边问:“玉英,你为何进了衙门?”玉英未有回答娘的问话便又放 声大哭。秀姑安慰女儿说:“不要哭,有话慢慢地对娘说。现在有县老爷为我们作 主!”玉英擦了擦泪水说:“自从那天娘去为爹爹买药,一去多日未见回家,爷爷 和父亲天天盼望,全家人望穿双眼,泪水哭干,爷爷只好带我离家进城寻找你。谁 知路过木桥时,遇见恶棍雷龙,拦在桥上调戏女儿,爷爷见状与他评礼,这雷龙不 但不听,竟将爷爷打翻在桥,头撞桥板上,爷爷他……他……”秀姑问:“爷爷他 怎么样了?”玉英呜咽地说:“爷爷他他……七孔流血,气绝身亡。”秀姑听说: “不好了!哎呀!我的公爹呀……”跪在地上哭得死去活来。差人好不容易将她母 女扶起,相劝她们母女要多保重身体,才能打好官司。过了一阵后,秀姑伤心地问 :“爷爷尸体现在何处?”玉英说:“爷爷尸体停放在桥头树林之中。幸好那天在 桥上遇难之事,被新来上任的宋大人亲眼看见,故当场捉了雷龙,已带回县衙升堂 审问。县太爷将女儿收留衙中,听候对雷龙的发落。”秀姑听罢心情稍有好转,口 中不断地说:“感谢宋大人的大恩大德,来世变牛变马也要报答宋大人!” 母女俩哭哭说说,互相倾诉满腹苦水。玉英问:“娘!你为何也来到衙中?” 秀姑便将雷龙抢她进府,后遇魏谦相救,详细说了一遍。玉英才知道母亲也是受害 人,俩人从晌午一直谈到日落黄昏。宋益吩咐差人让她们母女住在一起,好好地服 侍,待本县捉住案犯雷震雄后,再听裁断。 再说钟家庄钟奇志,自从妻子出走后,父亲和女儿进城也未回来,病在床上十 分焦急。幸好邻居张大娘为人贤慧,对奇志无微不至地关怀,如同自己的亲生儿子。 张大伯翻山越岭寻挖草药为奇志治病。钟奇志服了草药后,病情大有好转,加之张 大娘精心调养,不几天功夫,钟奇志病已全愈。 一天,钟奇志正在家中看书,突然门前来了一位算命先生,他站在门前口里念 道:“要知祸福,全在卦中。”钟奇志见是一位算命先生,心想:我是何命?不如 请这位算卦先生进屋一叙,也好为我寻找亲人指点迷津。他走到门口,叫了一声: “先生请进寒舍一叙。”这位算命先生点了点头,跟随钟奇志来到屋中。 这位算命先生不是别人,就是魏谦。由于案情重大,害怕走漏风声,所以化装 来到钟奇志家中。魏谦进屋后,便放下手中的布幡来到堂前坐下,开口便问:“请 问相公,要问何事凶吉?”钟奇志说:“先问家父外出何时可归?”魏谦说:“相 公是卜卦还是测字?”奇志说:“卜卦怎样?测字何来?”魏谦说:“卜卦以卦象 定阴阳,测字由你任写一字即可。”奇志说:“就测字吧!”钟奇志取出文房四宝 磨好墨,手提羊毫随便写了个“望”字,即是望父回归之意。魏谦心里明白,只是 找个借口来点破于他,便假装用心测字,摇摇头说:“相公,你的父亲大人看来… …”钟奇志见这算卦先生吞吞吐吐有难言之意,便说:“先生但说无妨。”魏谦说 :“令尊已离开人世了。”钟奇志猛然一惊,站起身来问:“你待怎讲?”“已经 离开人世了!”“何以见得?”钟奇志半信半疑地问:“既然相公是测字,还是要 以字为据。你写的‘望’字,将它拆散分为‘亡、月、王’三字。亡、月、王这三 字意思是:其‘亡’必死;其‘月’为阴;其‘王’为君。就是死后到阴间去见阎 君了。”钟奇志听后心中不悦,再问:“我妻何日可归?”魏谦答道:“还是要相 公再写一字。”钟奇志心中有些紧张,再也不能随便写字,以免造成这位算卦先生 说七道八,弄得我心中忐忑不安。他想:刚才这位先生说“君”为“王”,我就写 个“君”字,看他又怎样解释。他提起笔来,比划了几下,然后果断地写了个“君” 字。魏谦见字后,笑着对钟奇志说:“你的妻子几日在县衙里可见,只要你去县衙 里打听一下县令,就知道你妻子的下落。”钟奇志说:“先生何以知之?”魏谦说 :“你写的‘君’字不就很明显地告诉了吗?