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二十世紀的中國佛教 第四章 二十世紀的中國佛教3
    後來繼承楊仁山先生弘揚佛學的事業,有歐陽竟無先生。先生名漸,宜黃人,與李證剛先生等,皆游于仁山先生之門,可以說是佛學的巨子,佛教的龍象,學者亦尊稱之為大師。他繼仁山先生遺志,創辦支那內學院,專門闡揚佛學的般若、唯識之學。從他門下的,有出家的法師們,有在家的學者們,如呂秋逸、熊十力、王恩洋、梁溟、黃懺華等,都是他的弟子。目前許多學者,大半也是他的再傳弟子,或是間接受他影響的。內學院在抗戰時期,遷移到了四川江津,竟無先生也在四川逝世。內學院所刊印的佛經及序文,都是辭章典麗,考據精詳的杰作,這又大都出自呂秋逸先生所手訂,他曾遍考梵文、日文等版本,其態度之矜慎,可以想見。這時在北方並以佛學大師出名的,還有韓清淨先生,所以一般學者,便有“南歐、北韓”之稱。

    由楊仁山、歐陽竟無先生階段,時代已經轉入民國,也正是二十世紀的初期。受仁山先生一系的影響,在京滬一帶專門從事佛學的弘揚事業者,便有了丁福保先生編纂的《佛學大辭典》,和梅光羲先生講述的唯識,還有聶雲台先生的護法,馬一浮先生創辦的復性書院,融會三教理論,專主禪理與儒家經學合參的門風,自成一家學系。但是可以認定,那些都是因為楊仁山先生直接或間接啟發的關系。總之,到了民國初年,二十世紀的初期,中國學術界,對于研究佛學的風氣,顯見一反常態,特別勇猛精進,方諸雨後春筍,向陽花木,大有競艷爭發,茁壯滋長之勢,這種風氣,一直延續發展有四、五十年之久。

    大凡一種學術風氣的形成,必然有它時代意義的背景,即其前因後果,所謂“法不孤起”,決不會無故幻出空中樓閣的。準此以論,關于二十世紀之(一)中國佛學的復興,以及(二)佛學思想的趨向兩課題。同樣也會附屬于一般法則,而有它勢所必然的因果律的。

    笫一,有關中國佛學復興的答案,質直地說,實在足受西洋文化思想刺激的反應。因為十九世紀的末期,中國人為了注視西洋文化思想,先由學習自然科學而發現西洋的人文科學和政治思想,因此便源源輸入西洋各種政治主義的理論,新思潮便勃然而興。為了探求政治思想,自然而然便要追尋領導政治思想的哲學,所以自希臘以來,西洋的各種哲學學說,也就源源而來。尤其此時新興的唯物主義思想,有如滔天巨浪,淹沒一切。這種新思想的進入,促使中國歷史起了革命性的轉變,一般知識分子,在學術思想上,因襲宋明理學,或者向來關門閉戶,自尋煩惱地搞他三教異同的學說,忽然面對新近輸入的西洋各種哲學理淪,倉卒之間,便有瞠乎其後的錯覺。因此一般富于民族意識,而且比較保守,又有較深國學修養的青年知識分子,在潛在的意識里,無形中便產生一種抗拒的力量。但反躬自問,傳統的儒家學說,三千年來,一直被錮閉在道德倫理的圈子里,要想以純粹思想,超越于西洋唯心唯物的哲學理論,便有理屈辭窮,難以發揚闡明之感。所以胸懷大志的楊仁山先生之流,到了日本,一經接觸唯識法相宗的思想,發現其中涵有至高無上的形上哲學理論,可以統率唯心、唯物的思想,而其井然不紊的因明邏輯,以及道德倫理,至身心修證等學理的致密,抑且概所包容,于是便有“道在是矣”的感覺,不期而然地便投身于佛學的法海,發出覺世救人的大悲宏願了。自此風行草偃,凡是學問淵深,是非今古之間的學者,也就向慕不已,一時趨之若鶩,而風靡了中國學術界。在另一方面,比較傾向西洋文化的學者,當然也為數不少,至于主張調和論者,自亦大有人在。此系題外,可不具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