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壽寺轉法輪殿內,雕梁軒敞,淡淡的檀香味彌散在空氣中。大殿中間供奉著一尊金剛波羅蜜多菩薩,慈眉似新月,雙眼清湛如四大海水,神態熙怡,衣帶飄卷自如。
不空三藏正在偏殿翻閱梵夾,弟子慧勝、俗家弟子趙遷隨侍左右。不久前,平西王哥舒翰上書朝廷,請求準許不空三藏前往隴西邊塞,祈福疆場,他才從韶州回到長安,在保壽寺調養身體。
這時,弟子含光走到門邊,輕聲稟告︰“師父,曇貞師兄來了。”曇貞原本修習禪法,早在禮不空三藏為師之前已頗有名聞,為人厚道謙和,敕命入皇宮內道場持念,因而得遇不空三藏。
三藏聞言即說︰“讓他進來吧。”
片刻,曇貞隨含光走入轉法輪殿,身後還跟著一名年約七、八歲的髫發童子。
“弟子曇貞頂禮和尚。”曇貞五體投地,那名童子也跟隨著匍匐在地作禮。
三藏示意曇貞起身,然後目光落在了那名童子身上。那孩子雖然年幼,卻生得眉長過目,雙眸黑白分明,前額飽滿,面貌清秀,三藏一望便知此子聰敏淳厚。
不空三藏不禁驚嘆道︰“這個孩子是修密法的法器啊。”說著,把童子叫到身邊,慈愛地對他說︰“你一定會使我的教法興盛!”
曇貞見不空三藏如此稱贊這個孩子,也很高興,說︰“既然師父如此看重這孩子,還請您為他起一個法名吧。”
不空三藏含笑說︰“嗯,就叫惠果吧。”
惠果雖然年齡還小,然而不空三藏慈祥的目光猶如初春溫煦的陽光,讓他感到暖融融的。所以,他歡喜地禮拜三藏,說︰“惠果謝過大師。”
惠果俗家姓馬,京兆府昭應縣人,距長安不遠。自幼聰慧過人,然而卻體弱多病,父母遍請名醫,屢試湯藥,始終不見效果。父母因而帶著孩子到青龍寺聖佛院禮佛,求三寶護佑。
當時曇貞正好從皇宮內道場回來經過,旁邊有人對他們說︰“曇貞大師道行高深,你們不妨讓大師看看這孩子。”
他的父母听了,心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牽著孩子的手來到曇貞面前拜求,說︰“如果大師能治好孩子的病,我們願意把這個孩子舍給三寶。”
曇貞听了孩子父母的請求,說︰“施主快請起,不必焦慮,這個孩子就先讓他在寺中住下,至于是否出家,等他身體好了以後再說。”
孩子的父母千恩萬謝地走了。
曇貞看孩子面色蒼白,瘦弱不堪,知其氣虛體弱,于是每日誦大悲咒一百零八遍,加持淨水,令孩子飲下。
又教這個孩子讀誦《觀世音菩薩普門品》和大悲咒,不想這病兒身體雖弱,心性卻極聰敏,讀誦數遍之後,即能背誦。曇貞驚喜地說︰“看來你倒是一個慧根深厚的孩子啊。如果你病好了,願不願意出家?”
這孩子聞言欣然說道︰“大師,那天父母帶我來佛寺,听到鐘聲和師父們敲木魚誦經的聲音,心里就好喜歡。大師您和大殿里供的佛菩薩一樣,慈眉善目的,我願意隨您出家。”
曇貞听了爽朗地笑了起來。
孩子的身體一天天好了起來,蒼白的面龐漸漸變得紅潤,眼眸也比之前明亮了許多。孩子的父母來看過他幾次,看到他不但身體好轉,而且比在家時更顯得快樂神氣了,都放下心來。
夫妻二人對曇貞感恩不盡,說︰“多虧了大師慈悲,孩子現在身體越來越好了。”
曇貞說︰“是佛菩薩慈悲加護,非貧僧之力,還是感謝佛菩薩吧。”
孩子的父親說︰“看來這孩子與佛門有緣啊,在寺院里比在家還更精神了。他能跟隨大師出家學佛,也是他的造化。”
曇貞見他們都願意讓孩子出家,微笑著說︰“一子出家,九族升天。這孩子天性聰慧,又喜愛佛法,佛緣深厚。希望他將來能夠自渡渡人,利益眾生,這樣做父母的也能夠得到法益,永出苦輪呢。”
就這樣,這個孩子就在寺院長住下來,隨侍曇貞左右,雖說年紀小一些,倒也聰明勤謹。曇貞時常教他讀誦諸經,而他總能很快理解經文的含義。
這一天,曇貞想去大興善寺拜見師父不空三藏,就帶上這個孩子一同前往。
不空大師一見此子就大加贊賞,譽為“密藏之器”,曇貞雖感意外,心中卻又頗為高興,畢竟真正的法器是不可多得的。
他看到師父對惠果十分喜愛,就順水推舟地說︰“惠果既然是修習密藏的法器,那就讓他留在師父身邊吧。這孩子慧解過人,弟子也教他習誦了一些經典。”
不空大師听了,沉吟道︰“我在保壽寺調養,時間不會太長,估計一個多月以後就要前往隴西了,暫時還是讓他在聖佛院吧。”
不空三藏面帶微笑,慈愛地問惠果︰“孩子,你今年幾歲了?”
惠果說︰“听父母說,我是天寶五年生的,今年九歲了。”
三藏關切地看著他,問︰“以後你就跟在我身邊,學習密法吧。你願意嗎?”
