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龙法寺神光夜梦  遇白兔拜师少林
    话说龙法寺有个年轻的和尚法号叫神光,俗姓姬,家住在河南虎牢,他在洛阳

    龙门的香山依宝镜禅师出家,后来在永穆寺受具足戒。这神光和尚少年博学多才,

    精通内外典籍,生得眉清目秀,性情温顺,但不善言辞。他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总

    是做梦,不是被人追杀就是掉进悬崖死于非命,有时在睡梦中惊醒,大喊大叫,放

    声大哭,弄得房间里的师兄师弟睡不安宁,师兄弟们都讨厌神光心术不定,爱做噩

    梦,神光也为自己爱做梦而感到自卑。由于神光为人忠诚老实,深得师父喜爱,因

    此,神光每次做噩梦的经过都要告诉师父,请师父为他解脱。师父一边教他专心念

    经,一边教他武艺。别看这个爱做梦的神光小和尚,可他的经文却念得好,武艺在

    龙法寺也是出类拔萃的。

    有一天晚上,神光和众位师兄弟做完功课后入房睡觉,倒在床上不一会就睡着

    了。忽然,他听到一阵人马喧嚷,跑过去一看,见一阵官兵正向他杀来,他慌忙躲

    闪,却被这群官兵团团围住,无法逃脱,神光见势不妙,将身一跃,飞到城墙上,

    谁知城上有官兵正在巡逻,将他推下城来。众人上前围住神光撕杀,神光飞起一脚

    踢翻了一个军士,那军士掷刀徒手滚进了护城河。神光眼疾手快,用脚尖挑起那个

    军士扔在地上的钢刀,翻身持刀,连杀倒两个士兵……。他大叫一声,忽然惊醒,

    原来又是一场噩梦。

    神光从噩梦中惊醒后,用右手摸摸自己的左手背,心中像十五个吊桶打水—七

    上八下,久久不能平静。他一夜没有睡觉,天刚亮就到佛堂前去扫寺院,正在扫地

    时,师父从后院走来,神光见师父大早来到院中,走上前去向师父请安。师父说:

