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六慧學進修之成就

    成信戒定慧之果

    慧學的進修,與一切清淨功德,總要彼此相應,互為增上,決無離去其它無邊行願,而可單獨成就之理。所以嚴格地說,慧學也因其它功德的燻修而完成,其它無量功德也因慧學的成就而滋長。一切清淨功德與慧學,在完善的修證中,是相攝相關,互依並進的。大乘經里,說六波羅蜜多展轉增上;小乘法中,說五根──信、進、念、定、慧──相互依成,都是慧學與其它行門相應不離的說明。聞、思、修三有漏慧,是到達現證無漏慧應修的加行,也是慧學全部修程的三個階段。每一階段的成就,都有若干清淨功德跟著生起,現在(約偏勝說)依次第簡說如下︰

    一、聞慧成就,即正見具足,同時也是信根成就。初修學者,從多聞燻習中,深入佛法,成就聞慧,對于三寶諦理因能見得真、見得正,所以也就可以信得深,信得切。學佛者到了聞慧成就或信根具足的時候,那怕遭受一切誹謗、威脅[P190]、打擊,皆不能動其分毫底信念;甚至處于末法時代,或佛法衰落的地方,人們個個都不信佛,他也能獨信獨行。真實深入佛法,具足正見,並不以別人的信不信,或佛教的盛衰環境,來決定自己對于佛法底信仰。修習慧學,第一步便要起正見、生深信,具備了不計利害得失,勇往直前,而永無退轉的堅決信念。二、思慧成就,也即是淨戒具足;約大乘說,也就是慈悲、布施、忍辱、精進等功德的成就。我們對于佛法的進修,正信與正解(見)不過是初步的成就;次一步的功行,便是將所信所解付之于實際行動,讓自己的一切身心行為,皆能合乎佛法的正道。思慧,就是從听聞信解而轉入實際行動的階段。它雖以分別抉擇為性,但卻不僅是內在的心行,而且能夠發之于外,與外在身語相呼應,導致眾生諸行于正途。在佛法的八正道中,先是正見、正思惟,然後乃有正語、正業、正命。這即是說,有了正思惟(思慧成就),無論動身發語乃至經濟生活等等,一切都能納入佛法正軌了。這是由思慧成就而引出圓滿的戒德。同時,大乘的淨戒,常與悲心相應;在淨戒中,可以長養悲心;也唯有具足悲心,才能成就完善的大[P191]乘淨戒。悲心與淨戒,有著密切的關連性。佛教的制戒,原來具有兩面性的意義︰一是消極的防非止惡,一是積極的利生濟世。究其動機與目的,則不外乎自利與利他;自利,可以壓制煩惱不生,得到身心清淨;利他,乃因見到眾生苦惱,不忍再加損害,先是實行不作損他的壞事,即防非止惡的消極表現,斷而發為利樂饒益有情的悲行,也就是大乘悲心的成就。所以菩薩受戒,不僅為自淨其身而防非止惡,同時尤重饒益有情的積極行動。因此布施、忍辱、精進等大乘功行,都與淨戒俱起。三、修慧成就︰必從散心分別觀察,而到達定心相應,才是修慧,所以修慧即是具足正定──定成就。從修慧不斷努力上進,真實無漏慧現前──現證慧成就,即能斷煩惱,了生死,成就解脫功德。

    前面說到智慧的究極體相,是信智一如,悲智相應,定慧均衡,理智平等,這到大乘無漏慧時,便皆成就──分證。如聞慧的成就,含攝得信根──于三寶諦理決定無疑,即是信智一如的表現。思慧成就,由于淨戒的俱起,特別引發了深切的悲願,而成悲智交融的大乘不共慧。修慧成就,則必與定心相應,是為定[P192]慧均衡。現證無漏慧,以如如智,證如如理,如智如理平等不二,達到理智平等的最高境界。也是到達此一階段,四者才能圓具。由此可知,慧學的成就,是離不開其它功德的;其它功德,也要依慧學才能究竟完成。若離信、戒、悲、定,而專談高深現證無漏慧,即是妄想。龍樹說︰「信戒無基,妄想取一空,是為邪空」。空而不能與信戒相應,即落邪惡坑,永遠不得現證解脫。關于這點,從前虛大師也曾明確的指出。總而言之,若修慧學而卻其它無邊清淨功德,那不管在聲聞法,或是大乘教中,都是極不相應的。