惠果一見到不空大師,就有一切莫名的親切感,此時一听可以跟隨大師學習密法,滿懷喜悅,說︰“惠果願意隨大師學習。”
不空三藏溫和地說︰“我不久就要前往隴西,你暫時還是跟著曇貞學習佛法,等我回來以後再說。”他接著又囑咐曇貞︰“此子根器非常,日後必成龍象,你要好好教導他。”
曇貞听了,知道師父密藏承繼有人,由衷歡喜,說︰“請師父放心,弟子一定悉心撫育他。”
惠果隨曇貞回到聖佛院後,曇貞將更多的心力放在了惠果的成長上。一有閑暇,就為惠果講說佛經,而惠果也欣樂听受,對佛法妙理的體悟更為深入了。
到了天寶十五年,皇太子李亨監國,又請不空三藏回到了大興善寺。曇貞听說師父回京了,就帶著惠果來到了大興善寺。
大興善寺還和往日一樣花木扶疏,殿閣恢宏。然而一別三載,惠果長大了許多,平和的雙眸流露出機敏靈悟的光芒。而不空三藏卻被河西的烈日曬黑了,清瘦的面龐更顯慈祥了。
不空三藏看到惠果時,目光顯得很柔和,就象慈父看到愛憐的孩子一樣。
“大師,您總算回來了。自從您走後,曇貞師父教我習誦諸經,說是為以後修密法打下基礎。”惠果欣喜不已,說︰“終于又見到大師了。”
“孩子,看來你曇貞師父沒少費心啊,你已經長大了。”三藏注視著惠果,目光中帶著期許。
“不過,大師,我正為一件事擔憂呢,現在外面人心惶惶,不知道長安會不會有危險?”惠果疑惑地問。
不空三藏听了,平靜地說︰“我回長安,正為此來。眾生的業力自有其因緣,運用密法,的確可以息災增福,但是受益之人也必須信奉佛法,斷惡修善。不然舊惡才息,新罪又積,不契佛心,又怎能得到佛力加持呢?佛力不可思議,眾生業力亦不可思議。只有眾生的心與佛心趨同,密法的作用才能充分得以發揮。”
惠果听了合掌稱嘆說︰“大師所言極是。安祿山的叛軍正在潼關外虎視眈眈,一旦潼關失守,長安岌岌可危。”
三藏說︰“出家人慈悲為懷,隨緣度化。在這個時候,只能安住大日如來清淨法身,盡力消解怨害,散播菩提種子。然而眾生能夠感應到多少,端看每個人心地的造化了。”
惠果听了,說︰“大師,我明白了。這就好比釋迦如來證得實相,入于佛地,隨心自在,得大安樂。然而眾生不達斯旨,將無常變遷的有為法執為實有,雖與釋迦同一法身,卻為貪嗔無明惑業所轉,顛倒迷妄,流轉生死,受用自有天淵之別。”
不空三藏注視著年少的惠果贊許地點了點頭。
惠果在不空三藏的呵護和教導下,性情更加淳和。他本就才智過人,經三藏點拔,更是舉一而知十。
這一年六月,長安失陷,安祿山的叛軍縱火焚燒,劫掠民財,濫殺百姓。壯麗的大唐都城兵燹之後竟成廢墟,房舍僅十存其一,長安居民死的死,逃的逃,留下來的,只是少數老弱病殘而已。
大興善寺雖然沒有直接受到沖擊,然而彌漫于整個都城的恐怖與淒涼,讓年少的惠果清晰地感受到了“世間無常,國土危脆”。很多鮮活的生命在戰亂中喪生,許多人失去了親人,生死別離之苦在眼前活生生地演繹著,惠果的內心受到了很大的沖擊。生死的問題,嚴峻地擺在了他的面前。
“生死熾然,苦惱無量;發大乘心,普濟一切。願代眾生,受無量苦;令諸眾生,畢竟大樂。”惠果輕聲念誦著,“精進行道,慈悲修慧,乘法身船,至涅岸;復還生死,度脫眾生。以前八事,開導一切,令諸眾生,覺生死苦,舍離五欲,修心聖道。若佛弟子誦此八事,于念念中,滅無量罪;進趣菩提,速登正覺;永斷生死,常住快樂。”
“惠果,師父在找你,快來啊!”遠處傳來慧朗師兄的聲音。
“好,我來了!”惠果聞聲連忙回答,快步向慧朗師兄走去。
“慧朗師兄,師父傳喚有什麼事嗎?”
“最近死了很多人,師父準備作一次度亡法事,可是現在時局混亂,萬一驚動賊兵,就麻煩了。所以師父讓我們師兄弟幾個參加助念,還特意囑咐不可外傳。”
“是這樣啊,師父真是慈悲啊。”惠果說,“可是,要怎麼助念呢?”
“你先去見師父吧,師父會告訴你的。”
不空三藏在法堂內布置密壇,準備修佛頂尊勝法超度亡者。莊嚴的金剛界、胎藏界兩界曼陀羅設在法壇之後,令觀者身心為之清淨。香潔的時花擺放在供案前,銅爐內幽香裊裊,彌滿一室。
惠果和慧朗走進法堂,向兩界聖眾恭敬作禮,而後又向不空三藏施禮。
三藏對惠果說︰“惠果,從今天開始,你可以漸次學習密法。現在我要為你授三昧耶戒,從此以後,你要遠離虛妄,心等虛空,慈憫一切,濟度有情。”
不空三藏的聲音不太,卻清晰有力,一字一句,流注在惠果心中。他充滿生氣的面頰上現出莊嚴的神情,
不空三藏隨即為惠果授予三昧耶戒。三藏念誦真言為他加持,而他也在心中默默對盡虛空、遍法界諸佛菩薩及一切有情發願,誓願以平等之菩提心,濟度有情出離生死苦海,至于無余涅。
三藏慈悲地看著跪坐在法壇下的幾名弟子,說︰“你們可以一直在心中持誦佛頂尊勝陀羅尼。”說完,三藏就依照儀軌開始修佛頂尊勝法。
法堂內的氣氛莊嚴和諧,清淨的梵語不斷從口中、從心間流出,向廣大無邊的法界擴散,彌滿虛空。
在清明的境界中,可以感應到法界有情不斷為清淨的慈心所化度和超拔。
儀軌結束後,不空對幾名弟子說︰“今天你們助念度亡,都非常專心至誠,要把修法時的慈心一直保持下去。惠果留下,其余的人可以離開了。”
眾人唯唯而退,惠果垂手侍立在法堂下,不空三藏說︰“今天修法感覺如何?”