    “神光,我看你脸色不好,莫不是昨夜又没有睡觉吧!“神光回答说:“师父,我

    昨夜又做噩梦,醒来之后无法再睡。“师父说:“你要多念经文,心静才能安宁。

    “神光说:“我念了不少遍的经文,仍然还是做噩梦。”师父说:“念经时要心无

    所求。”神光跪下说:“多谢师父指点。”拜罢师父后,又扫起地来。

    一天上午,神光和尚在山上挑着柴,小心翼翼地沿着崎岖的小路走下山脚,便

    在一棵大槐树下放下柴担,背依大槐树坐下来,突然发现前面有一只白兔被弹弓栓

    住了后面双脚,在地上不断地蹦弹着。神光赶忙跑上前去,将白兔抱在怀中,小心

    而又轻轻地将捆住双腿的绊绳解开,只见白兔右耳背后有手指大小的伤口。神光将

    白兔的伤口抚摸了几下,然后把它放在地上,小白兔后面双脚站立起来,把前面双

    脚捧在胸前,向神光拜了几下,就向山上跑去。神光看见小白兔能够恢复蹦跳,心

    中感到非常高兴,他靠在大树底下,闭上眼睛,舒舒服服地睡起觉来。

    神光靠在树上睡得又香又甜,他仿佛看见刚才那只不白兔站在他的面前不断地

    叫他“神光!神光!”他也不断地回答:“兔儿!兔儿!”正在这时,师父从那边

    山上来到他的面前。师父见神光睡着了,用手轻轻地掐着神光的前额说:“什么兔

    儿,兔儿!我是师父。”神光惊醒了,他见是师父在叫他,连忙跪在地上说:“师

    父,徒儿刚才又做一梦,梦见白兔在叫徒儿。”师父说:“好哇!你现在也不小了,

    年到四十,应该离开师父,离开龙法寺去南方吧。”神光听到师父说要他离开龙法

    寺,急忙说:“师父,您要我离开您,那怎能行呢?徒儿不愿离开师父。”师父说

    :“现在人家都叫你师父了,徒弟终究要当师父的,你要听师父的话,才算是好徒

    弟。”神光听师父说了这些话,再也无法回答。他挑起柴同师父一道回龙法寺。

    第二天,神光收拾行装,背着包裹,辞别师父和师兄弟,离开龙法寺,向南方

    而行。他跋山涉水历尽艰辛,渴了喝口泉水,饿了摘点野果充饥,遇有人烟地方,

    便化点斋饭。一日,神光来到一个集镇,还没有问清此镇地名,就看见街上来了一

    群官兵在追打一位穿着黑色长衫的年轻人。他们一边追,一边喊:“抓住他!抓住

    他!”这个年轻人躲避不及,被五个官兵将他拿住。这些官兵如狼似虎,将这个年

    轻人双手捆住,拴在一家店铺门前的柱子上,三个官兵手持木棒向这年轻人拦腰打

    来。此时,神光一个箭步窜上前用身子将这年轻人护住,口念:“阿弥陀佛,请施

    主不要打他,要打就打我吧!”这几个官兵岂肯罢休,喝道:“你这和尚,好生无

    礼!与你无关,赶快让开,否则老子连你一块打!”说罢一棒向神光打来,神光见

    来人凶猛,他飞起一脚,将这官兵踢翻在地。另一个人冲上前来举棒照着神光的脑

    门打来,神光用双手将那人手臂捉住,将他的肘关节向后背上翻,只听见那人大叫

    一声:“哎哟!”倒在地上动弹不得,此时后面又冲上来一人,向神光猛扑,神光

    一个鹞子翻身,一扫腿就将这人打翻在地。神光用脚踏在这人的背上,这人叫道:

    “师父饶命!师父饶命!”神光将这人的大腿拍了一下,这人伏在地上爬不起来了。

    神光从腰间取出小刀,将那年轻人身上的绳索割断,这年轻人由于受惊,无力

    支撑身子,倒下来了。神光见状,赶忙将他抱住,双手托起这年轻人,这年轻人刚

    被神光托起时,头上的帽子滑落下来,现出了油亮的青丝头发——原来他是个女人。

    神光见是个女人,慌忙放在地上,感到非常尴尬。神光问:“他们追打你,说你是

    小偷,你偷他什么东西快拿出来。”这女子从衣服里拿出了三个馒头,神光看见后,

    掉下了眼泪。神光问:“你独自一人来到此地有何事情?”女子说:“只因兵荒马

    乱,全`家人逃奔离散,我听说嵩山有座少林寺,那里有一个‘不倒翁’,我想前

    去求他保佑我全家人平安团聚。”神光问:“到少林寺向何方去?”“我听说少林

    寺在南方,向南方而去。”女人一边回答一边整理衣服。神光说:“那好哇!我们

    一道去少林寺,结伴同行。”那女子听说后非常高兴。说罢二人就站起身来,可是

    地上躺着还有三个官兵在那里打滚呻呤。神光上前将他们脱臼的肘关节和腿关节依

    然恢复原位。他们站起来活动活动手脚,便向神光打躬作揖后,灰溜溜地离开了神

    光。

    神光与这年轻貌美的姑娘一路同行,心中总感到很不是滋味,虽然出家人四大

    皆空,但人非草木,情欲的旺火时在心中燃烧。这位姑娘不仅风流多姿而且善解人

    意和柔温顺,两人一前一后,装束虽然有别,但心情所思矛盾相同。他们走着走着,

    来到了一片松林,树林里一片寂静,只听到小鸟戏耍的吱喳声。神光在前面引路,

    姑娘尾随紧跟,他们来到小溪边,姑娘不小心踩翻了石头,掉进溪中,神光便连忙

    将她救起,抱到溪边的一块大石上,姑娘的衣服全都被水淹湿,神光解开他背上的

    包袱,拿出了一套衣服递给姑娘说:“你到那大石旁边将湿透了的衣服换下来吧!

    我看天色不早了,今晚就在这溪边燃起篝火,烤干衣服明天再走吧!”姑娘微笑地

    向神光点点头,接过衣服到大石旁边快速地換下衣服。神光面对溪水,双目紧闭,

    口念:“阿弥陀佛。”姑娘换好了衣服,走到神光面前,摇搖摆摆地走了两圈,笑

    嘻嘻地对神光说:“你看我象不象个和尚!”神光说:“阿弥陀佛,女施主不要取

    笑我和尚了。”