‘君’字上面是个‘尹’字,‘尹’ 即县尹;下面是个‘口’字,‘口’乃嘴也。只要相公开口去问一下县尹,就知其 妻下落。‘口’字里面加‘一’字,为‘日’字,现在只有‘口’而无‘日’,所 以说,不日可见矣!”钟奇志听先生这么一说,心中又惊又喜。惊的是父亲身亡, 喜的是妻子不日可见。他恭敬地向先生深施一礼:“先生卦卜阴阳,请先生为我详 细指点迷津,小生铭记不忘!”魏谦见时机已到,便对奇志说:“番禺县尹姓宋名 益,是新上任的县官,你到他那里去击鼓告状,只说是‘失父丢妻女’前来报案, 县太爷定会为你找回妻女。速速前去,不得迟误!”钟奇志认为先生说得有理,便 进房取来纹银答谢先生。先生推辞说:“区区小事,何必破费,只是寻父找妻要紧, 告辞了!”说罢手执竹幡,出门去了。奇志送至路口,挥手致谢。 魏谦在钟家庄巧送信息后,立即转回番禺县衙,将乔装卜卦,给钟奇志送信的 事,从头到尾一一说给宋益听了。宋益连声称赞魏谦会办事,只要钟奇志前来县衙 报案,此事就好办了。他对魏谦说:“这次你到钟家庄送信辛苦了,现回后衙休息, 待钟奇志来衙告状后,有事再找你商量。请千万注意安全,不得出外走动。”魏谦 说:“感谢大人对小人的抬爱,我一定遵守。”说罢向后衙走去。 话分两头,再说钟奇志送走了算命先生后,回到家里左思右想,心情非常烦乱。 这位先生之言是否可信呢?仅凭一字推测,就能算出我父身亡?看来真正有些玄乎。 但是,父妻女终未回家,偶遭不测也是有之,如今去向不知,下落不明是为实事, 如不告官,难以寻找。先生指点我到县衙报案,言之有理。主意已定,立即书写状 纸,待明日大早,去番禺衙门。 翌日大早,钟奇志收拾包裹,拜托邻居张大伯夫妇,帮助照看家院,辞别二老 向番禺而来。由于奇志寻找亲人心急,加之大病才愈,元气还未完全恢复,走不到 多远就双脚酸软,只好坐在路边休息。钟奇志刚刚坐下,忽然听到一阵锣响,由远 而近。钟奇志站起身来,朝那边一望,只见那边来了一阵人马,旌旗招展,尘土飞 扬。前面两个差人扛着旗牌,上写“回避”“肃静”一边走,一边鸣锣开道。后面 跟着八人抬的官轿,轿前面有一面杏黄旗上书“钦差大臣”四字,轿后排着长队, 都是带刀军士,他们有的骑马,有的步行,簇拥着官轿徐徐向前走来。钟奇志看见 后,知道是朝廷的钦差下来巡视,赶紧躲在路边偷偷地探头观望——这一阵队伍好 不威风,直向番禺方向开进。钟奇志等待人马过去之后,才站起身来,可是身上吓 出一身冷汗。他觉得四肢比开始轻松多了,手脚也变得灵活了,他掸掸衣衫,整理 一下包裹又上路了。 你道这位钦差是谁?他就是出身“寒微”的,年轻之仕——谭俊。 话说钟奇志来到番禺县衙门前,他举起木棒狠击堂鼓。正在与魏谦议事的宋益, 听见鼓声,立即传令升堂。宋益快步来到大堂,坐下后命衙役带击鼓人上堂,钟奇 志在衙役的带领下,来到堂前。宋益抬头一看,见这位年轻后生相貌堂堂,体态斯 文模样。钟奇志躬身一拜:“小生钟奇志拜见青天大老爷!”宋益问:“钟奇志, 你来衙门为何击鼓?”“小生家有大事要向大人报案。”钟奇志一边说,一边跪下 来了。“要报何案?”宋益慢慢吞吞地问。“小生的父亲、妻子、女儿先后外出为 我买药治病,至今下落不明,特秉告大人为小生作主!”“你先报父、妻、女的名 姓,何时出走?”宋益和蔼地询问着。钟奇志说:“大人容禀,小生家住番禺县钟 家庄,父亲叫钟书庭,母亲早逝,小生年方十八时,凭媒说合,与黄家姑娘秀姑结 为夫妇。夫妻恩爱,生一女儿取名玉英,今年刚到十四岁,一家四口和睦之家,不 幸小生今年卧病在床,贤妻秀姑进城买药为夫治病,七月十三日出门至今未归。家 父见儿媳多日不返,八月初三携带玉英一同进城,一来寻找儿媳,二来买药为我治 病。祖孙二人离开家后,至今杳无音讯,只有恳求青天大人为民作主!”钟奇志泪 水扑簌地掉在地上。