惠果說︰“今天師父修法度亡,弟子親身感受到了密法不可思議的妙用。如果不是諸佛以三密平等加持,長安城中的無數亡靈何日才能脫離苦海。”
不空點了點頭,說︰“嗯,今天你修法非常專注,很好。我希望你能時時保持著這份慈心,將來能夠受阿奢黎灌頂,受持傳承我的密法,普濟眾生。師父現在傳你大佛頂大隨求真言,你跪在法壇前。”
惠果依言跪坐于法壇前,不空三藏按嚴格的唐密儀軌為他作了灌頂加持,然後又將真言口授惠果。
“你依法時時勤習,自有妙應。”教授完畢,三藏又囑咐惠果,“過一段時間,我再教你梵文的金剛頂瑜伽經和大日經等密藏。”
惠果再拜三藏,禮謝師恩。
惠果退下來後,還在心中默誦真言。轉過殿角,經過一棵高大的槐樹,時值初夏,一朵槐花飄墜地面,惠果的視線也隨之停留在槐花散落處。不經意間,他發現許多螞蟻正沿著樹干向上爬,而槐樹下積著一汪水,大約是哪位師兄澆水時不慎潑灑的。昨日剛下過雨,這些螞蟻剛返蟻巢,不料又遭逢“意外之災”,只好再度遷徙。
惠果看到有的螞蟻被水漂浸掙扎不已,心生悲憫,隨即一面念誦真言,一面用槐花將漂沒水中的螞蟻救出。他又用真言加持,期望小螞蟻們的災難早點結束,又祈願那些沒能來得及逃出的小生命安然無恙。
晚上,其他人都入睡了,惠果心中還惦記著那些螞蟻。他躺在床上默默持誦真言,過了一會兒,忍不住又悄悄起來,提著燈籠來到樹下。他將燈籠湊近地面,發現樹下的水已經干了,有些外出覓食的小螞蟻偶爾爬過,看來危險已經解除了,一切又恢復了寧靜。
惠果這才放下心來,含笑念了一聲佛號,熄了燈籠,悄然回房休息去了。
不空三藏悉心教授惠果顯密經教,而惠果普賢行願、文殊悲智一歷耳根,菩提芽種自心而生,對盡虛空、遍法界有情發起無盡慈憫。三藏心中暗喜,又將梵本金剛頂瑜伽經、大日經等經盡心指授。
這樣誦經修法不輟,惠果漸漸有了脫胎換骨的感覺,身心倍覺清淨,是非人我不入于胸次,身處凡俗,而心入聖境。到了十五歲時,修法已頗有靈驗。
京中士庶皆傳言不空三藏門下出了一位龍駒之子、騏驥之兒,此子稟性淳和、機智明悟,三密契心,屢有妙應。
漸漸地,傳入代宗皇帝耳中,代宗深以為奇,很想一睹這位少年神童的風采,于是敕命惠果入宮覲見。
穿越重重宮闕,惠果來到了宮庭大內。大唐皇帝的親自召見,對許多人來說是夢寐以求的榮耀,年少的惠果卻心如平湖印月,皎然明潔。這突如其來的榮遇,僅僅是因緣業果的幻現,佛心之日朗照大千,圓明無際的諸法實相中,畢竟無所增減。
內官通報之後,惠果端然步入殿內。
代宗皇帝听說惠果來到,在御座上微微探了探身,向惠果看去——
只見一名少年沙彌立在階下,黃褐色的僧袍自然地飄垂著,年輕而清秀的面龐上透出平和清逸的神態。在瓖金嵌玉錦繡為堆的宮殿內,這種神態是很少見的——沒有“汝陽三斗始朝天”的狂放,也不是“鳴珂屢度章台側”的得意,更非“若濟叨陪聖主游”的惶恐。
從惠果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慈和寧靜,似乎超然于塵世之外。
如果惠果是一名居山修行多年的耆年老僧,那麼代宗此時也許不會感到太多的驚訝,畢竟那副神氣令人想起山間的嵐靄,與林下泉邊禪者的自在……
然而,面前的惠果只是一名少年沙彌,氣質卻如此平和,淡淡的,又有一種令人愉悅的慈祥。
惠果的氣質和他少年沙彌的形象給代宗形成了沖擊,一時之間,大唐的皇帝竟然不知如何開口。
過了片刻,代宗才緩緩說︰“朕有疑問滯于心中,請小師父為朕解答。”
惠果平靜地說︰“陛下所問,如果涉及冥數,小僧當依法請摩 首羅天下降,為陛下解釋心中疑惑。”
代宗聞言愈加驚異,因此說︰“朕欲知過去、現在、未來三世之事,還請小師父為朕決疑。”
九五之尊的帝王,在面對生死輪回的時候,也和普通人同樣迷惘無助。身穿龍袍的代宗,此際也不過是在紅塵業網中掙扎,內心充滿困惑的凡夫。他的茫然和惠果的寧靜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惠果說︰“請陛下命人找來二、三名童子。”
不一會兒,三名童子被帶到殿內。惠果依法加持童子,請摩 首羅天降臨,入童子身中。
惠果對代宗說︰“陛下現在可以隨意提問了。”
代宗不覺起身下座,走到童子面前,童子看起來並無異狀。
代宗于是問︰“請天尊告訴我三世的事。”
那名童子當即口若懸河地說起代宗的前世、今生與來世,種種前因後果,一一指陳。
代宗听得瞠目結舌。他雖然記不起前世,也不知來生,然而摩 首羅天所說今生的種種,詳實微細,多有外人所不知者,而自己卻心知肚明。
面前侃侃而談的童子不過是一普通小兒,若非摩 首羅天下降,安能解紛如流?
代宗心中嘆服,又問︰“大唐天下尚有多久?”