    成涉俗濟世之用

    在進修慧學的過程中,一般學佛者,每每著重在如何證得勝義諦理而又不離世俗事相,所謂從真出俗,即俗即真,事理無礙。使現實生活與最高理性,達到完全的統一。不過智慧的初證,總不免偏重真性的,所以最初證得一切法空性,還須要不斷的燻修,將所悟真理證驗于諸法事相;然後才能透過真理去了達世俗,不執著,離戲論,真俗圓融而無礙。于是悟理與事行,生活與理性,無往而不相應。把握這一重點,原是不錯的,但大乘慧學,更要注意[P193]到慧力的擴展。在未成就聞、思、修三慧之前,對于世間的,凡有益人生社會的種種學問,都應該廣泛的學習;但如沒有佛法聞、思、修的特質作根本,當然是普通知識而已,與佛法無關。然菩薩發心,以教化眾生為要行,必須具有廣大的願欲,遍學一切世出世間無邊法門,種種善妙知識。所以菩薩初學,一面修學聞、思、修,一面對于各類學問,也應隨分隨力廣求了知。大乘聖典曾經指出︰「菩薩當于五明處學」。因為五明中,除了內明(佛法──包括三乘聖道)是菩薩所應學的根本而外,其它醫方、工巧、因明(論理學)、聲明(語言學),都是有助弘揚佛法,有利社會民生的學問。菩薩為護持佛法,為利益眾生,這些自然不能不學。一個人如果在未得佛慧甚至未信佛以前,就多聞博學,對世間知識無不明了通達,那麼他若信皈佛教,獲得證悟,即能說法無礙,教化無量眾生。如舍利弗在學佛以前就是一位著名的學者,所以當他轉入佛法,證阿羅漢果後,便成為智慧第一的大聖者了。同時,在修學的過程中,一切世間學問,當體證法空,離諸戲論,一無所得的境界上,似乎都是妄想分別的剩累,但如透過了這一[P194]關,卻成為菩薩濟世利生的大用。有了悟證以後,更應學習以及運用佛法,使世學與佛法融通無礙。菩薩不但是道智,而且是道種智,這是一般所不大注意的。真正的大乘慧學,不但重視觀境與生活的相應,理性與事相的統一。而且能夠博通一切世學,容攝無邊微妙善法,使一切世間學,無礙于出世的佛學,並成為佛法利益眾生的善巧方便。(常覺記)[P195]

    十、解脫者之境界

    一解脫即是自由

    解脫,是學佛所仰求到達的,是最高理想的實現。我們是初學,沒有體驗得,至少我沒有到達這一境地,所以不會說,不容易說,說來也不容易听。如沒有到過盧山,說盧山多少高,山上有什麼建築,有怎樣的森林、雲海,那都是說得空洞,听得渺茫,與實際相隔很遠的。佛與大菩薩的解脫,體會更難,現在只依憑古德從體驗而來的報告,略為介紹一二。

    解脫,是對系縛而說的。古人稱做解粘釋縛,最為恰當。如囚犯的手足被束縛,受腳鐐手銬所拘禁,什麼都不自由。除去了系縛,便得自由。人(一切眾生)生活在環境里,被自然,社會,身心所拘縛,所障礙,什麼都不得自由。不自[P196]由,就充滿了缺陷與憂苦,悔恨與熱惱。學佛是要從這些拘縛障礙中透脫過來,獲得無拘無滯的大自在。三乘聖者,就是解脫自由的實證者。

    在自然,社會,身心的環境中,也可說有系縛與非系縛的。如磚石亂堆一起,會障礙交通,便是系縛。如合著建屋的法則,用作建築材料,那就可築成遮風避雨,安身藏物的處所,增加了自由。即長江大河,疏導而利用他,可成交通運輸,灌溉農田的好工具。否則,河水泛濫,反而會造成巨大的損害。社會也是如此,身心也如此,不得合理的保養,休息,鍛煉,也會徒增苦痛。然而使我們不得自在的系縛力,使我們生死輪回而頭出頭沒的,最根本的系縛力,是對于(自然、社會、身心)環境的染著──愛。內心的染著境界,如膠水的粘物,磁石的吸鐵那樣。由于染著,我們的內心,起顛倒,欲望,發展為貪、、痴等煩惱,這才現生為他所系縛,並由此造業而系縛到將來。我們觸對境界而生起愛、苦樂,不得不苦、不得不樂,這不是別的,只是內心為事物所染著,不由得隨外境的變動而變動。學佛的,要得解脫與自由,便是要不受環境所轉動,而轉得一切[P197]。這問題,就在消除內心的染著、執著,體現得自在的境地。佛問某比丘︰你身上穿的衣服,不留意而被撕破了,你心里覺得怎樣?比丘說︰心里會感到懊喪。佛又問︰你在林中坐禪,樹葉從樹上落下,你感到怎樣?比丘說︰沒有什麼感觸。佛告訴比丘說︰這因為你于自己的衣服,起我所執而深深染著的關系。樹葉對于你,不以為是我所的,不起染愛,所以才無動于中。佛陀的這一開示,太親切明白了!平常的家庭里多有意見,或者吵鬧,這因為父子、兄弟、夫妻之間,構成密切關系,大家都起著我我所見,所以容易「因愛生」。對于路過的陌生人,便不會如此。我們生活在環境中,只要有了染著,便會失去寧靜,又苦又樂,或貪或恨。從我的身體,我的衣物,到我的家庭,我的國家,凡是自己所關涉到的,無論愛好或恨,都是染著。好象是到處荊棘,到那里便牽掛到那里。听到聲音,心就被音聲鉤住了;看見景色,心便被景色鉤了去。好獵的見獵心喜;好賭的听見牌響,心里便有異樣感覺。我們的心,是這樣的為境所轉,自己作不得主。求解脫,是要解脫這樣的染著。任何境界,就是老死到來,也不再為境界所[P198]拘縛,而能自心作主,寧靜的契入于真理之中。對事物沒有粘著,便是離系縛得解脫了。煩惱染愛,無始以來,一直在系縛我們,所以憂苦無邊,如在火宅。真的把染愛破除了,那時候所得到的解脫法樂,是不可以形容的。好象挑著重擔的,壓得喘不過氣來,一旦放下重擔,便覺得渾身輕快。又如在酷熱的陽光下,曬得頭昏腦脹,渴得喉干舌硬。忽而涼風撲面,甘露潤喉,那是怎樣的愉快!解脫了的,把身心的煩累重壓解消了,身心所受的「離系之樂」,輕安自在,惟有體驗者才能體會出來。總之,解脫不是別的,是大自在的實現,新生活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