    神光在树林中拾来了柴火,两人围着柴堆点起了篝火,神光将姑娘的湿衣服放

    在篝火上烘烤,姑娘将湿透的秀发散开,一边用手梳理着头发,一边故意让神光看

    她耳后的红色斑点。神光借着篝火之光看见姑娘左耳根有一红色斑点,当时一怔,

    反复思考,好像在哪里见过,但又想不起来。他正在琢磨着此事,不小心将烘烤的

    衣服烧着了。姑娘惊叫:“烧着了,烧着了!”神光赶快用脚踩灭了火焰,幸好只

    烧一点衣角。姑娘见衣服都烘干了,笑着对神光说:“我还是穿自己的衣服好”。

    说罢走到篝火边的小树旁将衣服搭在小树枝上,当着一面遮羞幕布,然后脱下上衣

    露出了又白又嫩的胴体,一双带有弹性的乳峰突在胸前,宽厚的臀部衬托着圆腰,

    显得身段格外窈窕,忽暗忽明的火焰,把她照映成出水芙蓉。姑娘慢吞吞地转身弯

    腰,拾起放在地上的干衣服,忽然一阵风将挂在树上的衣服吹落下来。姑娘惊慌失

    措地拾起被风吹落的衣服迅速又挂在树上,神光只装着没有看见,仍然在那里双手

    合在胸前口念:“阿弥陀佛!”尽管姑娘赤裸着胴体展现在神光的眼前,但神光微

    闭双目,姑娘的挑逗也无法打开他的心扉。

    天亮了,姑娘对神光说:“我跟师父一起上少林寺,一男一女必然不方便,还

    是我先走一步,师父请您慢走!“神光正要回话,那姑娘已走远了,她回过头来告

    诉神光:“我的名字叫兔儿!“一转眼姑娘消失在树林中。

    神光这才省悟过来,原来她就是我在龙法寺山前所救的那只白兔,耳根的红斑

    就是被当时的猎人所为,怪不得她一直在为我引路,来报答我对她的救命之恩。神

    光想着兔儿,整理一下包囊,迈开大步朝着兔儿指引的方向投奔少林寺。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到了寒冬,天下着鹅毛大雪,山上山下到处都成了银色的

    世界。呼啸的寒风席卷着飞雪扑面而来,侵袭着神光的筋骨,冰雪填满了沟壑,无

    法分辨路在那里。神光面对这艰难的途径,毫无惧色,他连滚带爬地探路前进,终

    于到达了少林寺的后山。

    少林寺后面山洞里,灯火昏暗,达摩坐在洞里已经九年了,他不仅没有吃饭,

    连一口水也没有喝过,也从来没有动过。守在洞口的两个少林小和尚冻得直跺脚,

    小和尚净德对师兄说:“师兄,今天天气特别冷,冻得我直打哆嗦。“师兄说:

    “你小子又想打主意溜走。”他看天色不早就说:“净德,咱们回去吧,明天来早

    一点给油灯加油。”净德忙说:“好!咱们走吧!”俩人龟缩着脖子,双手对挿在

    袖子里,搂在胸前,猫着腰一步一步向山下走去。

    这时,神光拖着疲倦的双腿,冒着鹅毛大雪来到山洞门前。他看见洞里坐着不

    倒翁—达摩,连忙跪在洞前对达摩大师三跪九叩行大礼,然后,一直跪在洞前,双

    手合掌,一动也不动地跪在雪地上。

    雪仍然下个不停,神光经过一夜风雪,已经变成了雪人。第二天大早净德手端

    油钵前来洞中上油,走到洞门口,见跪着一个雪人。他放下油钵,用手刮掉这“雪

    人”脸上的冰雪,仔细一看,原来是个外来的和尚。神光冻僵了,净德一推“雪人”,

    他的身子象木头一样倒了下去。净德迅速背起神光的僵尸飞快地跑回少林寺。

    净德将神光放在客房的床上用棉被压盖着,住持明善大师命徒儿用热水替神光

    擦洗换衣,神光苏醒了,又给他喂些姜汤,接着净德再端来稀粥,一口一口地将粥

    喂给神光吃。喂完之后,关上房门,让神光好好安静地休息。神光见众位师兄弟离

    开了房间,他又离开少林寺,来到后山继续跪在洞前。少林寺住持明善大师得知这

    个消息,冒着大雪来到后山。不出所料,这个和尚仍然跪在洞前,明善大师对净德

    说:“看来此人定向圣佛有所求。好吧!我们不要打搅他,让他诚心求圣佛吧!”

    神光跪在雪地上已经三天三夜了。此时,坐在洞里面壁已有九年的达摩大师慢

    慢睁开双眼,开口讲话了:“你跪在雪中已有三天三夜了,你有何所求?”“请大

    师为我安心。”“你心有何不安?”达摩问。“我虽致力求道,但总有不安之时!”

    “那你就将心拿来,我为你安!”达摩说。“我怎么就找不到那颗不安的心呢!”

    神光为难地说。“我已经将你的心安好了。”达摩慢慢吞吞地说。神光倒身下拜请

    求地说:“求大师收我为徒。”达摩大师站起身来走出洞门对神光说:“你向我求

    法,为何不先省悟自己呢?”神光:“嗯……这……”

    此时,达摩踱步走到神光跟前,围着神光一步一步走了一圈,他一边走一边念

    :“若知前世因,今生受的是;若知来世果,今生做的事。”神光听罢,他从怀中

    取出小钢刀,对准自己的左臂猛砍一刀,鲜血染红了雪地,将左手砍断扔在地上…

    …

    达摩见神光砍断左臂,鲜血淋淋,“你竟有断臂求法之决心,那还有何不可呢?

    我收你为徒,现赐你法号‘慧可’。”从此达摩收神光为徒,传他“二入四行”禅

    法。后来慧可成为禅宗二祖。这正是:

    少读诗书壮着裟,寻师兔引梦追杀。

    冰霜两尺埋寒骨,热血一腔染衲纱。

    法隐舒州山谷地,衣传石洞太湖家。

    残僧剃度凡夫子,拄杖念经讲《楞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