童子聞言,即委婉地告訴他帝王的歷數。
代宗听了,不禁感嘆︰“龍子雖少,能解下雨,這句話誠然不虛。釋子雖然年幼,法力可以降天。受過密法灌頂的小師父,今天我是見識到了啊。”
代宗即以絹彩等物厚賜惠果,以表示對他不可思議神力的贊賞。
從這以後,宮中騏驥往來迎送,衣食住行都得到皇帝優厚的給賜。
禪房外的花木幾度綻放新綠,池中的蓮花開了又復凋謝,寒暑的更替並不能使惠果遠離諸相的心隨著天氣的冷暖而有所變易。
無論是白雪飄舞的嚴寒時節,還是暖風輕拂處處充滿生機的春季,惠果始終專心一意地修行,不是在佛法三藏教海中揚波泛槎,就是持誦真言,炯鏡智于心台。
轉眼惠果已經十七歲了,曇貞常在內道場念誦,很少出來。因此,惠果就從不空三藏修習密法。
又過了兩年,惠果年將弱冠。一日,不空三藏對惠果說︰“你跟隨我修習密法有年,很快就要成年了。按大唐的習俗,男子年滿二十而行弱冠之禮,從此就不再是個孩子啦,開始承當、履行人生的重要責任了。到你二十歲的時候,將為你授具足戒。這一天為時不遠了。”
惠果怡然對不空三藏說︰“弟子髫齔之年初遇恩師,蒙師慈育教導,撫之育之,不異父母。顯密經教、梵夾真言,一一傳授,才得以漸識醍醐法味。若非恩師慈心培護,弟子何由成長?”
說完,惠果為三藏恭敬作禮,表達內心對恩師由衷的感激之情。
不空三藏看著惠果,慈藹地說︰“你隨我入兩界曼陀羅道場,看看你與何尊的誓願最為相應?”
于是不空三藏置辦各色供養香、花、燈、涂、飲食、水果等,如法行儀之後,師徒先後進入兩界曼陀羅壇城。
惠果緊隨不空三藏身後,進入金剛界、胎藏界曼陀羅道場,這里是不空三藏灌頂傳法的地方,也是大興善寺最為莊嚴神聖的所在。兩界曼陀羅、香花嚴飾的法壇和各種精嚴華美的法器在燭光的映照下顯得聖潔而神秘。
不空三藏吩咐惠果將香點燃,清幽的檀香味從古雅的香爐內裊裊飄散,香滿一室。
不空三藏用一塊布蒙上了惠果的雙目,引他入壇場,又將一朵花授與惠果,命他對著布列諸尊形相的曼陀羅擲出。
惠果閉著雙目,凝神定氣,將手中的花向前拋出。
不空三藏取下了惠果面上蒙著的布,含笑注視著他,說︰“惠果,你看,你投中的是哪一尊?”
“啊,是轉法輪菩薩。”惠果睜大了眼楮。
不空三藏見惠果投花有驗,露出欣悅的神態,說︰“轉法輪菩薩是大日如來正法輪身,也叫做金剛波羅蜜多菩薩或般若菩薩。此尊依正法輪現勝妙身,行願圓滿,住等覺位。惠果,你可知菩薩手中所持法輪有何喻意?”
惠果注視著法輪,說︰“菩薩手持金剛輪,既表示于毗盧遮那佛初成正覺時請轉法輪;也表示般若菩薩以法輪化導有情,令達彼岸。”
“不錯,”不空三藏含笑說︰“我在南天竺國,散花得此尊,正如今日。期望你日後也能和我一樣,弘傳總持大教。”
永泰元年(765年),惠果年滿二十,不空三藏為之受具足戒,授戒儀式清淨莊嚴,許多高僧和官員都到場觀摩證明。
從此,惠果正式成為一名大丈夫比丘。此後,金剛頂五部大曼陀羅法及大悲胎藏三密法門、真言密契悉蒙師授。不空三藏又授惠果阿奢黎位、毗盧遮那根本最極傳法密印。
惠果將在皇宮得到的供養和恩賜都奉上不空三藏,以充授法之恩。
不空三藏對他說︰“我百年之後,你要好好受持兩部大法,護持佛法,擁護國家,利樂有情。諸佛無上密法,在五天竺尚且難得一遇,一尊一部之法想要得到都極為不易,何況兩部真傳。我的弟子數量雖然很多,有的得到一尊法,有的得一部法,師父愍念你聰利精勤,許可傳你兩部,希望你努力精進,報答師恩。”
大歷九年,不空三藏圓寂前在遺書中寫道︰“吾當代灌頂三十余年,入壇授法弟子頗多,五部琢磨,成立八個,淪亡相次,唯有六人。其誰得之?則有金閣含光、新羅惠超、青龍惠果、崇福惠朗、保壽元皎、覺超。後學有疑,汝等開示。法燈不絕,以報吾恩。”
不空三藏一生弟子數以萬計,然而得到他印可的,只有八人,其中七人得金剛界一部密法,而青龍寺惠果阿奢黎則兼得金剛界、胎藏界兩部真傳,因此代宗、德宗、順宗三代皇帝都尊惠果為灌頂國師。
大歷十年(775年)冬,不空三藏圓寂已有一年多了,惠果阿奢黎也已年近而立。
十一月九日,代宗憶起不空三藏,不禁有些許失落,他詢問中使李憲誠︰“大廣智三藏去後,秘密之藏誰能持之?”
李憲誠說︰“回皇上,三藏門下,惠果阿奢黎隨侍大廣智三藏二十多年,獨得兩部密傳,金剛頂瑜伽秘密之宗、大悲胎藏法要悉蒙泄瓶傳授。雖然還是年近三十的青年,三密契心,妙感靈驗;心地瑩潔,逾于冰霜。”
代宗听了,露出微笑,說︰“朕初見惠果時,他還是一名少年沙彌,就已經顯露出不同凡俗的氣質。朕對他的印象極佳,惠果和上能繼大廣智三藏弘傳密教,朕也頗感欣慰。”
代宗隨即又對李憲誠說︰“愛卿,惠果和上既承大廣智三藏真傳,可以讓他移居青龍寺東塔院住持,建立毗盧遮那灌頂道場,為國弘法。另賜錦緞各二十匹,作為道場嚴飾供養。”
“微臣遵旨!”