宋益走下案桌,上前用双手扶起钟奇志说:“可怜你这耕读之 家,一家四人失散三口,骨肉分离。如今本县衙里有一女子,与你妻子同名,不知 是不是你妻?本县准你一见。”遂命衙役将钟奇志带到后衙与秀姑相会。 钟奇志来到后衙,走过长廓进入内室,见有俩个女人正在桌子上书写什么,钟 奇志一眼就认出了女儿玉英和妻子秀姑,他跑上前去大喊一声:“秀姑——玉英— —”秀姑猛一抬头,见是自己的丈夫,玉英见了爹爹,三人搂在一起抱头痛哭。一 霎时,哭声凄凄惨惨,不论是谁见了都寒心。带路的衙役阿五,站在旁边也哭得很 伤心,眼泪和鼻涕混合在一起,从嘴唇旁边一直吊离地面不下尺许。钟奇志夫妻与 女儿玉英三人痛哭了好长时间,还是奇志含着泪水叫住妻子和女儿不要再哭了,快 快把你们失散的情由说个明白。秀姑和女儿玉英就把雷龙抢掳,打死爷爷,魏谦如 何救秀姑出雷府,宋大人如何抓恶奴救玉英等经过,从头到尾哭诉了一番。奇志听 了后,险些晕死过去,玉英跪在爹爹的身旁,不断地为爹爹捶背揉胸,使多次昏倒 的钟奇志赴阴转阳,放声大哭:“爹爹,孩儿不孝,枉为人世!只要孩儿不死,定 要向雷龙讨回血债!祭慰爹爹在天之灵。”秀姑不断安慰奇志说:“有宋青天为我 们作主,何怕此仇不报!”他们说了很多话,钟奇志来到后衙拜见青天宋大人。奇 志说:“感谢青天大老爷救我全家性命,小生终生不忘老爷的大恩大德,如果今生 不能报答,来世结草叩环报答大人之恩。目前小人爹爹尸骨未寒,停柩桥头,小人 要为父亲守灵,以尽孝心。今天小人来衙时,在途中见有钦差大臣前来视察,小人 写好状纸,守孝在桥,待钦差大人路过桥头,小民拦轿喊冤。雷震雄虽然官位显赫, 不愁钦差大人处治不了这个恶吏,只要扳倒雷家父子,小人死而无憾。”宋益听罢, 拍手叫好。“你不愧是个读书之人,能为妻女伸冤,为父报仇!本县准你为父守孝, 等候青龙桥头,拦轿喊冤。不过要依计而行。”说罢叫奇志伏耳上来,宋益轻声在 奇志耳边说了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的话。 再说,朝廷钦差大臣谭俊,自从奉旨离开京师后,晓行夜宿,来到番禺。他一 路上察看民情,所过州、郡、县治,从不要地方官吏迎送,也不进府衙住宿,沿途 之上不是住驿馆就是歇庙宇,因此,地方官吏望而生畏,敬而远之。番禺县境乃归 广州所辖,这天,谭俊要下乡视察,旗牌、护尉列队而行,谭俊命人卷起轿帘,自 己坐在轿中观望途中乡景。他命旗牌军士不准哄走百姓,遇有百姓告状速速秉报上 来。这天,大队人马刚过树林,来到青龙桥头,只见桥头跪着一人,身穿孝衣,腰 系草绳,头顶状纸,拦住官轿大喊:“冤枉呀!冤枉!”原来他就是钟奇志。腰挂 宝刀的军士从钟奇志的头上接过状纸,躬身递给轿内的钦差大人。谭大人从轿内伸 出头来看了看拦轿之人,然后吩咐停轿,坐在轿内阅览诉状。只见:状告广州刺史 雷震雄父子,抢劫民女,打死百姓,派遣刺客,刺杀朝廷命官。谭俊心中一怔,这 个老匹夫真是胆大包天,但不知是真是假。谭大人走出轿门,吩咐军士扶起告状人 钟奇志。“你知道民告官罪犯何律?”谭俊严肃地质问钟奇志。“民告官罪该杖击!” 钟奇志毫不胆怯地回答。“既然知罪何必违之?”“冤似大海,活比死难!对天鸣 冤死而无憾!”钟奇志斩钉截铁地回答着。谭大人见告状人说得字字有理,句句有 钢,心中暗暗佩服,便说:“本钦差见你重孝在身,免其杖击!准其状,审其案, 明其冤。明日在番禺县衙,本钦差亲审。”“谢谢大人!谢谢大人!”钟奇志跪在 地上连连磕头,激动得泪流满面。谭大人转身上轿,喝令:“打道番禺县,有请雷 刺史!起轿。”众位军士调转马头,跟随在“钦差大臣”的杏黄旗的后面,向番禺 县衙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