李憲誠領旨出宮,隨從們抬著一箱一箱的織錦、彩緞來到寺院。李憲誠宣讀了皇帝的旨意後,惠果上表答謝︰“聚沙之歲,則事先師,二十余年,執侍巾錫,瑜伽秘密之宗、大悲胎藏之要特蒙教誨。偏承意旨,令為國晝夜修行。微僧是以破膽竭肝,亡形殉命,斯須不間,祈誓懇誠,將酬雨露之恩,冀答殊私之造。”
代宗閱後批寫︰“和尚遺教,奢黎克遵,秘密之宗,流傳弟子。覽師精懇,表以勤勞,薄錫縑緗,以崇香火也。所謝知。”
十一月十日,惠果和尚奉詔移錫青龍寺東塔院,開始啟建毗盧遮那灌頂道場,並受敕任宮中內道場護持僧,于京城諸寺巡歷修法。
此後,為國祈雨、祈雪、攘災、致福,屢受皇帝恩賜,惠果表達謝意的上表和皇帝的答批非常之多,難以具載。
大歷十一年,代宗患病,太醫診治多日,不見好轉。
代宗無力地躺在錦衾內,面色蒼白。連日來,太醫不斷被傳喚,臥病的代宗更感到心煩意亂。
按醫方熬制的湯藥苦澀難飲,代宗為了身體能好起來,只得勉強咽下,可是效果卻令人失望。
他只覺得自己一天一天地虛弱下去,作為帝王,身系天下的興衰,可是現在不要說治理天下,就連這個身體也無法主宰。
“青龍寺惠果和上……,”他喃喃念出惠果的名字,“請他來。”
代宗的聲音很低,中使李憲誠在旁邊卻听得很清楚,立即心領神會,小聲應道︰“陛下放心,我這就去青龍寺請惠果大師。”
李憲誠備好車輦,騎著快馬,飛奔到東塔院。他時常往來于青龍寺和大內之間,寺中的僧人都認識他,很快有人將他帶到惠果居住的禪房。
左右退下後,李憲誠說︰“大師,皇上病了。急詔您入宮。”
惠果听了,說︰“既然如此,我這就和你一同去,看看皇上的病情如何?”
一行人車馬喧喧,立刻趕往宮中。下了輦,惠果隨李憲誠步入代宗的寢宮。
即使在玉階金殿之內,包裹著雲錦霞綺,也難免生老病死的苦患。代宗的面龐蒼白而略顯浮腫,身體雖然病了,可是並未因此得到很好的休息,種種憂煩之事,不斷在心中涌現,他甚至想到自己“駕崩”之後,國家可能出現的變故。
“皇上,青龍寺惠果阿奢黎到了——,”中使李憲誠聲調不高,恰好讓躺在病榻上的代宗能听清,而又不至于讓他感到吵人。
“快請——”代宗有力無力地回答。
惠果走近御榻,觀察代宗的氣色,說︰“微僧當以真言加持陛下,請陛下寬心勿憂。”
惠果手持菩提心杵,開始平靜地念誦真言。
平和慈祥之氣從惠果口中喃喃而出,彌滿了整個宮室,躺在榻上的代宗頓覺輕松了許多。
當惠果念完真言的時候,代宗多日未展的眉頭舒開了,神色好了很多。他甚至起身下榻,來回走了幾步說︰“朕只覺得身心安適,已然無恙了。多虧了大師。”
中使李憲誠一看,代宗奇跡般地恢復了健康,也滿臉帶笑,說︰“大師慈心所運,法力不可思議啊。也是陛下聖明,方得天佑。”
代宗身體一好,看起來頗有些精神煥發。他命李憲誠取來紫色袈裟一對,以表達對惠果的感謝。
惠果說︰“謝皇上,然微僧不敢接受。”
代宗說︰“朕賜師紫衣,為什麼不接受?”
惠果說︰“回陛下,一介微僧,賜紫不敢穿戴。先皇曾賜先師紫衣,弟子不應與師父穿著相同。”
代宗聞言感慨地說︰“師心存大孝,是朕疏忽了。”
于是頒詔說︰“青龍寺惠果阿奢黎,雖然是他宗異姓,對師長卻存有遵奉孝敬之心,從此以後,堪為國師。”改為賜褐色織錦袈裟一襲。
在青龍寺東塔院,無論是灌頂堂內、佛塔下,或是內外牆壁上,都繪有金剛界和大悲胎藏兩部大曼陀羅以及諸尊曼陀羅。
這是惠果阿奢黎為使有緣眾生能夠時常看到聖眾,發起清淨心,一瞻一禮,消罪積福,因而特意命畫師繪制的。
惠果阿奢黎若行若坐,時開五智禪觀,金剛界、胎藏界海會聖眾儼然在前;動靜語默,一心寂然,心同大日,慈輝清涼,光明遍照。
這一年的夏天,天氣炎熱,蟬在樹上不時發出噪聲。惠果阿奢黎在法堂內,對眾弟子說︰“金剛界、大悲胎藏兩部大教,是諸佛秘密之藏,即身成佛之路。普願能夠流傳法界,度脫有情。大家要認真讀誦佛經,體悟諸佛菩薩的慈悲。”
說完,惠果阿奢黎走出法堂。
一名站立門邊的弟子,忙上前對惠果說︰“師父,宮中內使來請,正在客堂等候。”
惠果點了點頭,說︰“這麼熱的天,宮中來人,必有急事。”一邊說,一邊向客堂方向走去。
走近客堂,中使李憲誠已經聞聲出來相迎,說︰“大師,剛才見您在法堂說法,不敢驚擾。皇上又有急事相請。”
惠果說︰“李大人,我們邊走邊說。”
“大師,皇上鐘愛的華陽公主不知什麼原因病倒了。御醫束手無策,雖然是炎炎夏日,也只好請大師您了。”
惠果說︰“佛門以慈悲為本,既然這樣,還是快去看看公主的情況吧。”
烈日下,車馬急行。一路上,惠果一心持誦真言,毫無散亂之意。到達皇宮的時候,李憲誠面頰被烤得通紅,汗流浹背。惠果阿奢黎雖然也很熱,依然氣定神寧。
走入後宮,一名身穿綺羅的女宮人將他們帶到公主居住的殿內,代宗和許多宮人正圍著華陽公主。看著昏迷不醒的愛女,代宗憂慮萬分。
“皇上,惠果阿奢黎到了。”李憲誠的聲音從身後響起。代宗听到“惠果”二字,很快轉過身來,說︰“快請大師。”
惠果先和皇上見禮,然後看到許多人圍著公主的病榻,空氣極為悶熱,就說︰“這里不需要這麼多人。”
代宗便命眾人退下。惠果于是以真言加持公主,過了三天,公主的病就好了。
代宗才放下心來,誰知到了下午三點多,公主忽然又暈過去,說不出話來。代宗一听一顆心又懸起來,忙上前查看。許多宮人也隨之圍了上去。
惠果說︰“陛下不必著急驚慌,這個時間,天氣炎熱,請陛下和宮人在階下等候。微僧以真言加持,公主自會好起來。”
代宗只好和宮人退到階下,焦急不安地等待著。
惠果低聲念誦真言,很快公主就醒轉過來。她緩緩睜開雙目,轉過頭看到惠果阿奢黎正平靜地站在一旁。
她露出一絲笑意,說︰“大師,我已經好了,謝謝您。”
代宗听到公主的聲音,驚喜異常,忙走過來,一看,果然公主已經醒轉。
“父皇,兒臣已經無事了。”公主看到代宗,又清晰地說道。
代宗此時心情激動萬分,緊緊握住公主的手,忍不住流下淚來。
他隨即又抬手拭去淚痕,笑著說︰“華陽,沒事就好,你可把朕嚇壞了。”
代宗與愛女華陽公主又和往日一樣,有說有笑,心中的欣喜更過于平日。他當即賜絹百匹、僧衣一對,表達對惠果阿奢黎的感謝。
即使供養的財帛盈車,田園連頃,惠果阿奢黎接受之後,不是用來修建大曼陀羅,就是修造僧伽藍,或者施濟饑貧。
惠果阿奢黎但以弘法利人為任,從不以聚財資生為務。他以佛法慈悲引導愚痴眾生,無論前來求學者地位尊卑,都以智慧啟發,循循善誘,因而德風遠播。
大歷十三年,惠果阿奢黎奏請皇上前後兩度巡禮修法于南觀音台。皇帝準允,敕內宮若官吏隨同國師修法。惠果阿奢黎身披褐色織錦袈裟,端坐于觀音台前錦繡法座之上,虔心持念真言。時值夜晚,月朗風清,惠果在台上持念,台下約有數千人觀看。
過了很久,大月輪中,現出大聖觀世音菩薩莊嚴無比的大身相。菩薩周圍亮如白晝,祥雲皎潔。
“快看,月輪中觀世音菩薩顯聖了!”人群中有人驚呼。
大眾一齊仰頭瞻望月輪,殊勝稀有的景象令眾人身心震憾。在場的所有人都拜伏于地,恭敬作禮。約有幾千人,遙共瞻禮大士慈容。
這兩度觀禮修法,惠果德行智慧感得觀音大士顯身,無論皇帝還是內宮官吏,抑或平民百姓對于密教之殊勝也有了直觀的認識,一時之間來尋求惠果阿奢黎學習密法之僧俗摩肩繼踵。惠果阿奢黎則根據每個人的根器或授一明,或傳一印,或為持明灌頂。
訶陵國(古代南海一島國)僧辯弘,听人說大毗盧遮那大悲胎藏大曼陀羅法在南天竺,他慕法心切,就收拾行囊,動身前往南天竺。
途中遇上一人問他︰“您打算去哪里呢?”
辯弘答︰“我听人說南天竺有胎藏大法,心中仰慕,希望能受學此法,所以才整裝前去。”
那人聞言笑了起來,說︰“呵呵,你可知道密法已由不空阿奢黎攜往東土大唐了?他的弟子惠果阿奢黎現在長安青龍寺傳授此法。你如果去他那里,一定會得到傳授;不然的話,就很難得法了。”
說完,人就不見了。
辯弘知是神人指引,于是改道向大唐。
建中元年(780年),辯弘到達長安,先遇到青龍寺聖佛院曇貞和尚。曇貞年高德韶,為三朝國師,在京城很有名望。辯弘奉上兩具法螺、四只銅瓶,請求曇貞指點。曇貞卻對他說︰“青龍寺東塔院惠果阿奢黎,得先師金剛、胎藏兩部真傳,你可以向他求教密法。”
辯弘听曇貞又向他推薦“惠果阿奢黎”,更堅定了求法的信心。
于是往東塔院求見惠果,知客僧將他引至惠果阿奢黎的禪房。
看到惠果阿奢黎的第一眼,辯弘就被惠果平和慈祥的氣質攝服了。惠果阿奢黎雙目清湛,容貌莊嚴清秀,有如蒼松翠柏之側,山間秀岩下的一泓清泉。
辯弘五體投地,獻上一只七寶灌頂瓶、一口銅缽、三口商液托磯嗝 悖 魑 ┬ H緩笪 竦乇澩 搜 懊芊 腦竿 br />
惠果阿奢黎為開灌頂壇,傳授了他胎藏界大法,後來辯弘在汴州一帶宣揚弘傳密法。
建中二年(781年),新羅國(古代朝鮮半島東南部)僧惠日來到大唐求法,他將本國信物奉上惠果阿奢黎,求授胎藏、金剛界和甦悉地等經,以及諸尊瑜伽三十本。惠果阿奢黎觀其根器,一一指授。惠日學成之後,返回新羅,廣弘大教。
惠日返回新羅後嚴格如法勤修,斷食精誠持念真言,未幾悉地現前,白虹貫日,景象極為壯觀。
一時在新羅傳為神話,新羅國王听說此事,心生仰慕,在王宮瞻禮,跪拜于佛像前求乞其法,空中有人說︰“大唐國中青龍寺有秘密法。”
這件事很快在新羅傳開,就在這一年,新羅僧人悟真,又慕名前往大唐青龍寺,向惠果阿奢黎求授胎藏毗盧遮那及諸尊持念教法等。悟真後于貞元五年,往中天竺國求毗盧遮那經梵夾等經,途經吐藩的時候不幸亡故。
東塔院弟子僧義明、義滿、義澄,同時于惠果阿奢黎所求授毗盧遮那胎藏甦悉地等經三十本。
貞元五年(789年),惠果阿奢黎奉敕于青龍寺大佛殿,與其他六位高僧一起祈雨,七日雨足,並為德宗授歸依。
貞元六年(790年)四月,奉敕于長生殿為國持念《仁王護國經》七十余日。
貞元十四年(798年)五月大旱。五月上旬,惠果奉敕祈雨。七日在內道場專精持念,祈雨日足。
貞元十五(799年)年八月下旬,皇太子患病。奉詔加持皇太子,三日病愈。皇帝賜絹廿疋。吳綾五十疋,茶二十串。
貞元十六年(800年)冬十一月十六日,神威軍焦護軍請惠果阿奢黎到軍宅中供養。又請畫師為惠果畫像,裝裱好了以後,又送到東塔院。
貞元十八年(802年),惠果阿奢黎染疾,日漸沉重,上表請求返回本院調養休息。
貞元二十年(804年),惠果在醴泉寺為弟子儀智建立金剛界大曼陀羅,拼布尊位。當時般若三藏和許多高僧大德,都集會法筵。
惠果從容安祥,手把香爐,口說誓言︰“如果今天我布置的尊位與法相應,上天當忽然降雨!”在場的所有高僧大德和門下弟子听到惠果阿奢黎的誓言都為惠果阿奢黎捏了一把汗。正是晴空萬里的時候,根本不可能下雨,哪能隨便說誓語啊?
沒想道惠果阿奢黎話音剛落,雷聲轟鳴,一時之間大雨滂沱。眾人全都感嘆佩服,從未遇過如此神驗的事。這就是般若藏中所說的訶毗跋致之相(菩提心不退轉而顯現的難思議之神力權現)。象這樣的事跡還有很多。
大唐永貞元年(805年)五月下旬,暖風吹拂,青龍寺內古木垂蔭,花木繁盛,桃李綴滿枝頭,葉上的露珠在晨曦的照耀下折射出虹霓一般的光彩。
一名長相端莊的年青僧人迎著初升的旭日,背著行囊趕往青龍寺,看上去行色勿勿。他飽滿的額頭上沁出了細細的汗水,可是一點兒也沒有放緩腳下的步伐。
深色的僧袍隨風微微飄起,在地上映出頎長的身影。
昨夜在燈下,他和般若三藏談起自己渡海前來大唐,求學《大毗盧遮那神變加持經》的願望。三藏訝然說︰“空海,你隨我學習梵語已有三個月了,從未听你提起過,原來你來大唐是為了學習密法啊。那你還在等待什麼呢?”
空海說︰“三藏,我一直留心尋訪,可惜福慧淺薄,還沒有遇到精通密法的良師。”
般若三藏听了,嘆息道︰“青龍寺東塔院惠果阿奢黎承不空三藏嫡傳,金、胎兩部、甦悉地法及諸尊密法,皆契于心,禪智妙用,靈感無倫。在青龍寺開灌頂壇,度生無數。訶陵國辨弘,曾跋涉五天竺後轉道大唐前來求法;新羅國惠日,從遙遠的三韓之地前來頂戴。劍南惟上,河北義圓,都是惠果阿奢黎門下優秀的弟子。你從東瀛來唐土,並非易事,為什麼不趕緊去向惠果阿奢黎求教呢?”
空海听了,驚喜難耐,說︰“多謝三藏指點。”
般若三藏又說︰“惠果阿奢黎在青龍寺養病,雖然病已經好了,可是身體還很虛弱,只怕不久人世。你若想學,一定要抓緊時間。”
空海欣然作禮,辭別了般若三藏。
他連夜收拾好行囊,準備明日清早趕往青龍寺。空海只休息了一會兒,他心中惦記著三藏的囑咐,天還沒亮,就動身了。
青龍寺坐落在長安東南地勢高敞、風景幽雅的樂游原上,始建于隋文帝開皇三年(582),初名靈感寺。唐龍朔二年(662),城陽公主有疾沉篤,請姑甦僧法朗誦 音經,公主疾愈;于是改寺額為 音寺,延法朗駐錫。至景雲二年(711),改為青龍寺。
青龍寺“北枕高原,南望爽塏,富登眺之美”,站在樓閣上北眺長安,繁華盡收眼底。詩人朱慶余游青龍寺,在無限美好的夕陽返照之下,寫下了“青山當佛閣,紅葉滿僧廊”的詩句。
空海來時,卻是朝霞滿天。碧空之下,綠葉婆娑,綺麗的霞光照耀在殿宇的琉璃瓦上,一座巍峨的寶塔直入雲霄,莊嚴壯美。
空海心中不禁暗自贊嘆,在東瀛是看不到這般氣象的啊。步入東塔院,穿過廊廡,空海向一名僧人詢問︰“請問這位師父,惠果阿奢黎可在寺中麼?”
空海入唐已經有好幾個月了,語音比剛到長安時純正了許多,不過听起來還是很特別。
僧人上下打量空海,說︰“阿奢黎正在法堂內,我可以帶你過去。”
空海微笑著表示感謝。
那名僧人在前面帶路,空海緊跟其後。
走近法堂時,傳來一個慈藹的老者的聲音,那名僧人輕聲對空海說︰“阿奢黎還在說法,等他說完,我再帶你見師父。”
空海于是駐足門外,靜靜聆听︰“人中最為尊貴的,不過是一國之王;而法中最勝者,無過于諸佛密藏。如果趨策牛車、羊車在道路上行駛,要經過漫長的跋涉才能到達;可是如果運用神足通,隨心所至,應念即到,沒有絲毫的勞頓。這就是諸乘和密藏的區別,又怎能同日而論呢?佛法心髓要妙,就在其中啊。
無畏三藏棄舍王位,出家學法;金剛智三藏不懼萬里風波,泛舟東來,並非出于偶然。
從金剛薩室韻攏 κο啻 兩褚汛 嘰 恕5糜齟朔ㄊ 灰祝 暈也漚ㄌヴ卮筇常 嘍й 事丁>褪瞧諭 蘼么烊斯砩瘢 彌鈄鸚我嵌儐蔥墓福換蚰謝蚺 貿 ㄎ抖 侵橄悅鰲 br />
密法中一尊一契,都是證道之徑路;一字一句,都是入佛之津梁。你們要努力修持!”
待惠果阿奢黎說完,那位僧人才走進去,說︰“師父,門外有一遠道而來的沙門求見您。”
惠果阿奢黎聞言,微笑著說︰“進來罷。”
空海一听,立即整理了一下僧衣,端端正正地步入法堂,五體投地,向惠果阿奢黎恭敬施禮,說︰“日本國僧空海頂禮大師。”
惠果含笑注視著空海,緩緩說︰“我早就知道你會來,已經等你很久了。今日相見,太好了。我住世的時間不長了,無人付法,必須速辦香華,入灌頂壇。”
大眾一听,無不驚愕,眾人的目光一齊聚集在這名來自日本的青年僧人身上。空海凝望著惠果,周身的血液一時都要凝固了,惠果阿奢黎的話一字一句清晰地傳入耳中。
對初次見面的這位慈和的長者,自己竟有一種熟稔的感覺,而且非常強烈。
空海又再次拜倒,至誠頂禮。
在額頭觸地的一剎那,指引他尋覓《大日經》的那個神奇夢境,波濤萬里的種種艱辛,甚至童年時依稀的回憶全都交織起來。
“弟子空海頂禮師尊!”抬起頭的瞬間,空海的雙目中隱隱閃動著淚光。
大唐永貞元年(805年)六月十三日,惠果阿奢黎在青龍寺東塔院灌頂道場,引空海入學法灌頂壇,入大悲胎藏大曼陀羅,沐五部灌頂,受三密加持。從此以後,惠果阿奢黎悉心教授空海胎藏界梵字儀軌,及諸尊瑜伽觀智。
七月上旬,又引空海入金剛界大曼陀羅道場,受五部灌頂。
八月上旬,惠果阿奢黎為空海授傳法阿奢黎位灌頂。當日青龍寺設五百僧齋,普供四眾,青龍寺、大興善寺等供奉大德,並臨齋筵,觀禮隨喜。
此後,惠果阿奢黎將金剛頂瑜伽五部真言密契,相續而授,梵字梵贊,一一傳授。
惠果對空海說︰“真言秘藏,經疏奧義隱密,不假借圖畫不能相傳。”于是惠果和尚又令供奉丹青李真等十余人圖繪胎藏界金剛界等大曼陀羅十幅,召集二十余名經生抄寫《金剛頂經》等密典,又命供奉鑄博士楊忠信、趙吳新造密法法器十五件。
三個月之中,將兩部大法傳授完畢,惠果阿奢黎又囑咐空海說︰“如今此土密法緣盡,不能久住。應當將這兩部大曼陀羅,一百余部金剛乘法,以及不空三藏傳付的法物和供養具等,請回你的家鄉流傳海內。你剛來的時候,我恐怕自己的壽命不夠長。現在已經傳授你大法,經像等也已完成了。早日回到你的家鄉,流布天下,上報國恩,下為蒼生增福。這樣四海清泰,萬民安樂,就是報佛恩報師德了。你要為國盡忠,于家盡孝。明白這些道理,盡心供奉佛法,將來再反哺華夏弘揚。你這一去,要將密法在東瀛傳下去,努力吧!”
空海回國前夕,惠果屢次說起宿緣。惠果圓寂之夜,又在禪定境界中對空海說︰“你不知道我和你的宿緣有多深!多生之中,共同發下誓願,弘演密藏,彼此代為師資,不只一兩次。所以勸你遠涉重洋,受我深法,受法完畢,我的心願就了卻了。你來中國接續我的法脈,將來我也會在東瀛成為你的入室弟子。不要在大唐淹留太久,我先行一步了。”
十二月十五日,惠果阿奢黎蘭湯沐浴,結毗盧舍那法印,右脅而臥,安然圓寂。世壽六十,僧臘四十。
第二年正月起塔于長安城外壟原不空三藏塔側。空海受唐憲宗詔命撰寫碑文。
惠果祖師博通顯密諸經,一生致力于密法的弘傳,四方從學之眾常多達數千人。他繼不空三藏法席,為青龍寺東塔院灌頂國師,故世人又稱他為青龍和尚。歷任代宗、德宗、順宗三朝國師,慈心普渡,德望巍巍,倍受朝野崇敬。
他將金剛界、胎藏界兩部密法融會貫通,整理完善了胎藏界十三大院的結構,厘定了胎藏界釋迦院的位置,完善了金剛界曼陀羅,確定了金剛界、胎藏界諸尊金剛密號,並將印度正純密教以土壇供養的形式改為適宜大唐本土的木壇。
惠果祖師著有《十八印契》、《大日如來劍印》、《阿奢黎大曼陀羅灌頂儀軌》、《金剛界金剛密號》、《灌頂記秘密決疑》等。
此外,空海攜歸日本的金胎兩界曼陀羅和其他法器,都是惠果指導李真、楊忠信等制作的。
惠果祖師于梵語也有極深之造詣,在他的撰述中有“八轉聲”與“六離合釋”,將梵語文法闡明無遺。
惠果祖師不僅集密法之大成並加以完善,並且在唐密發展歷史上具有極為重要的承前啟後的作用,正是由于他的慈心布化,才有了唐密法燈滿界的輝煌。